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洞 - 黥

我們因為厭棄自己而消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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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日，幾個月了，鶴君還沒歸來。日子繼續過。

我在殯儀館工作，除了偶爾用上勞力，大致很輕鬆，畢竟有什麼比不用笑面迎人輕鬆呢？

每天跟著師傅做事，悲傷的臉孔來來往往，間中會發生意外，比如今天......

這個男人，穿著普通黑恤衫，瘦削，臉上有些鬍渣子。

我轉頭就想走。太遲了，他已經向我揮手，徑自走來，希望他不是又想約我吃飯。

楊博廷，社工，自我中學已經認識他。我們算是朋友，但我不喜歡他總是盯着人、像在用心聆聽的柔和眼神，也不是針對他，其實我只是討厭這種感覺，無法拒絕他的感覺。

許是鬍渣沒刮淨，他的笑容透露出些小疲憊，我忘記他英文名了，叫全名好似不怎禮貌，於是我說:

「嗨。」

尷尬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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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周圍說:「原來你在這裏工作，挺好的。」

我扯了個禮貌的笑容，本想說:你不是又來找我吃飯吧，又覺得太有攻擊性了，張口改成:

「你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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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想起什麼事，社工笑意不再。也是，來殯儀館還會為了什麼。

「唉，我跟進的個案發生了點事，學校的。你以前那間。」

「意外？」

「自殺的。」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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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眼睛往旁飄，似乎想減輕這幾個字的沉重感，光是說出來就像不道德，正常人的表現。

「節哀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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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其實我很好奇。

跳樓的遺體很快被安排處理，傷口縫補、肢體修復、填充，當然還有化妝，倒不是我負責的專業，待抬出來時，已經是完整、可供瞻仰了。

我只有幫忙移動和更衣，遺體是位女性，衣服是家屬提供的吊帶裙。我好奇在，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疤，有個圖案，是鯨魚。

解凍的皮膚，一棱棱的，令人忍不住輕撫那纖細手臂。我木然地叫喚同事:

「沒有長袖衣服，手有疤還要掩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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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那觸感，還有那刻得粗糙的鯨魚，死掉的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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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選擇西式入殮。棺旁，親友家屬瞻仰遺容，也包括一些同學。只有一個女孩跟著楊博廷身邊，大概是死者的朋友，她胖胖的，留着平劉海，穿長袖衣。

楊博廷輕拍她膊頭，她沒笑也沒哭，我認得那是一種......木然。

瞻仰遺容有什麼意義呢？選的入殮、選的吊帶裙、掩蓋的疤痕，那不是為了死者，是為了在生的人，為了完成未完成的告別。人終究是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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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日，晴

晚上六時，休假，早午餐沒吃，昨天也沒吃。神差鬼使下，我買了一尾魚，也沒其他配菜。

入黑，天有點冷，我好孤單。開了燈，那尾魚尚在膠袋内不時掙扎。

說實話，我甚少下廚，處理活魚更不在行，也不知道為何當時不叫老闆替我宰了。

雙手握着，黏着的膠袋半透明，牠大概就像我想擠起瘦弱的二頭肌時，一鼓一鼓的掙扎。我把牠倒出來砧板上，濕漉漉的，手按着才沒讓牠滑走。

窗外的風吹散腥味，我站著，嘗試固定，未果。氣不過來，啪的一刀把牠釘在板上，鰓隨嘴巴開合，就像擱淺了一樣。冷冷看了十多分鐘，水也風乾了才拿起第二把刀，開始刮鱗。

剩下白淨魚皮，我垂手依舊看著砧板，就像那天瞻仰遺容的人。

自殘的人怎麼想的呢？我閃過這種想法。下刀宰魚肚，一頓黏連聲，血泊泊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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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大概是惟一令我興奮的東西，而興奮總是伴隨著飢餓而來，

