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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鄭泰的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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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六年的這個春節,適逢年底前,將荷蘭人從台灣驅離。作為戰事賠償的紅毛城倉庫中,也還留有不少的糧食、布疋與鹿肉脯等,正好也可拿來犒賞將士。所以這個年節,雖在海外蠻荒之島,卻當也算是多年來,少有的喜慶氣氛。但對國姓爺而言,每每望向西邊黑水溝上方的陰霾雲層,沉悶的心情卻從未輕鬆過。「難道我做錯了嗎?只因我想要留住這頭頂上的幾根頭髮,不願薙髮留辮,卻連累沿海鄉里的百姓。幾千里的腴膏之地與盛產魚鹽的濱海,幾百萬、億萬的生靈都因我塗炭。五省遷界將沿海三十里的土地都捨棄,那百姓要如何維生啊?倘若,我繼續留在沿海抗清,恐也只是禍害到百姓啊!十幾年來,沿海百姓也早已因此而苦不堪言...」望向那西邊海上的漫天陰霾,總像是那陰霾也連結到了國姓爺的心頭。滿清將山東到廣東沿海,五省遷界,造成億萬百姓流離失所,就算隔著汪洋,但那億萬百姓有如置身地獄的痛苦哀號聲,恍若也還能傳到國姓爺的耳裡。是以祭祀父親鄭芝龍之際,國姓爺也忍不住悲從中來,又哭號:
『假如我不下定決心,渡海東征。假如我苟且聽從多數將官的意思,堅持駐守沿海各島。那五省遷界後,糧餉無著,豈不要讓滿清笑我們,就算是英雄豪傑也被他們束縛!今日我們既然有台灣,這千里沃土,那我就可以派人到沿海各地,去收攏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並將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帶到台灣來,讓他們可在此地,開闢自己的土地。一方面,百姓也可幫我們耕種,安家立業。一方面也可讓我軍民,養精蓄銳。並非我放棄漢土。只是效仿越王勾踐,枕戈待旦。等到有日,他滿清禍起蕭牆。那我軍自可再次秣馬厲兵,乘戰艦而西向,恢復大明江山。屆時我再恭迎永曆帝,重返我大明,也還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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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城扼守台灣險要的鯤鯓沙洲。年節過後,國姓爺即將自己的辦公與起居所,從台窩灣東岸的赤崁城,搬遷到了臨著大員水道的安平城。因為築於水道海口的安平城,從上城西邊的稜堡瞭望台上,即可一覽無遺的瞭望向西邊的無垠海洋。因為年過後,春雨霏霏,正適合春耕。一方面紅毛番既已驅離,暫無戰事,為趕春耕,國姓爺即也再度散兵去各地屯墾。另一方面,正如其所言,國姓爺也趕緊命人傳檄文回金廈,命堂兄鄭泰派人至各沿海,收攏流離失所百姓,並將金廈二島的大軍,撤往台灣。此後,國姓爺就朝朝暮暮,往上城的瞭望台向西瞭望,盼就盼著鄭家軍的艦隊,早日來到台灣。然望向那西邊海上的漫天的陰霾,日復一日,卻始終未見到有艦隊從黑水溝而來。唯獨奉命鎮守金門的戶官鄭泰,傳來沿海各島軍心不穩,當先穩定軍心之說。尤其更明指,駐守南澳島的陳豹,行跡大是可疑,恐有叛逃降清之虞。因鄭泰是國姓爺的堂兄,國姓爺向對鄭泰,信任有加。既是鄭泰所言,國姓爺自也不疑有他。卻不知,自從國姓爺北伐南京兵敗後,鄭泰眼見恢復大明無望,即利用他掌握的財務重權,以及與日本國之間的貿易,開始做起暗渡陳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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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泰,年約五旬,而他那一大片紅瓦厝的府宅,就位於臨著料羅灣的金門城內。