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話 四月十日（下)

徐梓揚替陳靜雨戴耳環的時候，她的臉是側過去，兩人的臉此時極近，突然覺得陳靜雨的臉龐柔和有光，加上已經紅得像蘋果一樣，配上這頭柔柔的曲髮，非常好看，令徐梓揚的心裡感到一熱，突然有種想撫摸她臉蛋一番的衝動，但這裡人太多了，加上他和陳靜雨兩人現處於尷尬的狀態，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

徐梓揚細心地將耳環慢慢為陳靜雨戴好，忽然聽到陳夕說:「咦？徐梓揚你掉了東西。」

徐梓揚和陳靜雨同時見到陳夕指著地上，兩人只見地上出現兩張戲票，陳夕彎腰拾起，瞧著那兩張戲票說:「哦！原來是《兩小無猜》的重拍版！哎呀，想當年在1971年的時候，我跟靜雨媽媽就是一起看了這部愛情電影，想不到今天竟然被重拍了，而且更想不到徐梓揚竟然要我女兒一起看，不錯不錯，袋穩囉，別再掉了。」

陳夕將這兩張戲票放在徐梓揚衣領上，徐梓揚隨即一凜，心想:「我根本就沒有買戲票，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有這部新電影！」

陳靜雨在旁見到徐梓揚的神情，很是意外，似乎不知這回事，已經猜到是他爸爸在搞鬼，雖然她很愛臉子，如果這一場戲是陳夕促成的話，平日她一定會拆穿，但對像是徐梓揚的時候，她卻選擇沉默，也在一旁故作不知。

陳夕看著手錶:「時間差不多了，那場戲下午一點開始，你們去玩吧，我還要工作呢。」說罷便命人送徐梓揚和陳靜雨出去。

臨走的時候，徐梓揚暗罵:「可惡，連時間也這麼清楚，不是他買的還有誰？」但他回看陳靜雨的神情，臉上紅粉菲菲，變得含蓄起來，也不好意思拆穿陳夕的西洋鏡。

不消一頓飯，陳夕的私人司機開車子載徐梓揚和陳靜雨兩人到戲院，下車後，陳靜雨吩咐了司機今天內不用再接送，那司機表示明白後就開車離開了。

這個畫面在徐梓揚眼中看來，心說:「原來靜雨是個富家千金……我竟然被瞞了這麼久……」

兩人此時步入戲院，由遞戲票至電影開幕，兩人也沒有聊過半句話。

《兩小無猜》是一部英國電影，內容是講述兩位男女，從幼兒園開始便認識，他們亦是一對初戀情人，不足僅僅十歲，已經要宣布結婚的浪漫故事，陳靜雨看得這部電影中途，已經感到無比的尷尬，幸好戲院內除了螢幕之外，周邊沒有一絲光線，否則她最擔心被徐梓揚看到臉紅的事就真會發生。

徐梓揚愈看劇情，就愈覺得陳夕不懷好意，這明擺就是強硬地要他對陳靜雨產生情素，說時快那時慢，電影開始出現了男女主角接吻的戲碼，徐梓揚留意到周邊觀眾都是情侶，他們都看得非常投入，有的一邊牽著手看，有的更不顧旁人目光，也即興起接吻起來，雖然徐梓揚和陳靜雨兩人在外人眼中，也是一對情侶，但他們兩人心知肚明，自己才是整間戲院的異類。

陳靜雨已經忍不了接吻戲的情節，鄰座的徐梓揚雖然不敢作聲，但已經給予了她非常大的壓力，終於忍不住，在徐梓揚耳邊低聲說:「我……我想去一去廁所……」

徐梓揚那會不清楚情況？他知趣的點了點頭，示意陳靜雨可暫離一下。

雖然陳夕很可惡，像魔鬼一樣，但有時候上帝或者其實也是個魔鬼，也會一起附和，做個幫凶，總愛讓凡人出一點意外，作弄他們，看看笑話，因為陳靜雨過份緊張，站起身後急急就想朝廁所去，但周邊環境非常昏暗，螢幕的光線根本無法折射到地板上，於是陳靜雨一下著急，便被徐梓揚的腿絆倒，而身體正傾向徐梓揚的身上，就在兩人快要撞上，剛好陳靜雨的嘴唇快要碰到徐梓揚的嘴唇上，陳靜雨感到腰部被一對手摟起，她感覺身子已經停了下來。

陳靜雨鬆了一口氣，她差一點就險些與徐梓揚吻了起來，假如真的發生了，也不知道以後要把臉放到哪裡，她急急向徐梓揚道謝，但此刻徐梓揚卻凝住神了，甚至可以說是愕然起來，陳靜雨往自己身體下一瞧，才發現原來自己整個人正坐在徐梓揚的大腿之上，徐梓揚立即嚇得雙手一鬆，陳靜雨當下像瘋了般起立，期間說:「我不看了。」

