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六十回、溫文爾雅霜晚君》

《第一佰六十回、溫文爾雅霜晚君》─韶華篇第十五章3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3nfNqW1S

（恭賀霜晚君！）3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gUGJHHh3

　　臘月十五，月滿清輝。

　　世家最後一波人撤出崑崙山。早在唐門離開前，百家之人便寥寥無幾，顓烈也移走了，沒得觀光，崑崙山周圍的活人是越來越少，至於死人，不增不減。

　　藍烝還以為能提早去盈盈一水間，怎料，雲門藥師雲楊，一直待到了最後。自打西狩營寨全員撤走，雲楊便到了第二營寨，隨著藍氏雙仙或陸玄機。

　　前兩天離開崑崙山的是金家，如今也不知回瑯琊了沒。

　　餘下則是藍家、陸家、缺了宗主的白家，不過各家都已經走了不少，零零總總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

　　當晚亥時，月色盈盈，晶亮皎潔，煞添幾分柔情。

　　而眾人情再深再濃，也只能如那一縷一縷煢煢冤魂，留於這森森之地。

　　數百人已於營寨門外，藍逸塵吁出長長一口氣，仰著面，任憑月光柔和，道：「這地方，希望以後不再來了吧。」

　　音落情沉，劍出人踏，御風遠去。

　　也是這時候，藍烝才知，藥師雲楊竟會御劍！甚至聽自家兄長說，藥師雲楊還懂得擒拿術！更可怕的是，藍逸情還笑笑地說：浩清都不見得能打贏雲楊先生。

　　藍烝驚詫萬分，心想這樣的人還需要他護送嗎？

　　當然，護送就是個理由與禮節。不過雲門連個藥師都不能小覷，也算是開了他的眼界。藍烝從未思考過藥師雲楊是如何來這崑崙山的，他真以為是白雲飛抬轎子來的！

　　那藥師雲楊看來三十出頭，生得清清秀秀、乾乾淨淨的，不過據聞雲門之人，皆不可以外貌辨其齡。就拿雲楊來說，外表看來與藍氏雙仙實際差不多，而雙仙二人問道之時，雲楊便長著那模樣了。

　　各家安排是這樣的，藍氏雙仙領自家人回日月山莊，藍烝自挑五人隨行，護送雲楊先生回盈盈一水間。陸玄機則回燈火闌珊處，說大約三日後早晨會到蓬萊地界，讓藍烝幾人在蓬萊雲城等他，萬不可留宿盈盈一水間，因為雲門絕不會主動留人。白家修士也回燈火闌珊處，與自家宗主會合。待唐門離開後，燈火闌珊處便由白雲飛坐鎮了，久久未見的徐央奉陸玄機之命隨侍在側。

　　白雲飛真不想回白帝城，那白帝城少了太多味道了。至少，熟悉的都不復存在了。至少，燈火闌珊處餘香未盡，餘念未瞑。

　　三方各散，白雲飛、白陌桑、徐央大半夜的於燈火闌珊處山門迎接陸玄機。白雲飛見到他，心裡有股奇怪的感覺。他一直記得自己對唐言軒說過：就像玄機大哥與清竹公，我也想與你成為那樣的關係。