閩南沿海有三大島,廈門島、金門島與銅山島。而金門島就緊在廈門島之東,乃是第二大島。整個島則像是一橫倒的「工」字。明初朱洪武命江夏侯,沿海設衛所以鞏固海防。於是江夏侯在廈門島,設了中左所,在銅山島建了銅山城。而在扼守海澄出入口的金門島,則也建了金門城。明末崇禎年,鄭芝龍剛從台灣笨港,率艦隊返回東南沿海,接受大明朝廷招撫後。當時,荷蘭東印度公司,俯占領台灣為殖民地,更時常派艦隊侵擾中國沿海,抓捕中國百姓當奴隸。於是為展現對大明朝廷的忠心,鄭芝龍即公開約戰荷蘭艦隊司令普曼斯徹。雙方艦隊就約戰在金門料羅灣,最後鄭芝龍一舉擊潰荷蘭艦隊,使得荷蘭艦隊從此再不敢涉足中國沿海。隆武年,清兵入閩,國姓爺興兵抗清後,金門與廈門,更成了鄭家軍最重要的根據地。而奉國姓爺之命,坐鎮在金門這重要根據地的,也就是鄭泰。因為國姓爺,對鄭泰這個堂兄,非常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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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聚財」所以專管財務的鄭泰府宅前,自然也造了一個象徵能財源廣進的大池塘。且見其紅瓦厝宅府,共三進。進了府宅大門後,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兩邊的廂房後方,更還各建有護龍。院內面對著宅府大門的,是專接待貴客的正廳。正廳左側廂房,則是鄭泰專用來與師爺或門客,籌措糧餉與謀畫軍機之處。鄭家軍約有二十萬大軍,十數年來,長年征戰,所耗費的糧餉之巨,非常人所能想像。且對征戰於外的大軍而言,糧餉就是軍隊的命脈。而國姓爺將這籌措大軍糧餉的重責大任,全都交到了鄭泰手上。這就猶如把鄭家軍的命脈,也都交到了鄭泰的手上,其對鄭泰的信任亦不言可喻。而鄭泰也勇於任事,尤其擅長於藉著鄭家的海外貿易,來籌措糧餉。尤其對日本國的貿易,更是重中之重。因此十數年來,也從未讓國姓爺失望過。但這十數年的操持,為二十萬大軍籌措糧餉。其勞心勞力,卻也讓鄭泰,年僅五十,已然髮鬚盡白。此時側廳廂房中,坐在主位太師椅上,那個身穿綢緞袍子,頭髮鬍鬚白蒼蒼,模樣看似一個老員外的,就是鄭泰。髮鬚盡白也就罷,且見鄭泰此時更是滿面愁容,滿臉的皺紋中,兩道眉毛幾乎都要擠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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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這可如何是好啊!這事可怎麼辦啊!這麼大的事,我可也沒辦法做主啊!』見鄭泰苦著一張臉,滿嘴長吁短嘆,又是拿著拳頭猛捶著自己的大腿,狀甚苦惱。側廳內的下席,靠著左右牆邊,也坐了幾個愁眉苦臉的人。左席上位的,名叫洪旭,是專替國姓爺執行監斬重刑的戶官。左席下位的,是與洪旭一起前來的陳煇。右席上位坐的,名叫王秀奇。右席下位坐的,則是一個長得像是猴臉的人,名叫蔡鳴雷。他又有個外號,叫猴臉雷。實話說,洪旭、陳煇與王秀奇,這三人其實都已經在鄭泰的宅府中,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而三人臉上的愁苦神色,也都不下於鄭泰。見鄭泰一臉懊惱,洪旭即也搖頭嘆氣,接口說:
『唉!沒辦法啊!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國姓爺的脾氣性情,比一條牛還要倔強強硬啊!況且少主跟小弟的乳母偷情也罷。竟還娶了那乳母為妻,硬是奪人妻子。好了!被他岳父唐顯悅,一狀告到國姓爺那裏。親家公,還不客氣的說:"三父八母,乳母亦居其一。你兒子亂倫生了孩子,你不但沒懲罰他,返還給他獎賞。如果家都治理不好,你還想至甚麼國!"唉啊!你們說,國姓爺是怎樣一個心高氣傲,愛面子的人。被他的親家公兵部尚書唐顯悅這樣指責,他的面子還掛得住嗎?尤其國姓爺治軍之嚴,眾所周知。一氣之下,自然也要對少主,嚴懲不貸。甚至還要治主母董夫人,治家不嚴的罪。