徐梓揚見陳靜雨垂下頭來，孩子氣的兩隻腳重重地踏步，地板傳來「彭彭」的響聲，似乎生氣了，當下追了出去。

電影才看了一半的兩人，急急離開了戲院，陳靜雨急步走得很快，徐梓揚要用跑才能追上，當他走到陳靜雨身前才發現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徐梓揚見陳靜雨如此靦腆，心知其實她也很不好受，竟然比起連白星這種小女人，還要容易害羞，他從不知道原來這位「好兄弟」是一個這樣的女生，當下衝口而出:「你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好了。」

陳靜雨停下腳步來，往著徐梓揚的胸部打出一拳再一拳，而且力度是來真的，打得徐梓揚咳了幾聲，氣惱地說:「當然是你不對啦……」

徐梓揚摸摸胸口，被打得痛苦難當，心想:「哇……本來就是想哄你別生氣，想不到你真的認為是我不對……太野蠻了。」

陳靜雨恍然大悟，心想:「糟糕，我說是梓揚兄不對，那麼豈不是承認了我喜歡他？」隨即改口:「我……我開玩笑而已，我沒生氣……我……就算要怪也是怪我爸啦……」

徐梓揚哪會像陳靜雨想得那麼複雜，只道陳靜雨忽然又不怪自己，反怪他爸爸感到奇怪，他愈來愈猜不到陳靜雨的心事，與此同時，他的思緒更被陳靜雨的說話導致得一片混亂。

陳靜雨見徐梓揚不作一聲，更加心虛，心中又說:「咦……我怪自己爸爸豈不是更加明顯？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該怎麼說才好？」一時間芳心大亂，不知所措。

徐梓揚還是非常懷念以前粗暴的陳靜雨，更喜歡兩人坦率的交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就像兩兄弟一樣，但今天兩人卻變得心底話太多，都在猜測而不敢說出口，全因為「曖昧」兩個字，此時徐梓揚才發現，大家雖然是一對男女，但始終做了朋友太久，情感關係突然要從朋友昇華到情侶，當中的難關和心魔實在太大。

而陳夕過份的撮合更加令到兩人變得好不自然，經過一個上午，和早前肥龍和陳夕的提醒，徐梓揚算是確認了陳靜雨喜歡的人就是他，只有陳靜雨一個人在半猜半疑的局面中，正煩惱著徐梓揚到底是否已經知道她的心事。

徐梓揚突然靈機一動，哈哈的大笑。

陳靜雨的臉上瞬間重現紅暈，一雙幾乎變紅的怒目往徐梓揚直直射過來，心想:「我已經這麼可憐……你還笑我？」

徐梓揚笑得見牙不見眼，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沒見那麼久……哈哈……還是那麼笨……」

陳靜雨氣得臉蛋由紅變紫，大罵:「他媽的，有種再說一次？」

徐梓揚見陳靜雨連髒話也罵出來，今早斯文的形象頓然全失，更加有恃無恐地繼續笑:「哪有人這樣笨……走個路也會跌倒。」

陳靜雨一聽，忍不住也笑起來，開始對徐梓揚拳打腳踢，但心情總算放鬆下來，她忽然醒悟這是徐梓揚的心意，徐梓揚了解她的個性，只要鬧著她玩，貧一貧嘴，煩惱就會暫時拋開，兩人便會開始打鬧，以前是過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徐梓揚被打了好一會，終於說:「好了好了，打夠了……靜雨大哥，別打小弟了。」

陳靜雨終於燦爛的笑:「哼哼，看你還敢不敢取笑本大爺。」

徐梓揚見陳靜雨兩手叉腰，故作神氣的樣子，但衣著偏偏是充滿優雅的少女風格，一時間竟然又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陳靜雨見徐梓揚死不悔改，當下又舉拳來，徐梓揚早已料到，立即拔腳就逃，兩人就在大街上你追我逐，不顧旁人的目光，在跑來跑去，釋放出多日不見，隱藏在深心處的昔日情懷。

兩人便是如此，去了遊戲機中心，再到街上吃小食，還特意吃了一杯陳靜雨最喜歡的沙冰，便是如此，過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十時，徐梓揚本來打算跟陳靜雨到沙灘坐坐，但無奈竟然下雨，計劃就此打消，但陳靜雨仍然沒有絲毫想回家的舉動，剛巧路過徐梓揚早前打工的酒吧，陳靜雨竟然提議要喝上兩杯。