魚很香。

我打開了手提電腦，輕易就找到死者和那個胖胖平劉海女生的臉書帳號，她叫陳梅欣。令我在乎的是她倆讚好的專頁，果不其然在某群組也搜尋得到她們。

那個臉書群組，是關注抑鬱症的群組。關注抑鬱症本是好事，可惜能花費心思、精神去關心的人又有多少，正能量和宣導的帖子遠遠不及令人心碎的帖子多，長期流覽帖子讓人難受、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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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梅欣與死者是朋友，想必也留意到那鯨魚的圖案，群組内她發過的帖子印證我的猜測。

最新的帖子是關於「粉鯨遊戲」一個散播正能量，和「藍鯨遊戲」相對的遊戲。内容大意是近日她一位親近的朋友因此過世，她才留意到這遊戲的流傳，希望推廣粉鯨遊戲，若有什麼事可以找她聊，她都會盡量回覆云云。

陳梅欣在群組異常活躍，在每篇負面貼文留言安慰，發貼分享正能量，群內似乎有挺多人找她傾訴，

就像一名社工。

就像她根本沒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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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她私聊，裝作自己不開心，不對，我本來就不開心了。

我:「我不想吃東西，有時幾天也不餓，我知道是不正常的。如果不用工作，我可以不停地睡。」19:20

梅:「或者你考慮去諮詢，藥物也有幫助的。」19:21

我:「我會試試。」

「你有試過想死嗎？」19:22

梅:「當然有。」19:23

我:「是怎樣的呢？」19:23

梅:「走過高處會想像跳下去會怎樣，走過馬路會想衝出去會怎樣，會痛嗎？我的家人同學會哭嗎？」

「想死又覺得，不能對不住他們。」19:25

我:「我也會。」

「我很怕痛，很痛苦的時候覺得自己去死死算，過後又覺得自己連自殺也沒勇氣，好討厭自己。」19:27

梅:「那是個厭惡的循環，但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的堅持已經很棒。」19:29

...

梅:「我喜歡聽歌，你有推薦的歌嗎？」19:55

我:「Sleep Party People 的 I'm Not Human At All。」19:56

梅:「兔子有點詭異又很可愛呢!」20:04

...

我:「你有試過自殘嗎？」20:30

梅:「有。」20:31

我:「痛嗎？」20:32

梅:「當然痛。只是相比起内心的痛這就不痛了。」20:33

「這比任何藥都快有效，但會害怕被看到疤痕，所以真的要想清楚呢。」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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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怕痛不敢試。」20:39

梅:「不過，真的要好好照顧自己呀，總感覺你的睡眠或厭食也是一樣的。」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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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自我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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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絲冰冷的魚肉被我從骨頭挑淨，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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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關注抑鬱症本是好的，可惜我看過太多類似群組或專頁，一旦人多起來便會迅速解散。主因除了負能量太多，還有魚龍混雜，而此群組，我因尋找鶴君時加入的群組，正是如此。

說來話長，原先與鶴君聯絡的電郵沒回音，暗網論壇更不用說，而透過那個sm交友軟體，我繼續我的「人類觀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華人聊天室。

那裏大部分都是男性，浮泛着厭女情緒，還有更深層、噁心的東西。

他們日常對話畫風多是炫耀「戰績」。

對女性分級、今天速推了多少人、私穩部位的照片或影片，甚至其個人資料，都淪為日常的散播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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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稱自己為Dom/S的男性，借着收奴的名義，行渣男之實;有PUA，所謂「把妹達人」，後來從騙砲、欺騙感情進化到像邪教傳銷組織，也有朋友介紹進來的普通噁男等等，總之，我留意到他們的其中一個「狩獵場」是那臉書群組。

事實是，情緒有問題的人、抑鬱症患者成了聊天室「渣男」的「理想獵物」。其實PUA本來就有些噁心課程標明:情感虐待陷阱、寵物養成術、自殺鼓勵等，也難怪需要關心、更多安全感的人會是他們的「理想獵物」。