但誰料想得到,國姓爺竟然一道令下,就要把少主、主母、還有乳母,包括剛出生的孫子,一併全都斬首。老天啊!將士官兵,犯了軍法罪條,被砍頭也沒話說。但國姓爺居然完全不顧念人倫親情,要把自己的兒子孫子、妻子都砍頭。這可還得了呀!這種事,誰敢去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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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當時黃毓和我們,聽了國姓爺的命令,也是下了一跳!原本大家也以為,國姓爺只是在氣頭上!所以我們也就想先虛應一下故事,提了三個龍桶,一個漆紅頭桶,到金門來...』接口說話的,是坐在右席上位的王秀奇。原來,廳中眾人所煩惱之事,正是因鄭經與幼弟的乳母陳昭娘,苟且偷歡生子;甚至還強奪人婦為妻。而且這事,還被兵部尚書唐顯悅,也就是鄭經的岳父,給告到了國姓爺那裏。國姓爺一怒之下,便命都事黃毓、戶官洪旭、王秀奇與陳煇,帶了三個畫龍桶與一個漆紅頭桶,先到金門會同鄭泰。再與鄭泰一起到廈門,去斬了鄭經、董夫人、乳母陳昭娘與剛出生的幼子。而三個畫龍桶與一個漆紅頭桶,就是要用來裝人頭的。當時,黃毓與洪旭等人,奉國姓爺的命令,先到金門會同鄭泰。而鄭泰一收到這命令,也是嚇到惶然不知所措。「少主跟主母,怎麼可以殺!但國姓爺的命令,我們也不得不遵從。照我看,頂多只能斬了陳昭娘,跟他剛出生的幼兒。看能不能應付的過去!至於少主與主母,就由我們聯名寫信,向國姓爺擔待吧!」當時考量再三後,也算老成持重的鄭泰,就做了這樣的決定。
那已經是月前的事。負責監斬的都事黃毓、洪旭等人,與鄭泰商議過後,即來到了廈門鄭府。並向鄭經與董夫人,提出國姓爺的監斬令,與鄭泰的折衷巧計。只不過阿嬤愛孫,董夫人怎麼也不讓黃毓等人,將剛滿月的孫子鄭克臧給斬了。最後,洪毓與洪旭等人,就只斬了乳母陳昭娘。並由黃毓將陳昭娘的人頭,裝於龍桶內,帶回台灣向國姓爺覆命。原本,黃毓也滿心期待,國姓爺氣頭已過。況且也已把乳母陳昭娘斬首,或也能將此事,虛應過去。那知,國姓爺不買帳,大發雷霆,將黃毓罵了一頓。爾後竟將永曆帝賜的尚方寶劍,從高懸的牆上解下,遞給黃毓。冷面無情的斥喝:『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都不能例外!拿我尚方寶劍去!定要將他們的人頭,給我砍來!』黃毓下破膽,只好取了尚方寶劍,又返回金門找鄭泰商議。且黃毓還帶來了國姓爺的另一道命令,就是要鄭泰派人,收攏沿海流離失所的百姓;並與金廈大軍,一併撤往台灣。這下,鄭泰可又要更頭痛,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叫黃毓自己帶著尚方寶劍,到廈門去見鄭經與董夫人。當然,黃毓一到廈門後,也就被鄭經抓起來,關入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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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籠罩的鄭泰府宅,前院正廳左側的廂房。見堂中愁眉苦臉的王秀奇,續又嘆說:『唉呀!黃毓被少主,關進大牢倒好!現在在牢裡,吃好睡好!沒他的事了!但這天大的壓力,可又都到了我們頭頂上了。那邊國姓爺解了尚方寶劍來,要我們斬少主。這邊少主抓了黃毓後,也派人來,問我們要怎麼處理?這些事,我們哪有辦法啊!只能請鄭泰鄭大人,拿主意,作主了!』實話說,王秀奇也只是就事論事。畢竟鄭經可也擁有廈門的兵權,豈是想斬就能斬。就算黃毓拿著國姓爺的尚方寶劍去,也是被鄭經抓起來關進大牢。唯有鄭泰,不僅一手掌控大軍的糧餉重權。而且鄭泰也掌有兵權。永曆十二年,國姓爺率軍北伐南京,就把金廈交給鄭泰做鎮。永曆十四年,滿清即三省水師軍,要渡海攻打金廈。而國姓爺為清出戰場,也把廈門的百姓都送到金門,讓鄭泰保護他們。就算去年,國姓爺率兵遠渡台灣東征,同樣也是讓鄭泰坐鎮金門。所以若真要斬鄭經與董夫人,也只有鄭泰有這個能力辦到。然王秀才要鄭泰拿主意,鄭泰卻還是苦著一張臉,嘆說:『唉!少主與大娘,絕不能斬啊!』