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 救贖

蟬鳴正喧囂著。

夏日的熱度著實的傳達到了，不論是外頭學生洋溢著青春與熱情的喊聲，抑或是這整段期間裡難以排解的暑氣，與身上的黏膩感結合後便令人十分不快。

對容易流汗的人還真不友善啊，這個季節。

也並不是討厭流汗，能夠暢快的一次流一流還是很舒服的，只是純粹討厭什麼事都沒做就流汗這點，與濕熱的天氣結合起來簡直要人命。

於是深知自己汗腺過於發達的我，成為了室內派。

轉了轉筆，心思並不在面前的草稿上，以眼角餘光瞄著從自己座位旁走過的學生，有的手中拿著食物，有的與朋友聊天，也有的只是漫不經心的來回走動而已，他們都僅是在一旁，沒有人會過來來打擾，此般的舒適感讓人十分放鬆。

而且冷氣溫度剛剛好。

瞇起眼打了個哈欠，睜開眼時旁邊卻多了個人影。

「在發呆嗎？」

即便視線因淚液而模糊，聽聲音倒是辨認出來了，熟悉的，柔卻帶著活力的女音，是坐我隔壁的同學。

「嗯，有點閒著，打完草稿突然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嗯……。」受到話語吸引，棕色的瞳聚焦在紙上，紙上是遼闊的花海與天空。

「一直以來都是風景畫呢，為什麼不畫人呢？」

「因為我喜歡這些自然美景，總覺得加上人有點浪費這美好的畫面。」

「是嗎……。」

她看起來有些低落，用手指托著下巴後突然間甩了甩頭，蓬鬆的俐落短髮跳啊跳的。

「怎麼了嗎？」

「……那個啊，如果跟朋友吵架的話，該怎麼和好呢？」

「嘛，其實我也不太知道呢，通常都是吵一吵，過一陣子又莫名奇妙和好了。」

「……。」

「也不用太擔心啦，道個歉大概就能解除誤會了。」

「啊……！對了，我還沒向她道歉，謝謝你！」

向她揮了揮手致意，接著，她就馬上朝著門口飛奔而去了。

還能跟朋友吵架真好啊。對於一個不敢說話的膽小鬼而言，居然對吵架這件事感到羨慕……，我苦笑著，沒過多久上課鐘聲隨即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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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幾天，她也會過來報告進展，像是道歉之後打了一架和好，或是一同到吃到飽餐廳吃到快吐來慶祝和好之類的，十分有趣，我自然也是聽的很開心。而偶爾也會聊聊她最近的煩惱，讓我一同思考解決方法，彷彿我成為了她的煩惱諮商師一般。

其實也不錯啦，至少有人陪我聊天。而且她作為班上的萬人迷，能特地這樣過來照顧我這個邊緣人也是挺令人感到溫暖的。

突然間有顆紙團滾到桌上，打開來看，

「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啊，又來了。

「嗯，稍微。」再折回一團丟回去。

總覺得很不可思議，一旦有人面有難色或是出現一點點不尋常的動作，她就能馬上察覺，並作出行動，上前關心對方。即便我並不是因為這樣才被搭話，不過這也證明了她隨時都在看著所有人吧。

那之後到放學前就沒有任何一團紙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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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鐘聲敲響，整理完書包後，同學間相互簡單道個別便離去。面對夕陽餘暉，在通往家的小徑上漫步著。

時間流逝，周遭景物也變換不止，從水泥叢林變得稀疏，再配上大片綠意。我家是在城市與郊區交接帶的位置，普通的小透天厝，旁邊閃耀銀光的鐵皮屋則是自家小工廠。

一如往常的，有個大叔過來找麻煩了。

似乎是錢的糾紛之類的，總之從前幾個禮拜開始就吵了好一陣子，那個口沫橫飛的大叔，一旦吵起來就跟小孩子一樣，什麼都聽不進，就算誰過去勸誡都不會停下吧。

既然現在有我爸我媽控制著場面，那我也沒有介入的必要了，我逕自入了家門，將學校的東西拋下，換下制服便躺在地板上發呆，無視著時間的流逝。

從這裡能夠微弱的聽見外頭的聲響，大叔好像嗆著什麼要讓你們好看之類的話，總覺得很像什麼老套反派的台詞，沒怎麼在意，聽著聽著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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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張開眼，外頭卻比想像中的更加明亮，是睡到隔天早上了嗎？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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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嗅覺恢復後，我才明白到，那是煙味。

