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乘往堅尼地城的137號死亡電車 - 第48話：《終結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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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4。冷雨如刺，戳痛了疲憊的眼眸，包圍了水泥上的狼藉。

掏出萬字夾鍊，緊握於手中，沾血染淚。

這，就是回到現實的籌碼。

據芊琴所述，憑著這條鍊字，就能穿過輪迴隧道到另一端，亦即堅尼地城吉席街。

單是一條鍊子，就足以終結一切。

倘若早些知悉這一點，就會發現尋找日記和祝福物都是無補於事。於女廁發現萬字夾鍊後，就應逃離安和地獄，盡快趕到隧道。

那麼，文杰就不會被砍死。

那麼，韻初就不會被錯殺。

那麼，千琳與James就不會被燒死。

那麼，小穎就不用……夠了。

那一夜，倘若我和芊琴並無坐上137號尾班電車，噩夢就不會降生，他們亦毋需犧牲……一切一切，都是挽回不了的錯誤。

我，才是罪魁禍首。

我，才是殺人兇手。

我，才是最該死的，為何偏偏就我沒死。

既然已痛失了這班摯友，回去難道還存在意義嗎──

「聽妹妹話……快D……救芊琴姐姐翻黎……剩低幾分鐘咋……」

小穎的聲線，忽然湧現於思緒，將我扯離罪咎的深淵。

關天翔，難道你忘了，為何你在這裏？

明明已經逃回現實，明明已經不用犯險，我卻仍舊選擇了回來。

回來，就是為了拯救一人，而她正被困隧道裏，情況危如累卵。

我咬破下唇，拭掉最後一滴淚，瞧著隧道的方向。

小穎，你懇求過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謝謝你。

為方便行事，只撿拾了數件物事，便踏步離開血腥的路段了。

由於電筒長時間開啟著，現在偶爾出現閃光情況，似乎電源快要耗盡了。

一定要在12點前，趕至隧道的盡頭。

23:55。往霧裏伸展的鐵軌如魔爪，與兩旁微擺的亂草，繪畫出一副蒼涼的死寂。

沒走錯方向，只要再走一段路便到達隧道。

「呼哧……呼哧……」我按捺雙腿的劇痛，沿路軌繼續前進。

周遭冰冷不已，視線模糊到極點，暈眩猖獗吞噬著思考。更不妥的是，雙手總有種拔頭髮、挖眼的衝動。

若非意志高昂，此刻根本沒可能沒可能撐住。

前進一會兒，車站的輪廓映入眼簾，更證明我沒走錯路。我急步至車站旁，黑色鐵柱支撐著站蓋，車頂的牌子寫著「旭海」的字句。

跟先前一樣，旭海總站就如廢棄車站般。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不清楚，為何異界會存在這車站和路軌。

很快的，我已目睹隧道入口，熟悉的感覺竄進腦海。周遭是一片孤寂，覓不到任何人煙，如被時間遺棄的荒土。

回想當初，驚覺身處隧道後恨不得逃離，現在卻竟主動折返。

23:56。我注視著隧道入口，鐵軌往內伸展，伸進不見底的漆黑，伸進不見底的恐懼。

在4分鐘內，要趕至隧道另一端盡頭……但是，這可能嗎？

芊琴曾說過，隧道的另一端通返堅尼地城，亦即現實世界。如果隧道另一端存在盡頭，它又在多遠的位置呢……

我拭掉臉頰的淚，跨進隧道範圍內，開展征途的最終章。

「呼哧……呼哧……」儘管身體已疲憊不堪，亦要以最快速度，一口氣往前衝。

我一邊跑，不期然留意著隧道周遭，似乎跟上一次時沒兩樣：頂部是粗長的電纜，兩側都是灰牆，腳下是單行線的鐵軌。

思緒因疲憊而空白，眼睛看不清前路……不，一定要堅持下去。

不出所料，我很快目睹一輛綠色電車，靜臥在前方的鐵軌上。

我用電筒一照，確認那是137號電車，將無辜者扯進來的死神。

就是這輛尾班車，觸發這一場噩夢的。我直接繞過了它，氣急敗壞的繼續奔跑。

隧道的空氣侷促不已，而且溫度更低，使我跑動更添困難。

「嗯……」我緊咬下唇，左腿如被毒蟲噬咬般痛。我相信，就算能逃回現實，雙腿亦隨時會壞掉──什麼？

我凝視著置於前路的電車，悚然從空氣鑽進軀體。

又是一輛137號電車。

難道，我再次墮進了無限輪迴之中？我曾以為，倘若是逆方向走，便不會遇到「重複空間」的問題……

倘若我繼續向前移動，最終會否回歸原來位置，遇到同一輛137號電車呢？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又如何到達隧道盡頭，拯救沈芊琴……我一早應在對講機通話時，向芊琴提出此問題的……