聽得鄭泰之言,外號猴面雷的蔡鳴雷,終於也開口說:『既然少主與大娘,不能斬!那就是要抗命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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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命!」蔡鳴雷,剛從台灣來到金門,一語既出,震驚四座。因為大家都知道對國姓爺「抗命」,是犯甚麼罪。頓是廳內人人臉色大變,鴉雀無聲。卻見長著一張猴臉的蔡鳴雷,伸長了尖嘴猴腮,邊指有畫腳,邊咧嘴又說:『不瞞你們,我從台灣來的時候,國姓爺也有交代,要我轉告你們。國姓爺說:"假如那四個桶子沒裝滿人頭。那就是違抗命令,要把帳算到你們監斬的人的頭上!"嘿嘿!聽有否!而且我還聽說,因為你們拖了太久時間都沒回報。所以國姓爺又派人傳了密令給人在南澳的周全斌。要周全斌來監督你們處刑,你們不斬少主與大娘,那周全斌就會以抗命罪,把你們都抓起來,給國姓爺發落!聽有否!甭說我沒提醒你們!』鄭泰等人,聽得蔡鳴雷之言,更是臉色慘白。卻見蔡鳴雷仍是口沫橫飛,越說越激動。且其所言,更是讓座中之人,各個是聽得膽戰心驚。其所言,果真是讓人越聽越驚駭:
『聽有否!楊朝棟是甚麼人物?承天府尹楊朝棟!也被國姓爺斬了!也不是犯了甚麼大罪!就是擅自開糧倉,徇私給了一些沒飯吃的舊部屬,一點米糧而已!這樣就被斬了!聽有否!去年五月,宣毅前鎮吳豪也被斬了。也不是甚麼大罪!就是他率先登岸安平鎮。當時鎮上的荷蘭人都逃走了,還放了火燒鎮。吳豪的兵就邊滅火,邊趁火打劫,闖入民宅洗劫財物。就這樣,吳豪就被國姓爺判了"縱放士兵搶奪"的連坐罪,處斬了!聽有否!楊朝棟跟吳豪,是咱鄭家軍裡最德高望重的老臣,跟戰功無數的老將。當年國姓爺才二十出頭,手下只有幾個兵,他返回廈門,要向鄭彩鄭聯奪兵權。要不是楊朝棟跟吳豪,這些老臣老將挺身而出,率先領兵來向國姓爺投誠。那國姓爺能夠順利向鄭彩鄭連奪兵權嗎?聽有否!要論功勞,要論忠心,你們哪一個能比得過楊朝棟跟吳豪!但就算楊朝棟跟吳豪,也都只犯一點小罪,就被斬了!恁聽有我的意思否?現在國姓爺在台灣,天天都再砍人頭。嚴刑酷罰,不只官兵犯了錯,就被砍頭。連女人犯了通姦罪的,也被活活丟入內海淹死!還有鄭泰大人,你一直虛以尾蛇找藉口,不把金廈的大軍,撤到台灣去,國姓爺很生氣。只要你到台灣去,我敢說,你必死無疑!所以你最好不要到台灣去,更千萬別把大軍撤到台灣去。否則撤到台灣的大軍,最後一定會回過來打殺你!這樣,汝聽有我的意思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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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府府尹楊朝棟,被國姓爺斬了!」這話一出,廳內議處機密的眾人,頓又是嚇出一身冷汗。且見蔡鳴雷,一雙賊眼圓睜,恰如探頭探腦的鼠目閃爍狡獪,又說─「最好不要到台灣去,更千萬別把大軍撤到台灣去!」眾人聽了更是吃驚。原來這蔡鳴雷,其實安的也不是甚麼好心。因為這蔡鳴雷之所以會突然跑回金門,主要就是他在台灣犯了事。因蔡鳴雷麾下的士兵,在台灣的屯墾地,不但在土民的土地丟死雞,恐嚇土民,奪取土地;還姦淫了當地的土民婦女。依國姓爺立下的嚴刑峻罰,要是東窗事發。論罪,不但姦淫土民婦女,搶奪土民土地的士兵,要被論斬。就連身為統領的蔡鳴雷,恐怕也都要連坐,一起被論斬。就像宣毅前鎮的吳豪那樣。但蔡鳴雷比吳豪,要機警且狡猾。即趁著還沒東窗事發,蔡鳴雷即趕緊向國姓爺請了假,說是要返回金廈,將自己的家眷帶來台灣。於是蔡鳴雷,就搭上了船,趕緊跑回了金門。且既然已經讓蔡鳴雷,跑回了金門,他又豈肯再返回台灣。自然從中唆使鄭泰,甚至恐嚇鄭泰,就是要鄭泰別把大軍,撤到台灣。乃至其言語之間,還藉楊朝棟被斬之事,不惜挑撥離間,意圖唆使鄭泰,對國姓爺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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