彷彿我醒來是個契機一般，火焰突然間蔓延的很快，一瞬就將整個客廳染上橘紅色，『必須逃出去！』我的求生意志也隨之漫開來。

但正要爬起來時，卻又踉蹌一下摔倒在地，急忙轉過頭去尋找原因，才發現自己的整隻右手臂都早已淹沒在巨大的木製櫃子之下。

不對……怎麼沒有感覺？

現在也早已無暇去思考那些，即便絲毫感受不到重量，我再怎麼去掙扎，也沒有辦法脫離束縛，這是太久沒運動的緣故嗎…….。

火舌侵略的更加兇猛，幾乎快要蔓延到中央來，視線也近乎被掠奪，僅能從濃煙的縫隙之中依稀聽見呼喊聲「還有人在裡面嗎！」，才剛張開了嘴想回應，煙卻抓緊了空隙竄進，「咳、咳咳咳」的，只有咳嗽聲傳達了出去。喉嚨好痛……周圍的熱浪也襲了過來，剛咳出的眼淚馬上就被蒸發掉，剛才掙扎所耗盡的體力也隨著身體流出的汗水蒸發開來。各種痛苦交織著，如同一切都是夢境一般，我脆弱的這副身體，選擇了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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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張開眼，一片潔白，隨後感受到的是如同停屍間一般的冷度，嘛，或許的確是如此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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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嗎？先暫時別亂動，你才剛手術完。」陌生男子的聲音傳來，但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完全看不見他的人，但比起那些，他的所說出的更是讓我好奇。

「ㄕ……。」發不出聲音……。

「你的喉嚨被煙給燙傷了，暫時先別講話了吧。」

似乎是看見我的滿臉疑惑，他又接著講了下去。

「那場火災，倖存的只有你，但你的右手臂因為傷的太重被截掉了，重壓太久，除了血液不流通之外骨頭也……」

聽到他說的話，不知為何身體有股輕飄飄的感覺，耳邊的聲音逐漸模糊，「這場火很明顯的是人為，但警方沒有要詳查的意思。」這句卻清晰的傳了過來。

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在我身上，此般的憤怒，隨即又被遍佈全身的無力感給掩埋住。

還是，先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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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頸部稍微能動了，歪了歪頭，看見的卻是一碗削好的蘋果，還有她。

她一看見我醒來了，便驚訝的瞪大眼「身體還好嗎？」

想說出話來，但喉嚨還是壞的，於是我用了還存在的左手揮了揮手“我很好”這般示意著。

「真的還好嗎？你的臉色很差呢……。」

我搖了搖頭，硬是擠出了個微笑，或許真的很醜吧，她臉上的擔心的面容依舊無法散去。

突然間，她拿出了個夾著筆的空白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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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醫生說過了，你的喉嚨現在是沒辦法說話的，明明知道剛剛還這樣問你還真是抱歉……總之，你想溝通的時候就用這個吧，我接下來也會來探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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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般說著，便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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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什麼的，一點都不好啊，但怎麼可能說的出口呢，臉都已經皺成那樣了，我怎麼可能還說得出那種令人擔心的話來，即便再怎麼痛苦也是，我不想連累其他人啊......，我拿起了蘋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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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她的確來了，大約一個禮拜會有兩天過來，每次過來都會聊些學校發生的事，並說著希望我能趕快康復回到學校去，她一邊滔滔的講著，我也一直單方面的聽著，那本筆記本一直都沒有用上。

偶爾也會有其他同學過來，他們都會簡單的給我祝福，不過帶來的慰問品實在是多的不行，感覺都快把病房塞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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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們之後的，便是員警們了。