我無力地跪倒地上，不經意看到手錶的顯示屏。

原來現在已經是23:57，時間一分一秒漏走，我卻毫無進展。

活該的，試問如何在3分鐘內，突破此等困局？如此下去，我只許永遠被困輪迴之中，任由芊琴於盡頭重傷而死。

「唔好啊……」我焦躁的敲打鐵軌，發出的「噹噹」響聲，是對殘酷命運的宣洩。我瞧著左手的紅藍色髮髻，疲憊的眼眸再度染淚。

那是小穎的髮髻，我特意取來的。

我懼怕回到現實後，小穎會喪失「存在」，被所有人遺忘……為證明她曾存在於世上，我定必要取一樣屬於她的物事……至少，是盡了作為「翔哥哥」的責任。

哈哈，翔哥哥，多麼噁心的稱呼。一個只懂搞爛gag，連妹妹也守護不了的懦弱者，憑什麼被稱為「哥哥」。

「對唔住……」我淚如雨下，我清楚小穎的犧牲是為了拯救我和芊琴，可我現在已經束手無策了──

「條手帶……送俾我既？」

「當係結他學費囉，你要教我彈首《擁抱》架，教唔識既要還翻俾我架。」

「小琴……點會教唔識！教唔識做咩都得！」

「咁肯定？如果真係教唔識，係咪錫我一啖先？」

「天翔……你正一變態！好討厭！」

「其實呢，姐姐俾D幽默感好冇……」

「點會教唔識，除非你死咗！哼，就咁話啦……」

在思緒混亂之際，忽然憶起與芊琴，於電車站許下的約定。

「小琴，你係邊啊……我好掛住你……」我將髮髻擁在懷裏，好讓自己感覺抱著誰，眼淚不爭氣的墜下──

「天……翔……」

我徹底一怔，抬頭凝望遙遠的前方，那是芊琴的聲音。

「小琴！」我瞬間振作起來，拭抹著眼角的淚花，往前方疾跑。直覺告訴我，她就在前方，不遠的前方，可觸及的前方！

我呼叫著芊琴的名字，前方卻再無傳來聲音。

芊琴到底身處哪裏？她理應在附近的……

一往無前地跑著，越過的137號電車一輛又一輛，卻不見芊琴的蹤影。

我漸漸抵不過疲勞，被鐵軌絆倒，狠狠跌到地上。

「小……琴……」我緩緩抬頭，左腿痛得如被刀割──

那是……做夢都不可能目睹的畫面。

大概十米的前方，路軌中央躺著一名女孩。

而她的身後十米，撇除萬般漆黑，是一個微亮的圓點。

那好像叫作「出口」。儘管看不清圓點外的情況，那卻很明顯是隧道的盡頭。

通往堅尼地城吉席街的出口，這場血腥噩夢的救贖。

所以說，我突破了輪迴法則，來到隧道盡頭了嗎……這一切，是神施以的憐憫，抑或只是迴光返照的幻象？

「小……小琴……」我如夢初醒，拐步走向少女。她披著大碼的黑色冷衫，內裏是粉紅襯衫，下身則是灰裙和滿佈瘀痕的大腿。

那白皙的臉孔，那水汪汪的雙眸，還是那麼地漂亮可愛。

「你唔好再亂咁走喇……白痴！」我把芊琴擁在懷裏，她卻喊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天翔，你後面……後面啊！」

