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自己 - 雙重映像

醫院的白光冷冷灑落，空氣裡飄著消毒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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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坐在診療室的沙發上，背脊挺直，像是拚命維持平衡的紙人，隨時會被風吹倒。

她的指尖緊扣在膝蓋上，眼神游移，不敢看醫生，也不敢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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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精神科醫生輕敲著筆，語氣柔和：「林曦，我們只是談談。妳最近經常夢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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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想張嘴，卻發現舌頭像黏在上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喉頭滾動幾下，終於擠出一句：「我……夢見……我自己，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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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點點頭，記錄了什麼，又問：「能說說妳看到的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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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緩緩抬頭，眼神迷茫：「她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但她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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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坐在一旁，忍不住補充：「她最近一直提到這個女孩，還說自己夢見過‘楊曦’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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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動作頓了一下：「妳認識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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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搖頭，但片刻後，她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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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識她，可是我記得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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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在顫，像是有人在背後操控著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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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像陷入了什麼深不見底的通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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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了看母親，又翻閱病歷：「你們家中，是否有人曾……有類似的經歷？或者，和這位楊曦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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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皺著眉：「沒有……我們家一直很單純……只是她最近的行為真的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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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沉默片刻，終於合上筆記本：「我建議進行一次記憶結構分析，還有深度腦部掃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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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突然低聲笑了一下，聲音尖銳而古怪：「我怕他們掃出來……會看到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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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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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那些畫面一遍遍重播：火焰、鏡子、濃煙中伸出的手、那句「謝謝妳讓我住進來」。

她分不清這些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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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鏡子前，想再確認自己還是「林曦」。

但鏡子裡的倒影卻先一步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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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笑容不是她的，那是一種勝利的、嘲諷的、似曾相識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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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住，像被石化，眼睛睜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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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的她，輕輕抬起一隻手，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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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她又驚醒。

枕邊濕了一大片，不知道是冷汗還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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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開棉被，看見手臂上多了一排紅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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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衝進浴室，打開燈，看著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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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映出的她，眼角掛著眼淚，臉色蒼白，但卻多了點陌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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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只覺得那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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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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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母親突然開口：「妳還記得我們搬進這裡的那一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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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皺眉：「九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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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頷首，語氣有些遲疑：「那年……其實我們買這間房子的時候，屋主說這裡鬧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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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頓住，筷子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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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他們說……有個女孩在鏡子裡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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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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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喉嚨像被什麼堵住，艱難地問：「妳為什麼現在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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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低頭，嘴唇發抖：「我不信那些……也不敢信……直到妳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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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完，但林曦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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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從來都不是這面鏡子的第一個「住戶」。

而這面鏡子，也從來不是什麼普通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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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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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將抽屜裡那枚髮夾拿出來，放進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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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搜尋楊曦的所有線索。

再度翻回那則報導後，她終於發現一則幾乎被忽略的小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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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失蹤女孩楊曦的母親，數月後因精神失常跳樓身亡，留下遺書僅寫：

「我看到她了，她還活著，但她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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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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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明白，這不只是一面鏡子的詛咒，而是宿主與記憶的連鎖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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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取代妳，「妳」便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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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點，林曦照鏡子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倒影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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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們一樣，不如……就永遠一起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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