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無芳草？處處滿耽美。 - 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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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身高一米八九，年薪好歹也有個三百萬，要不是眼光比較挑了點，不然早就被搶走了⋯⋯」

好友苦口婆心的勸說依舊纏繞在耳邊，青年淡色的眼眸從桌上那杯琥珀色的熱茶移開，不斷蕩漾的水面只能映出他優美的下頷線條，以及一盞盞暖黃的燈光。

他的視線落點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對方有著古銅色的肌膚，身上肌肉蓄滿力量，濃眉大眼，是一個相當陽剛的長相。

與之相比，青年卻是有些蒼白羸弱，他的背脊挺直，卻讓人感覺不過是在強裝鎮定；蒼白而無血色的皮膚就算在柔光照射下依舊不顯溫和，更不用提那雙本就冷漠無情的淺色眼瞳，一眼看過去只能察覺到對方的空洞。

這樣的神情，無論是誰都不會覺得心生歡喜，青年不只一次告誡自己，所有的氣力卻還是穿透這層皮囊，只留下滿滿的死氣。

他見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嘴唇艱難的動了動：「怎麼？」

就這一個動作好似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青年說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男人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那個笑容看的青年一晃，不過相當細微。

男人說：「你比我想的還要好。」

青年沒動，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只是乾巴巴的「嗯」了聲，再無下文。

男人又說：「很安靜，我相當滿意。」

青年還是沒動，他突然覺得自己來這一趟簡直是白受罪，是家裡的沙發不好躺還是電視不好看？

男人卻是開始高談闊論起了自己的相親史，從對方一直喋喋不休到居然來了個比他還健壯的人，青年禮貌的沒有打斷他，思想早已漂泊到不知名的遠方。

他很聒噪。他發散地想，但沒有他這麼⋯⋯

想到一半頓了頓，居然沒有合適的形容詞。

青年放棄思考，空茫的雙眼毫無焦距，落在男人身上的視線輕飄飄的。

他的教養很好，雖然一直說話，卻不反感，言行之間的禮儀帶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青年等到對方啜飲一口茶，才再次開口，說出來的話令男人有些詫異。

「我們不合適。」

男人又喝了一口茶，問道：「我能問問原因嗎？為什麼？」

青年視線對焦，好似透過他看到什麼人。

男人心想估計又是一個找替身的戲碼⋯⋯

正這麼想著，青年又移開目光：「太吵。」

男人：「⋯⋯」

青年放下茶盞，「我買單了。」

語畢，起身離開。

男人沉默的看著對方被襯衫勾出的身體線條，在青年即將離開包廂之時握住了他的手腕：「我——」

話沒說完就被他一掌拍開手，青年臉上的驚恐和厭惡不似做假。

男人愣了愣，他已經走遠。

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青年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耳邊好似還有人在絮絮叨叨：「⋯⋯怕冷就多穿點⋯⋯」