我聽罷，費盡全力將芊琴推開，秒速一個轉身──

「哈哈哈哈！」咸爺一手將我撲倒地上，一把刀對準我的心臟位置，猛力戳下來！

渾身鑽滿絕頂的悚然──咸爺不是被燒盲了嗎？

「嗯……」我雙手緊抓他提刀的手臂，力阻刀鋒灌進胸口。

「哈哈，你以為果支蠟燭仔可以燒盲本大爺？」咸爺睜大血紅的左眼，竟只是燒爛了眼皮，「無論你地去到幾遠，我都會殺曬你地！Bravo Bravo Bravo！」

咸爺定必是跟蹤我進入隧道，趁我鬆懈時予以偷襲。他如魔鬼般嘶叫著，將刀鋒猛往下移，插進半公分的皮肉。

「嗯……可惡……」我痛苦地呻吟著，儘管半公分暫不致命，痛楚卻使我雙手痲痹，這樣下去必然被殺──

芊琴撲過來，將冷衫當麻繩般套在咸爺頸上，將他往後拉跌！

我回過神來，情況卻已無法挽回。

「賤女人！咁急想死？Bravo Bravo Bravo！」咸爺咧嘴而笑，將冷衫丟擲至遠處，將芊琴大力擲到牆邊。

「啊……」芊琴的臉迎面撞倒牆上，身體一軟倒臥地上。

「小琴！」我欲撲往咸爺，他卻將芊琴挾持，刀鋒隨時可於她胸口挖個名為「死亡」的洞。

「你行一步，我就挖佢心臟出黎，Bravo Bravo Bravo！」咸爺歪著頭，露出亢奮的病笑，就如小孩千辛萬苦奪回玩具般。

Game Over。救贖好不容易降臨，卻瞬間被撲滅。

「你想點……」我緊握雙拳，芊琴喘氣，對我呼喊著：「走啦！冇時間喇……再唔走就離開唔到隧道架喇！」

我不禁一怔，偷瞄一眼手錶，手心冒出更多冷汗。

23:59:21。剩下的時間，甚至不足40秒。

「只要手握萬字夾鍊，跨出隧道出口，就可以離開架喇！」芊琴微微顫抖，眼眸瞬間染成淚海。

芊琴……要我捨她而去……怎麼可以？

23:59:28。

「睇住你出賣同伴，其實又幾有趣。」咸爺將刀子捅進芊琴右手臂，血水如泉地飆出。芊琴痛得咬緊下唇，淚水滂沱而下，「天……天翔……求你走……」

「可惡……」我的內心充斥憤怒，淚花於眼角掙扎──

視線卡在隧道出口，十米外的出口。

23:59:35。

「走啊！你唔走……就對唔住小琴！」芊琴淚如雨下，「至少，都有一個人翻到去！」

聽罷，緊握的拳頭逐漸鬆開，臉容不再繃緊。

小琴……說得沒錯……至少有一個人能回去。

放棄逃走的唯一機會，豈不是辜負了小穎的心血嗎，這才是最自私可恥的行為。

「我明白喇……」我別過頭，向出口踏出第一步，「小琴……對唔住。」

沒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回去。

「變得咁快……」咸爺稍為錯愕，卻轉瞬失聲大笑起來，嘲笑著我的無能。

「對唔住……」我掏出萬字夾鍊，沒有回頭的勇氣，只怕目睹芊琴的哭狀。我撿起黑色冷衫，將之擁在懷裏，感受著芊琴的餘溫，身上的香味。

最後最後，還是要離芊琴而去……千般不甘，卻又可怎樣……

「再……見喇。」芊琴溫柔甜美的聲線，催下我的一滴淚，淚滴墜下，如花散開。

這是女孩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煞停腳步，鍊字仍緊握在手，前方數米便是隧道的出口。