無論假Dom、PUA或噁男也好，這些「渣男」不論誘奸、騙婚、騙財或玩弄感情，從壓榨到拋棄，都可總結為操控的快感。

而我，對這種所謂「操控」倍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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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財、肉體、虛榮心等目的都不是極致，在聊天室内有個人叫52，他曾經上載一堆女性裸照以及自殘照，伴隨個人資料如身分證，當時那數量引起了我注意。藍鯨遊戲，所以當我看到那刻得粗糙的鯨魚，我便想到了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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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們為什麼要自殘呢？」22:20

52:「你第一天已經問過我了。」22:21

我:「我不是指遊戲。」22:21

52:「因為自殘是可以忍受的痛苦。」22:22

我:「那你自殘過嗎？」22:23

52:「別癈話，你到底想成為管理員，還是參加遊戲？」22:24

我:「我想成為管理員，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成為管理員。」22:25

…

52:「你覺得呢？」22:45

我:「像日本三原山火山口的自殺嚮導，或者俄羅斯藍鯨遊戲的創造者？」22:47

52:「哈哈，後者，差不多。」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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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記得藍鯨遊戲主腦的言詞:「她們死得很快樂。我給了她們在現實社會中缺乏的東西：那些溫暖、理解與情感聯繫。」、「有些人根本就是『生物廢物』，他們對社會沒有任何價值，只會對社會產生害處。我是在協助社會清理這些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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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殘的人為什麼要自殘呢？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刃壓在腕上，不甚鋒利。我又拿起隨身的筆型美工刀輕壓，血珠，它們映着電腦螢幕的光，久違的痛楚令身體顫抖了一下，一滴血落在桌上書頁，我沒有割太深，並用嘴把它們吸吮掉。

血滴落，逐漸化開，是還未看完的《罪與罰》。

或者，自殘是一種自我懲罰，一種嘗試。甚或，自我催眠。

筆型美工刀再度割下，只是更深，痛得不行。

我想起了遊戲的任務:「第五天:如果你準備好"成為鯨魚"，在大腿上割上"YES"。如果還沒，割多幾遍(懲罰自己)。」

「第八天:......，你必須克服你的恐懼。」

「第九天:你必須克服你的恐懼。」

我必須克服我的恐懼。

我扔下美工刀不停抽衛生紙按着流血的手，嘴巴發出嘶嘶聲彷彿能減輕痛楚，然後等待身體有種舒緩的酸意。為什麼自殘？又為什麼成為管理員？為什麼要割開自己？我很想知道。我必須克服我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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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日陰

陳梅欣很久沒找我了，52似乎當了我是「朋友」，或許只是能了解他的傾訴對象很可貴。

楊博廷打電話來，我不情願地接聽了，僅僅因為我想問個問題。

「對了，好奇請教一下，到底為何有些人會自殘？」一番寒暄過後，我切入正題。

他沉默了好幾秒，聲音不復柔和，意外帶了點沙啞道:「我知道的人，自殘的原因有很多，但不管怎樣，至少他當時試着抵抗內心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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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們不會怕以後有疤嗎？」

「你沒事吧，是不是上次喪禮看到的疤痕......」對其關切，我只回了一聲嗯，他繼續說:「其實疤痕也是無可奈何，你能想像現在甚至以後你不痛苦了，別人看到你的疤痕依舊竊竊私語麽？穿長袖、紋身或假皮掩蓋，那種是磨滅不掉的標籤。」

「那鯨魚疤痕不是更難去掉了嗎？」我隨意地問，他嘆氣，聲音隱若好像有點什麼，隔着電話我再問:「你沒事吧？你原來打給我是為了什麼？」

他說:「沒事，就只是想找找你......你說的鯨魚疤痕雖然以後抹不掉，但起碼有種認同感吧？我猜。」

我說:「哦。放心，我只是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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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博廷電話那邊的背景聲突然清晰，就像有人出入，開門把原來隔離的聲音放出，是熟悉的:「一躹躬,二躹躬,三躹躬......」