　　然而，陸玄機與唐蝶語關係不變，他與唐言軒卻……不知還能不能再見。春祭之約呢？情花酥之約呢？

　　不過，倘若他去了唐門春祭，見了畫卷之人真身，他也沒法應當初那個玩笑般的諾了。是浪侃嗎？當然不是。

　　白雲飛與陸玄機沒說多少話，他白家之人也不留宿，頂著月色便要離開了，白陌桑也不例外，他娘親仍舊讓他跟著堂兄。陸玄機沒留他們，一方迎接，一方送行，如此散了。

　　陸玄機好不容易又回到自家，還真有些不習慣。他可沒法閒下，長老們全在廳堂候著，他急急趕去，每踏出一步，心裡便是一聲唏噓。至於那懷幽琴，便讓徐央帶走了。

　　崑崙山之事暫且放在一邊，他是來交代日後行事的。

　　──他必須在盈盈一水間待上一陣子了。

　　令陸玄機驚訝的，是長輩們竟毫無意見，甚至一副早知的樣態，此事很快便被帶過了。他還未反應過來，陸仁安忽然道：「賢姪，如今你登上宗主之位也快一載了，該封個尊號了。」

　　陸玄機風塵僕僕，於主位端坐，怔怔道：「咦？尊號？」

　　他自然理解何為尊號，就是藍氏雙仙那道陵君與孝玄君的美名，不過，他自個兒倒沒想過。

　　陸仁漫笑道：「是啊！上回你與道陵君一道回來，都與我們商量好啦！」

　　陸玄機大驚，霎時明白過來，敢情如此！難怪長輩們壓根不奇怪他要親自去盈盈一水間。雲門探子來時，他不就單獨與探子聊了一會兒自家私事嗎？怎的藍逸塵行事這般快速！

　　他小心翼翼地道：「敢問叔伯，那逸塵他是否也替晚輩想妥了？」

　　陸仁漫道：「哈哈哈！猜得不錯！」

　　陸玄機失笑道：「不知為何？」

　　陸仁安道：「道陵君言，玄機溫文爾雅、貞風亮節、清高不俗，其弟靜虛以梅代之，那能與之相當卻不若其孤高凝寒者，非君蓮莫屬。雖說蓮為江陵白氏之表，卻不以君為號，亦不以其比人，著實可惜。玄機身負重責，難脫泥淖，望能如往潔身自好，正直清廉！」