我終究有勇氣轉身，對芊琴說出道別的話。

「再見。」

沒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回去。

因為，我喜歡你。

23:59:41。我轉過身，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雙腿以駭人之速奔向咸爺。

23:59:42。咸爺對我展露微笑，芊琴則驚懼的呼喊著。我將芊琴的冷衫撥向他，儼如不自量力的白痴。

23:59:43。咸爺笑容依舊，我祝願他永遠這樣笑著。

他的咽喉處，是無比鮮豔的紅色。

咸爺定必檢查過小路的物事，他定必知道我遺下了所有武器，他定必以為我手無寸鐵。

他又怎會想到，小穎在被拔舌時，從他口袋得到了界刀。

他又怎會想到，我藏起了界刀，並將之秒速綁在芊琴的冷衫上。

他又怎會想到，我掌握了最準確的時機，將冷衫撥來時，界刀的刀鋒剛好落在他的脖子處。

其實，他最想不到的，是我為何突然回頭。

因為他遺忘了，什麼是愛。

在此情況下，可能只有一人可逃出絕境。所以，那個人就是小琴。

沒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要回去。

就讓我豁出一切，與這頭魔鬼同歸於盡，換取芊琴回去的機會。

23:59:44。我猛然推開咸爺，將鐵鍊拋向倒地的芊琴。

「我愛你。」

23:59:45。咸爺狂怒的揮刀斬向芊琴，我飛身伸手抵擋，鮮血從手臂的缺口飆出。

23:59:46。我握住咸爺脖子上的界刀，將刀鋒往他的咽喉深處戳。同時，他將刀狠割向我的背脊。

23:59:47。我早一步了。

咸爺竭斯底里地慘叫，在他倒下之際，我拔出背部的菜刀，鮮血源源不絕的淌下。竟然，才插進一公分而已……沒傷及內臟……

我還以為，會與咸爺同歸於盡。

23:59:48。我回眸盯著一臉哀淚的芊琴，她恍然若失的凝望著我。

她選擇留下來，是為了我吧？

我猶疑了千分一秒，拉著她的手，奔向隧道盡頭的曙光。

只剩下10秒了。

「全速跑！」我忍著渾身的劇痛，拉著芊琴往前奔走。

一定要逃出去……

5秒。

「翔……」背後傳來芊琴的哭號，我不知她為何而哭，也不必知道。

4秒。

我取過芊琴手中的萬字夾鍊，緊握在手中，那是與命運抗衡的籌碼。

3秒。

我將芊琴的小手握得更緊，因為我怕不小心甩掉，因為我已沒有其他會怕的事情了。

2秒。

這半天以來的記憶，以光速竄進思緒，讓眼角再度失守。

我會記住你們的，一定會……

1秒。

世界終結前的最後一秒。

我拉著芊琴，踏出了隧道的範圍，疾速地衝了出去。

隧道外是盡是黯淡的夜光，被濃霧佔據的未知。

一定要是吉席街，一定要是堅尼地城，一定要是現實世界！

我倆瞬間被霧海包圍，強風暴雨撲面而來，就如神的擁抱。

就讓我，來終結這一切吧！

我最後一遍呼喊，左手緊握著鐵鍊，右手拖緊女孩的手。

00:00:00，0 Left。

＝＝

粗糙的觸感，就像……馬路表面的感覺。

我趴倒地上，四肢因劇痛而動彈不了，視線模糊得不賭一物，周遭黯淡無比。

冷雨源源不絕的戳痛肌膚，四方八面只有雨鳴，靜謐得怪異。

這裏……是哪裏？

思緒逐漸恢復，我記起了剛才的事情。左手仍緊抓著萬字夾鍊，右手卻空空如也。

「小琴！小琴！」

沒有回應。

無數問號於腦海翻滾……到底芊琴身處哪裏？我自己又身處哪裏？是堅尼地城的馬路嗎？

我咬緊牙關，抬頭凝視周遭的一切。

黑夜，黯淡的光線如是說。

我躺在灰地上，地面滿佈沙粒與鮮血。而周遭……

我看清了周圍的情況，抑壓著徹底的訝異，劇烈喘息著。

什麼。

陌生感如竄進肌膚每一處，接踵而來的剩下泛濫恐懼。

我癱倒一大塊石屎地上，十米外的所有方向，都架設了三米高的鐵絲網。包圍這裏的鐵絲網，如撒旦的牆壁，堵住了出口。

這裏……是堅尼地城嗎……可以是嗎──

頸項的動脈，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是利器深深戳穿肌膚的感覺……是誰刺我？

我微微抽搐，瞧著滿地血水，說不出一句話──

倏忽之間，右臉是濕潤的觸感。

劇痛使四肢抽搐著，滿地鮮血被傾盆的淚水沖刷著。

            芊琴於對講機說過的話，湧現於混亂的腦海。10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MtEBSHWW
       「天翔……我應承你啊……我一定帶到你翻去架……如果我呃你……我就履行係電車站既承諾！」10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siP8nTW0
       她……遵守了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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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話：《終結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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