大概是有人找他。「我有事先不說了，好好保重。」我聽得出他故作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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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博廷他在殯儀館？

我内心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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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周五，下午五時許，xxxxx樓，一名身穿校服的15歲陳姓女學生墮樓，救護到場證實事主當場死亡。」

「xxxx校(母校)學生接連自殺校方安裝臨時防護欄阻遏。」

「15歲女生疑患抑鬱症跳樓亡，家人傷心認屍。」

「陳姓女學生疑因好友身亡受情緒困擾，其好友疑為自殺遊戲"藍鯨"的受害者。警方於現場檢獲遺書，初步調查相信事件沒有可疑，其死因有待驗屍後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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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三日陰

周六，我問52有讀過《罪與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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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角斯柯爾尼科夫說，人按照天性法則，大致上可以分成兩類。」15:03

「第一類人就是一種材料，他們大抵都是天生保守、循規蹈矩，活著必須服從而且樂意聽命於人。第二類人他們絕大多數都要求為著美好的未來而破壞現狀，他也能忍心踏過血泊，但這要看理想的性質和規模。」15:05

「真正的偉人是第二類，看透社會的束縛。」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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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我看過。你說，若果有人想求死卻沒實行的勇氣，我只是給他們想要的東西有什麼錯？」15:10

「我也曾經想死，命運是無法掌控，但死亡卻能，這不是種幸福嗎？我能給所有人看看，他們所謂生命可貴的荒謬。」15:12

我:「斯柯爾尼科夫最後失敗了。」15:14

52:「我們不一樣。」15:15

我:「我同意。」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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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也好，殺人也罷，也需要一次次的催眠，和對自己界限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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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多，52說他在一個偏僻的海灘喝酒，問我要一起嗎？我回他，等我。

我把安眠藥磨成粉用紙包起，為了妥當多備了一份，還有藥瓶，把筆型美工刀備好，帶上手套、手巾。若有人問我有什麽計劃，我也不太知道，只是有備無患，或者，若果，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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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來，我喜歡海，城市内少見到大片天空，更不用說海天相接的遼闊景色。在海灘一隅，綠色酒瓶圍着一個身影，有人在喝着悶酒使用筆電，側面看去，他比我想像中的樣貌更為成熟，應該是大學生，形象卻和我想像一般自傲、孤僻。

他抬起頭微笑，相貌中等，卻有種故意為之的魅力。

「嗨。」我學着他的微笑，他笑得越發燦爛道:「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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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空瓶有四五個，我拉整衣服，坐在他讓出的空位，不客氣地拿了一瓶喝起來。沉默望海，52若有若無的笑意令人不舒服，等我酒瓶見底，他才開口:

「好酒量。」

他的臉已微紅，大概一半因為冷風一半因為醉意，我無視其話語說:「所以當管理員是怎樣的？」

臉溫暖起來，是52的手緩緩伸過來，輕撫我的臉。噁心，似曾相識的情境，木然，他似乎驚訝於我沒閃避，我又看着他把手收回去。

「你跟他們都不一樣。」他說。

不管是花言巧語還是真心我也無動於衷，他盯着瓶上的標籤，仿佛有什麼有趣的字在上，道:「為什麼你不避開？」

「小時候我回家，看到母親吊死在洗手間，自此我酗酒的父親每次喝太多時，都會有新的毛手毛腳對象，直至我看着他在自己嘔吐物中窒息而死為止。」

「戲劇化不。」

風很冷，我陳述時卻早已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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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知道他們、別人在想什麼。」我盯着52，搭上其肩膀，甚至不在乎他的真名

