孤兒院是個永遠不夠溫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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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各有各的故事,也各有各的沉默方式。有哭鬧、打架、謾罵。我選擇了安靜,極致的安靜,不發出聲音,也不引人們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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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很快學會如何活下去,也許是天生的資質吧,我很快明白了這裡的「生存法則」,不吵不鬧、不哭不笑、永遠不要站在最明亮地方,因為明亮光彩的背後總是痛苦的。我用雙眼靜靜地觀察著,一張張臉、一句句話、一個個重複的行動。我知道哪個照顧員喜歡聽讚美、哪個孩子不能靠近,哪個時間點可以多拿一塊餅乾而不會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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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是這最廉價也最值錢的詞。而為什麼值錢,僅此因為大人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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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裡,我遇見了月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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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下雨,雨聲打在鐵皮屋頂上,滴答滴答的響著。我坐在角落,玩著那破舊的娃娃,表演著一如既往的懂事,當然,這場表演,只要是還待在孤兒院的一天就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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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一位長髮女孩走了進來,頭髮全濕了,感覺他在雨中走了很久很久,可她的嘴巴卻笑得像陽光穿透雲雨那般溫柔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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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孤兒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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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得飛快,笑得沒有顧忌,真的特別美好。她會在午休時間偷偷爬上窗台,對著天空說:「今天的雲好像豆腐耶。昨天像冰淇淋,今天是豆腐。明天大概會變成餅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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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不打算理她,反正我早已習慣孤身一人。然而她卻偏要闖進來,還帶著不合時宜的熱情與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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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妳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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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我想他很快就會知難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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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我的想法是錯誤的「妳不說話?是不會說嗎?嗚....不然叫你小雨好了!」雖然不想跟她說話,但也不想被改名字,思考在三還是把名字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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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月玖在午餐時把一塊糖果偷偷塞進她手裡:「落櫻落櫻妳看起來不喜歡這裡的飯菜,這個甜,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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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她,沒說話。但還是接過了糖,也許我也是想要的關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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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院的日子總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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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係也在這種模糊中緩慢地貼近,甚至會在聊天時說到好笑的地方輕輕勾起嘴角。那應是我最接近「笑」的表情,不過也只是一種肌肉記憶,而非情感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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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實總是潑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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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照顧員叫我把水桶搬到廚房,那個水桶好大,裝滿了水,對長期營養不良的我來說跟鉛塊一樣重,半路就打翻了,果不其然的被訓斥一頓,並讓我拿著跟我差不多高的拖把處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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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沒人會管這種小事。但我正在擦著地上的水,卻聽見月玖正在對其他幾個年長些許的孩子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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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好騙啦,只要給她點關注,她就會靠過來了。像小狗一樣,超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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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生氣,反正生氣也沒意義。我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記住了這句話。不會質問,也不會報復。只是原來,連一顆小小的糖果,也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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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真正相信過月玖。可我依然會靠近她。就像在沙漠裡明知那是海市蜃樓,也會忍不住往那裡跑,哪怕只是為了那短暫的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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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想要的是哪種「像是被需要」的感覺,即使是並非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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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月玖問我:「妳以前的爸爸媽媽是怎樣的?」我沉默了很久,才說:「記不太清了。」很平淡的陳述句,因為我是真的完全想不起來了,不管是長相、聲音、個性,我都不知道,就好像前八年的時間是一張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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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月玖被收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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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連身裙,臉上擦了粉,頭髮被梳得整整齊齊。她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口,像個被精心包裝的禮物,等著被認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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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著我揮了揮手:「等我喔!我會回來看妳的!」我回了一個笑容給她,當然,也是假的,真正的笑我已經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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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更不信甜的東西了。
只要把期望壓到最小值,這樣就至少不會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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