兩個身材走樣的中年人隨意的走進病房，看見我便「啊，就是這小子啊？」的說著，「嗯。」我的主治醫師回答著。

「他不會說話？」

「他目前的狀態沒有辦法溝通，我會代替他回答他的病情。」

「喔是嗎，那還真是可憐呢？畢竟惹上那種傢伙了。」

「快點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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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便是兩人之間的一來一往，中間那兩名員警還不時在問話間穿插著對我的冷嘲熱諷，醫師則是無視著那些，正經回答，「問完了吧，那我先離開了。」他說著說著便走出了病房，腳步略比平時還沉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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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現在就只剩小屁孩了呢～我就好心告訴你吧。」突然，其中一名員警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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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案子只會用意外起火來登記，你爸媽惹上的還真是大傢伙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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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身傷，醫藥費估計也不便宜呢，還沒了父母，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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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沒有給予理會，眼睛直視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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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耳朵也壞了呢，真可憐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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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於步出了病房，直到現在，我仍然清晰感覺到身軀正無法制止的顫抖著，不只是對他們的憤怒，也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憤怒，對自己無法反駁而憤怒。

誰說我想變成這樣的了？我難道不想跟其他人一樣與家人一同生活，我難道就不想要我的右手，讓我繼續拿著筆畫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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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終於冷靜了下來，於是我拿起了筆記本，用顫抖的左手寫著字。

我還有事要去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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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的，今天是我來探病的日子。

不過打開房門的那瞬間，他卻不在床上，在床上的，只有那本我送給他的筆記本攤開著，上面用歪歪斜斜地字跡寫著『我很好。』。

『不對啊，在還沒康復之前不是不能走動的嗎……？』

他到底到哪去了？明明最近的臉色還是一樣的慘白，應該沒有力氣起來活蹦亂跳才對……？

想到這，裝滿蘋果的保鮮盒隨著我的動作而落下。

他最近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痛苦，這幾天甚至連笑容都沒有了，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眼睛彷彿注視著遙遠的地方一般，離我遠去。

該不會是……，踏開腳步。

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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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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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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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麼聲音？想確認的心情使我張開了眼。

出現在眼前的卻只有由大樓與汽車所組成的動態平面圖，與自己在那之上的雙腳。

雖然是在那之上，但是並沒有實感啊，好似在哪也感受過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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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如此，我是在跳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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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起來啊！不是說好要快點康復然後回學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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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傳來的是她的聲音，但我卻不知為何的有點惱怒，讓我不禁用依然啞著的喉嚨吼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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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哪裡約好了，那不是妳單方面的說詞嗎？明明我什麼都沒答應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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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說出來不是很好嗎？至少也讓我知道你不情願啊，不要讓我就這樣誤會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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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說出來……是嗎，那我就讓妳一清二楚！

即便喉嚨依然痛著，但似乎明瞭了什麼，我握緊了僅存的左手，沒錯，我還有事要去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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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就說啊！等等我上去就說到妳忍不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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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來再說啦！」她使勁將我的身軀向上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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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傢伙什麼時候變成這種叛逆少女了，居然打斷我講話。我的雙腳踏上了圍欄，向前跳，撲到了她身上，「患者這樣做很危險欸！」口上這麼說，但我被好好的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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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啦，誰叫你剛剛打斷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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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齁你小孩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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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才爭吵到一半，一大群腳步聲便襲了過來，那個人也以更加厚重的步伐踏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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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呢？……這是？」是醫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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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事，我建議這個轉到精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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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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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不免的被醫師與護士們責罵了，畢竟做出了那種危險的動作。而我們兩人自然是爽快的吵了一架，然後順便體驗了吃到飽吃到吐的感覺，剛出院大魚大肉實在是對身體不太好啊。

而那幅草稿也完成了，即便不是很順利，花海之中多了個歪歪斜斜的人影，要講的更形象一點大概就是畢卡索的風格吧，雖然被我唸成這樣了，不過我開始很滿意的，

畢竟是我所畫出的最特別的一幅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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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其實看到題目就馬上想到這段劇情了，但不知為何卡了超久，於是最後以趕火車的形式登場了☆

希望沒有太過潦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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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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