。意外的沉默，然後嘆氣，52在鍵盤敲打，打出某個論壇網址、帳號和密碼，他說:「你記着它這個共用帳號，洋蔥路由器你知道的，我就不多說了。基本資源在這，管理員的聊天室之後才能給你，你要先嘗試幫我給你的帳戶發任務，ok?」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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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的安眠藥無用武之地，52越喝越醉，他說着他沒有父親，他的母親如何放蕩、如何羞辱他，讓他又愛又恨，連帶恨着生命中出現的女性。他說，我和他是同類人，有一些想死的人是廢物，但我們可以突破，我們和社會的其他人不一樣。

「即使發明這遊戲的人被抓了，只要世界還有想死的人，這遊戲不會停止的，他們需要它。」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笑着說出這句，然後他便開始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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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想站起來，我站起來扶着他手臂，又鬆手把他摔下沙地。他神智不清醒得掙扎着站不起來，無力，

我内心發笑，那是伴隨興奮、憤怒和惡意的發笑，我的判斷一直如此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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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酸臭味，醉酒的青年失去膚淺的魅力，吐得一身都是，人類醜態百出時也一個樣。他本能想側頭吐，奈何我的手不允許，我假裝輕聲安慰:「別動。」

我掏出毛巾，輕輕掩上他的嘴，僅為了嘔吐物不會溢出，只剩最後本能的幾下吞嚥，呼吸開始困難，嘔吐物堵住了氣管，呵呵。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就像那天盯住釘在砧板的魚，直到他的皮膚出現青紫色，之後出現抽搐，我才放開毛巾，但依然讓頭保持同樣位置。

四分鐘、五分鐘，到處都是嘔吐物，連頭髮也沾到些，他的心跳微弱，瞳孔放大像渴望深呼吸的魚，驕傲的嘴臉沾滿沙。

我知道即使現在送去搶救，他下半生最多也是個植物人。

小心放開手，他的頭沒側倒。我站起來遠離臭味，海浪聲有助理清思緒，畢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見死不救」，比如我的父親，只是這次真切有一條生命在我手下死了，用我的經驗、知識......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4Qc4YsO4

「我必須克服我的恐懼。」不知陳梅欣在決定跳下去時有否也對自己這麼說？

要克服恐懼。情況很理想，我不能功虧一簣，深呼吸，心理質素比一切重要，我冷靜分析。

周圍四顧無人，回去的路只有近城市有閉路電視，他遠看如同喝醉的樣子，加上位置偏僻，被發現要一段時間，可惜我不知道潮汐漲退的位置。

驟眼看，他像極意外死亡，以我所知殺人環節越多越容易出錯，留下證據。當無法令屍體消失，便盡量令動機及人際關係真空我也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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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體若於發現現場或於送抵急症室時證實死亡而死亡原因不明或屬非自然個案，遺體均會被移送至公眾殮房。」即是會作例行屍體剖驗，這方面沒問題。

要利用警方的掉以輕心，便要看來沒可疑，他們或會搜查筆電，找到「藍鯨遊戲」資料好處是轉移注意力，壞處是引來更多關注。

不過對方注意不留紀錄，使用洋蒽路由器，真是方便了我，我不禁微笑。筆電尚在維持登入，我把我們的對話在雙方設備完全刪除。

指紋，帶手套沒問題;其他DNA我把自己喝過的瓶口擦過扔向海，又把他喝過的故意扔近或扔碎，並開了剩下中的幾瓶;腳印，好在離水泥路不遠，我決定一邊倒後走，一邊抹走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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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毛巾收起，在回家燒毀衣物及徹底洗澡前，再好好看一眼。月光灑落，粼粼波光，半小時了，他再無動靜，臉上出現了些紅點，月光映照在逐漸乾涸的嘔吐物上。

52如同一隻擱淺的鯨魚，死掉的鯨魚。我諷刺地笑，斯柯爾尼科夫，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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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現場，處理一切後，我的手終於懂得顫抖，並打了給楊博廷，他似乎驚訝我會主動聯絡他。

「我想起了鯨魚;想起了陳梅欣;想起了你。我怕。」

我沒有這麼說，取而代之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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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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