　　說了這麼多，究竟為何？就知與蓮相關罷了！陸玄機忍俊不禁，拱手道：「還請叔父明言。」

　　陸仁安揚唇道：「霜為白，晚為夜。白中之夜，善之堅毅；夜中之白，惡之明光。蓮生於淤泥，卻不與其為伍。這即是雙仙所望。」

　　陸玄機愣了愣片刻，終究沒忍住笑，道：「敢情是，『霜晚』二字。」

　　此語非疑，全堂歡笑，直是誇好，齊聲道：「恭喜霜晚君！」

　　陸玄機莞爾，心裡是高興的，也暗暗誇起了分別不久的藍氏雙仙，果真擅長起名。

　　這個消息很快便會昭告天下了。

　　＊

　　隔日，陸玄機將藏了許久的日月劍匣取出，歸回法寶庫，命徐央看管。又處理家事過了半日，午後才出發向往蓬萊雲門。

　　隨者僅何簡一人，其實又是陸玄機可憐他，特地接受他的自請。他二人中途去了日月山莊一趟，藍烝不在，雙仙自會暫且坐鎮，不怕尋不著人。

　　陸玄機就是去道聲謝的，順便得了藍逸情要帶給自家么子的口信：切勿干涉各家行事。

　　陸玄機也不知該說雙仙深明大義或是冷血無情了，他們讓藍烝去蓬萊地界，為了就是親眼見證聶芳的「下場」罷了，甚至，可能連一句道別都說不上。

　　臘月十七晚上，親自背琴的陸玄機到達蓬萊雲城，於客棧尋得藍烝等人，說明早上山，並告知雙仙口信。藍烝沉思良久，並未多言，只是道謝。

　　隔日十八，破曉時分，藍烝只帶了范牧隨陸家二人上山──據說是一眾藍家門生划拳比出來的。

　　然後能隨小公子來蓬萊地界的，又是在第二營寨划拳比出來的。他們雖忌諱妖師，卻不避諱聶芳，沒有互動也算是在保護他。

　　等進了盈盈一水間的地界，立即有一雲門門生上前迎接，好似早知他們會來，甚至還主動說陸家小公子正在盈盈一水間！

　　陸玄機請門生安排讓藍烝等人於客堂暫歇，門生應允，說陸寧往灶房去了，之後便領著其餘三人離開。

　　藍烝自是不想走的，可他確實沒有見陸寧的理由。

　　陸玄機心內匆匆，表面悠悠邁向灶房，行速卻比平時快上許多，不過一會兒，他終於見到另一襲碧綠白裳了！

　　陸玄機心急如焚，喊道：「靜虛！」

　　看陸寧的樣子，是正打算去灶房取早膳。他聽見熟悉的叫喚，驚訝回頭，怔怔道：「……兄長？」

　　雖說早知會來，但實在唐突了。

　　陸玄機湊上前，神色特別複雜，道：「靜虛，見了兄長卻是這般態度？」

　　陸寧怔了怔，連忙正身作揖，道：「靜虛見過兄長。」

　　陸玄機嘆道：「聶公子就在在水一方吧？」

　　陸寧撤手急道：「兄長！我……」

　　陸玄機抬手截話道：「今日我不會找他。我今日來，就是為了送懷幽琴。」

　　說畢，他卸下背上那張大琴，交遞過去。陸寧接過一瞬，神情壓抑，紊亂思緒全堆在心上，卻也只能道一句：「多謝兄長。」

　　陸玄機淺淺笑道：「不過這樣你沒法拿早膳了吧，要我代勞嗎？」

　　陸寧搖搖頭道：「不勞兄長，我再走一趟就好。」

　　頓了頓，又道：「兄長一個人來？」

　　陸玄機搖搖頭道：「浩清也來了。」

　　陸寧愕然：「藍公子他……是來帶走聶芳的？」

　　陸玄機又搖了搖頭，道：「他再多想法，也只能做個旁觀者。」

　　靜默片刻，他揚唇又道：「回在水一方吧，我與浩清會待在盈盈一水間。想必你已佈下結界，不必擔心他二人見面。」

　　陸寧皺眉道：「……但兄長會進去吧？」

　　陸玄機但笑不語。陸寧眉頭越發緊蹙，最終扭身離去，只落一句「告辭」。

　　瞅自家弟弟抱著大琴堪堪遠去，陸玄機心中萬語千言，也只能化成「靜」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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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半個月，聶芳數度於那閑靜恬雅的光景中淪陷，他成日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隨手亂畫、看著陸寧看書，偶爾自己也會信手翻兩卷，再者便是吹吹曲子、把玩疏影劍，滿在水一方的亂跑。地就這麼小，陸寧又不讓他出去，全當活動了！反正他就活潑好動！

　　陸寧雖然話少，但還不至於渾然不搭理他，反正聶芳自個兒也能說得天花亂墜、滔滔不絕。

　　他捧著疏影劍的時候覺得特別沉，他以為疏影與無名應是相當的，特地問了陸寧，就得了個「靈力」的回答。聶芳一時沒想明白，過了一會兒才恍然。

　　──陸寧靈力豐沛，佩劍亦然！沉的並非劍本身，而是所含靈力！

　　聶芳捧著疏影劍除了感覺沉些，倒沒什麼排斥，也不恐上頭的靈氣，雖說修為盡廢，拿著耍耍倒也還有模有樣的。

　　而今日，臘月十八，他一如既往在大清晨被陸寧喊醒，說讓他早睡早起，調調作息，但聶芳每晚都在榻上睜著眼睛「自省」。

　　真是自我反省，反省整日下來，他又忘了自己是個俘虜多少次。簡直糟糕透頂。然而隔日仍會不斷陷進去。

　　雖說眼下他是快陷入昏睡中了，直到，他看著陸寧一臉凝重，抱著一張裹著白布的大琴堪堪走來！

　　聶芳嚇得猛一離座，特別精神，他指著步步而來的陸寧驚叫道：「玄機大哥來了嗎！」

　　陸寧一直走到大樹下、石桌前、將懷幽琴置下，這才抬眸沉聲道：「明知故問。」

　　聶芳愣怔一忽，劈然蹲下，十指扣著桌緣，道：「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陸寧嘆道：「今日不來。」