徐梓揚領著陳靜雨步入這間熟悉的酒吧，此時酒吧正播放著歌星鐘嘉欣所主唱的《最幸福的事》。

此時老闆娘一見徐梓揚，已經興高采烈地走過來，笑說:「梓揚，還沒忘記老闆娘哦，還帶女朋友過來看我，來來來，坐吧，我作東。」

徐梓揚見老闆娘還是那麼有人情味，當下笑說:「老闆娘對我真好，這樣我不好意思。」

陳靜雨卻在旁心裡暗喜:「人家說我是女朋友，梓揚卻沒有澄清……」

老闆娘當下命侍應拿酒過來，邊說:「你跟我客氣的話，我以後不讓你進來哦，哈哈。」

徐梓揚知道不能推辭，當下從容接受了，老闆娘欣喜地離開，去招呼其他客戶後，陳靜雨才說話:「你人緣真好呢。」

徐梓揚點點頭，說:「是呢。」隨後喝了一口酒。

陳靜雨又說:「你就是在這裡打工賺錢，買禮物給我吧？」

徐梓揚笑說:「是呢，還有一個叫肥龍的黑社會幫我打工……唉……你爸爸真是的。」說完這句馬上後悔，徐梓揚心知這句是間接透露了，知道陳靜雨喜歡他的事。

陳靜雨反而一下子驚呼，鬆了口氣，心想:「幸好他不知道肥龍其實是我派過去的。」她並不知道，肥龍已經在徐梓揚身上透露不小。

兩人便是如此喝了兩小時，大家你一杯我一杯的接著喝，當中聊起陳靜雨在英國發生的趣事，徐梓揚聽得津津入味，還道下次來到英國，定要陳靜雨當他的導遊。

陳靜雨見徐梓揚還隱隱有心事，並不知道徐梓揚心裡正在想她自己，說:「怎麼啦？看你的樣子，是在想連白星了？」

徐梓揚並沒有在想連白星，反而在煩惱以後該如何跟陳靜雨相處，淡淡地說:「不是……」

陳靜雨見徐梓揚一副失落感，立即坐得更近，說:「沒事的，就說說啊。」

徐梓揚從容地說:「我已經放棄了，畢竟溫遠宏太優秀了，認了吧，一個棋會會長，又是香港新晉棋王，輸給他，我沒話可說。」言畢又喝了一杯。

陳靜雨說:「別那麼說啊，你現在棋力大進，在香港也很有名氣，很多人都認識徐梓揚這名字呢。」

徐梓揚對陳靜雨的安慰非常感動，但當提起了連白星，無疑是挑起了他的傷心事，他此刻又忍不住倒了一杯酒，這次還一口氣喝掉。

陳靜雨見徐梓揚頓時意志消沉，暗暗怪責自己選錯話題，這時她只想徐梓揚振作起來，一手搭著徐梓揚的肩頭，像兩兄弟一般，道:「現在有什麼大不了？別像死老爸一樣，來喝吧。」

陳靜雨非常豪氣，跟他乾了一杯，在徐梓揚眼中，如果她是男生，一定很受女生歡迎。

陳靜雨又說:「現在你圍棋的基本功那麼好，將來一定能在棋壇發光發熱，聽我說吧，別傷心，沒女友，有老友。」徐梓揚見陳靜雨說話句句帶有鼓勵之意，心裡感激不盡，當陳靜雨說到「沒女友，有老友」的時候，更像親大哥一樣，在旁安慰和支持。

忽然酒吧裡播出一首旋律很有七十年代感覺的歌曲。

陳靜雨忽然舉手大叫:「我要咪高峰!」

一位中年大叔走過來，向陳靜雨:「小妹妹……這歌是我點的……」

陳靜雨笑說:「大叔就讓一讓我吧，我要安慰老朋友呢，我要為他高歌一曲。」

那中年大叔見陳靜雨語出誠懇，也不阻撓，只聽他口中自言自語:「沒道理……年紀這麼小怎麼會唱這歌。」

音樂的前奏完畢，陳靜雨已經拿著咪高峰唱起來:「難得一身好本領！情關始終闖不過！」

徐梓揚差一點就把口中的酒都吐出來，他驚呼陳靜雨為何會唱這首歌，這歌可是羅文的《小李飛刀》。

陳靜雨隨即用著豪氣的唱腔，但她的聲線本來就是清新悅耳，唱得非常調皮:「闖不過……柔情蜜意，亂揮刀劍無結果，流水滔滔斬不斷，情絲百結闖不過，刀鋒冷，熱情未冷，心底更是過難。」

在場的人不要說是徐梓揚，其他人更是驚訝，都不明白陳靜雨為何會說這種老歌，他們不知道陳夕是羅文的歌迷，對於羅文的歌，陳靜雨可是從小聽到大。

「人生幾許失意，何必偏偏選中我？揮刀劍，斷盟約，相識註定成大錯。」

徐梓揚不小心流下眼淚，但是這眼淚卻是因為，陳靜雨堂堂一位千金小姐，竟然可以為了哄自己開心，而不顧形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