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烬 - 第七章《抽条》

时光在木屋壁炉的跃动光影中悄然滑走，无声无息，却又留下了难以忽视的痕迹。

森林从枯黄到新绿，再从葱郁褪成金红，周而复始。

炉火边的沉默已被习以为常的日常所取代，偶尔的交谈也不再仅仅出于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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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显而易见的改变，莫过于艾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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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夜之间，那个被救起时蜷缩在雪地里、只及魔女腰际的羸弱小身影，便如同汲取了大地深处奔涌的魔力，开始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向上拔节。

原本略显宽松的衣物渐渐紧绷，手腕和脚踝从袖口裤脚处冒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细与力量感。

不过是几年光景，艾登已从孩童模样抽成了挺拔的少年，个头已稳稳高出魔女不止一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KBF57kYu

他站在她面前时，影子投下，已带上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尽管那紫眸中的沉静有时依旧稚气未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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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得也太快了！”

魔女不止一次仰着头，看着他那线条愈发清晰的下颌骨和宽阔起来的肩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震惊和一丝被反衬的“矮小”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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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垂下眼帘，视线轻飘飘扫过她的发顶，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却精准地戳中核心。

“你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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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心里顿时一“咯噔”，后面那句感慨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这就是魔族的血脉吗？长得快，老的慢……幼年期迅速跨过人类十数年的积累，然后便是漫长的青年时光延绵……

她忽然有点理解镇民当初对“成长飞速”的自己那份莫名的恐惧了——眼前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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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迅猛的成长很快带来了一个现实的、略显尴尬的问题——艾登的旧衣彻底宣告“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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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魔女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正在整理壁炉柴火的艾登。

那件不知翻了多少次的、原本合身的深色上衣，袖口赫然已经退到了小臂中央，紧绷的布料勾勒出少年初具雏形的手臂线条。

而裤子更是变成了……七分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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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视线在那裸露的皮肤与紧绷的布料上停留了几秒，强迫症和作为“照料者”的责任感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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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她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刻意的“我刚刚发现”的语气。

“你这身衣服……似乎有点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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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停下动作，侧身看她，深邃的紫眸里毫无波澜，似乎对这种窘境早已习以为常，只等她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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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才切入正题。

“嗯……得给你换身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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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

艾登的怀疑清晰地写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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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里的物资几乎都靠魔女在山林里自力更生，衣物更是稀缺资源，她自己都没几件像样的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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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个嘛......”

魔女眼神飘忽了一下，摸摸鼻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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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偶尔会采一些特别的药草，品相好的那种。晒干了之后，会送去远一点的镇子上的药材店换点钱。”

她顿了顿，补充说明，语气里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平静和无奈。

“就是有点麻烦。最近的镇子......不怎么欢迎我露面。所以每次都要走很远的路，到隔着两个山头、几乎要出边境森林范围的另一个镇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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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裸露的、能感觉到凉意的小臂上，又扫过魔女脸上那抹尽力掩饰但还是泄露出一丝无奈的诚恳。

山林严寒与外界威胁交织的风险与木屋内的迫切需求，在他脑中迅速衡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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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开口，声音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魔女从未想过的解决方案。

“我帮你吧。”

他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补充道。

“用魔法易容。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露面’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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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

这个词在魔女脑中撞了一下，未及深想，艾登已朝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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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量带来的距离感让魔女下意识想后退半步，但被他眼中的笃定定住。

他走到魔女面前，伸出右手。

没有繁复的咒语或手势，只是微微凝神，指尖泛起一层微光。

随后，他温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魔女的左右太阳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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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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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只觉一股暖流自他指尖涌入自己的头。

那感觉温和却不容抗拒，似乎牵引着她体内的某种微末力量一同流转。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眼前那双近在咫尺的紫眸牢牢攫住——那双平时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因为魔力的流淌，深处仿佛点燃了两簇跳跃的、水晶般剔透璀璨的紫色幽焰，流光溢彩，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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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似乎凝固了。

短暂的，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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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艾登收回手，指尖的光芒瞬息隐没，眼中的紫焰也归于深邃的平静。

那股奇异的暖流也倏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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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眨了眨眼，试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依旧，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好像没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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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狐疑地走到屋角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鼓起勇气定睛看去——

镜中，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一张属于人族人的，年轻女子的脸。

肤色有些黯淡，眉毛稀疏平常，鼻梁不高不低，嘴唇薄厚适中，就连那双原本独特的琥珀色眼睛也变得平凡无奇，颜色灰扑扑的。

整张脸组合在一起，是那种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被淹没的样貌。

毫无记忆点，毫无攻击性，普通得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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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

魔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甚至转了几圈，镜子里那张脸也机械地跟着转动，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震惊。

那是一种剥离了自我的奇异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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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等等！刚才……刚才艾登是用了魔法？！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XtnAAG2j

这简直比看到熊说话还要难以置信！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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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猛地转身，顾不上再看镜中陌生的自己，双眼死死盯住艾登，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你刚才用了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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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艾登刚刚收回的、还残留着微光的指尖，又落回他那张依旧平静的脸上。

“可是……魔族人不是……不是几乎用不了魔法吗？！不是只有人……’”

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被自己认知的巨大颠覆噎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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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似乎对她的剧烈反应早有预料。

他平静地回视着她，开口时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嗯。对于魔族人而言，施展这样的术式，确实需要一点技巧。”

他没有直接回应“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陈述——这对他其实如同呼吸般简单，但却是同族们难以逾越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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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们不像你们人族有这方面的种族天赋。大多数同族想要引发魔力流动，必须借助‘媒介’的增幅力量。”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虚指向魔女的方向，解释听起来合乎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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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通过你自身蕴含的那一丝魔力作为流转的‘媒介’来完成的易容。这能让效果更稳定持久一些。”

艾登其实刻意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即使魔女体内空空如也，仅凭他自身的魔力，完成这个易容魔法也很轻松。

而这次施法的主要目的，是证实这段时间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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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魔女心口处——那里是魔力流转的核心，又回到女孩此时惊讶的目光上。

“虽然我目前也没办法完全证实，但既然你说自己是混血，那想来体内也是有魔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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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里的神情多了一丝探究。

“因此我刚刚也试着确认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量不比纯血人族多，但聊胜于无。”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Ur9Br9KT

解释的很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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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彻底怔住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张陌生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那双陌生的手。

艾登会魔法已经够惊人了，现在他还说……是因为她体内的魔力？她原来有魔力？他们魔族人可以调用人族的魔力？！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炸开，让她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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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魔女思维转回来，抬起头想再问点艾登什么的时候，更加令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艾登也完成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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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头标志性的、丝缎般乌黑神秘的发丝，此刻变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深棕色，微微带点卷。

深邃迷人的紫罗兰色眼眸，则被温润但随处可见的琥珀色所取代。

更令人称奇的是，原本张精致到近乎完美的五官轮廓感，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抹平、钝化。

挺直的鼻梁柔和了，眉骨不再那么英气逼人，薄唇的线条也趋于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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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同样拥有棕发琥珀瞳、相貌属于路人甲级别、略带书卷气的平凡人族少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Z0veI7o7

若非亲眼看着他施法，若非那股熟悉的眼神和那股深藏不露的沉静气质，魔女几乎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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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着破旧的衣裤，顶着两张毫无特色的脸，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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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或者说，顶着棕发琥珀瞳少年外壳的那位——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如常，仿佛只是整理好了工具准备出门。

“嗯。现在，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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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又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属于“陌生女子”的手，心头翻涌着一种奇异又复杂的滋味。

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时隔多年，踏上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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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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