　　聶芳驚喜，伸長了頸子道：「那是明日來？」

　　陸寧搖搖頭道：「有可能。趁我不在。你自己……」

　　聶芳蹬腿直起身子，擺擺手截話道：「哎，我知道我知道，你甭擔心，玄機大哥不會對我如何的！」

　　陸寧緊了緊眉頭，他是怕聶芳對自家兄長如何！他自是不會說出來的，只是點點頭道：「嗯，你自有分寸。」

　　聶芳嘿嘿笑道：「對！我自有分寸！哎，對了，那我早膳呢？吃琴啊？」

　　「……我去取來。」

　　＊

　　藍烝等人被帶至一間小客堂，這是他們問道沒來過的地方，往學堂方向但不過橋，再往裡行幾步的一間小屋──問道期間本就不得擅闖任何屋子。

　　左右各五席，茶水幾乎在他們入席同時奉上，左側最裡無人，也置著茶水。藍烝坐立難安，一直朝敞開的屋門瞅去，然後甩甩臉，捧茶啜之，如此反覆了三、五回，終於又見到碧綠白裳了。

　　不過，這還不到一炷香時間，怎就來了？還真只有陸玄機一人？

　　公子與對坐倆門生齊齊起身，拱手招呼，藍烝道：「玄機大哥，見到疏影公子了嗎？」

　　其實他更想問：怎麼就你一個啊？陸靜虛那廝呢？

　　陸玄機知道自家弟弟會再出在水一方，如今可不能讓藍烝出去了。他淺淺一笑，攤掌示意，道：「都坐吧，坐下說。」

　　三名小輩依言坐下，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究竟陸玄機與陸寧說了什麼，又得了什麼回應，簡直叫人心煩意亂！

　　待眾人入座，陸玄機先是慢悠悠地飲了一口茶，差點兒把小輩們給急死了。其實陸玄機心裡也慌，他喝茶就是為了安神定心啊！

　　全場靜默，陸玄機好不容易放下杯盞，面向藍烝，道：「浩清，明日我會趁靜虛離開在水一方，進去會會聶公子。」

　　藍烝急道：「我能跟去嗎？」

　　陸玄機搖頭道：「我沒法帶你進去，在水一方的結界只認血緣，除非強行突破，不然外人無法進。又加上我禁制道法不如靜虛強勢，至多只能讓我自己通過。」

　　藍烝一下垮了肩膀，道：「……為難玄機大哥了。」

　　事實上，陸玄機未親自會會在水一方的結界，也不知自家弟弟如何佈置，他又是否真破不了，一切皆不好說。不過，他本就沒讓藍烝進去的意思。真進去了還得了？聶芳能不被拖出去嗎？

　　陸玄機道：「浩清，我與靜虛說你也來了，但我不知他會不會告訴聶公子。倘若沒說，你希望讓聶公子知曉你來了嗎？」

　　藍烝怔怔抬眸，思量片刻，道：「倘若沒說，那便不要說吧。但我有話想請玄機大哥轉達，不知可否？」

　　陸玄機頷首：「浩清但說無妨。」

　　藍烝抿了抿唇，再張口時，眉目間盡是堅定剛毅，道：「聶成華，即便天下人唾你，即便藍家留不住你，可你永遠都是我藍浩清的兄弟！」

　　陸玄機怔了怔，對坐倆門生亦然。藍烝就好似，是在與聶芳本人說話。陸玄機能從那雙清徹的眸子中感受到那份深刻的情感，是友更是手足，他忽然明白了，「浩清」之意。

　　銀漢浩浩，清澄秀潔。說的不就是那雙眸子嗎？

　　陸玄機莞爾一笑，煞添幾分欣慰，道：「浩清放心，我會一字不漏轉達的。」

　　藍烝慎重作揖，道：「有勞玄機大哥！」

　　之後，陸玄機說了藍氏雙仙替他起了尊號的事兒，藍烝態度大轉，頻頻道歉、連連誇讚，惹得陸玄機捧腹大笑。

　　范牧與何簡亦送上無限讚美，就差沒歌功頌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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