青年停在路中央，冰冷的雙手摀住了蒼白的臉。

每當他以為自己即將崩潰時，那僅存的一點堤防卻依舊頑強抵禦，讓他覺得空虛，疲累。

他太累了。

手臂霎時脫力，連同挺直的背脊也像是洩了勁，從背影看去完全不似一個正值青壯年的男人。

他提起沈重的腳步，這一次的相親沒有讓他重拾對某一件事物的喜愛，只是讓他更加體會到生命的孤寂與悲涼。

每日照常來到墓園，守門大爺習以為常的放他進去。

青年無意識的走著，直至一塊乾淨的墓碑前，他才像是驟然驚醒，雙腿失力跪在地上，膝蓋傳來鈍痛卻毫無所感，雙手顫抖著舉起，再觸碰到墓碑的前一刻又突然停頓。

他看著那塊墓碑，石碑周遭被打理的很好，前面還放了一些祭拜的東西。

陸峰。

青年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我⋯⋯」

「⋯⋯我去⋯⋯相親了。」

「⋯⋯許清他⋯⋯讓我去的⋯⋯」

「⋯⋯你⋯⋯不要誤會⋯⋯」

「⋯⋯我們⋯⋯沒什麼⋯⋯」

說著他好似想起了什麼，抬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眼眶倏然紅了。

他急忙用另一隻手從口袋掏出紙巾，不斷擦拭方才被碰過的地方，地上的紙巾垃圾越來越多，袖口已經染濕一片，他卻毫無所覺，眼眶通紅，臉色卻越來越白。

紙巾沒了，他愣愣的看著那隻蒼白修長的手，那隻手在他眼裡好似一文不值，有那麼一剎那，他想要把這隻手從小臂處裁掉。

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剎那。

他喜歡他的手，應該說他的哪一處他都喜歡。

他不會想看到他的身體少了哪一部分。

他顫抖的嗓音回盪在空曠的墓園：「⋯⋯對不起⋯⋯」

「⋯⋯對不起⋯⋯」

眼淚自眼眶滑落，青年哽咽的聲音在一片寂靜尤其突兀。

「⋯⋯對不起⋯⋯」

言語是如此蒼白無力，青年跪坐在墓碑前，只能不停重複這三個字。

沉積許久的淚水在這一刻終於潰堤，青年壓抑的哭聲不斷顫抖，墓園迴盪著一點一點的哽咽聲，眼淚在土地上開了花，堆疊著，覆蓋著。

過了許久，青年像是哭累了，鼻尖堆著一顆晶瑩的淚珠。

他抬起頭，隔著虛空像是在對什麼人發問。

「⋯⋯你帶我走，好不好？」

「陸峰。」

我好想你。

哭聲再次響起，青年把臉埋在手心，聲音卻透過手掌傳出來。

守門大爺隔著老遠點了一根煙，緩緩吸了一口。

「⋯⋯你有種離開，有種帶我走啊⋯⋯」

輕煙裊裊升起。

「⋯⋯你憑什麼讓我活著⋯⋯」

白霧消散在空氣中，最終化為虛無。

「⋯⋯我不要活著，你不要走啊⋯⋯」

守門大爺翻開電話本。

「⋯⋯⋯⋯」

蒼老的手指撥通一個號碼。

「嘟⋯⋯嘟⋯⋯」

那邊很快接起來：「喂您好？⋯⋯哦⋯⋯好的，這就過去。」

青年醒來時，許清正端著一碗白粥走過來。

「你哭暈過去了。」

許清把粥放在床邊，一屁股坐在床上：「感覺怎麼樣？」

青年低著頭，良久才道：「好累。」

「活著好累。」

他抬起頭，茫然的看向牆壁：「可是我得活著。」

許清表情一扭，得，敢情把剩下的東西給哭出來了。

當那座守著虛無的堤防正式潰堤，除非再次出現一個足以用來守護的東西出現，否則這人的感情沒了堤防擋著，被風一吹，就散的沒影了。

他嘆了口氣，道：「吃吧。」

青年嘗了口白粥，「甜的。」

「⋯⋯媳婦你先別喝，老公再給你煮一碗。」

沉默。

許清表情再次一扭，那不是鹽嗎？

青年卻沒說第二個字，就這樣沉默地喝完一碗粥。

許清接過空碗，神色複雜道：「你有必要這樣嗎⋯⋯他已經⋯⋯離開⋯⋯半年了。」

「⋯⋯哈哈哈羨慕嗎，老子和阿御已經交往兩年了！」

沉默。

「哥。」青年看著他：「謝謝你。」

許清心頭一緊：「別想不開！」

青年搖頭：「不會。」

「⋯⋯阿御，記得好好活著。」

青年的目光淡漠而專注。

「我會活著，真的。」

我會好好活著。

波濤洶湧，男人堅毅的目光在觸及青年時變得溫柔。

海水順著他英挺的五官滑落，他們連吻別都做不到。

多少次的午夜夢迴，文御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每次醒來，都能聽到陸峰低沉的聲音，深情地穿破他一直自詡的冷靜淡然。

「⋯⋯我愛你，阿御。」

我也愛你，陸峰。

文御按住胸口，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著。

不是他的。

原以為淚已流乾，卻沒想從未乾涸。

陸峰海上遇難已經過了186天，自從墓園哭暈之後，文御變得更加沉默，公司同事們以往還能聊上兩句，現在連說話都很困難了。

這天照常回家，推開門的那一瞬間虛無傳來一道聲音：「⋯⋯媳婦，你回來啦。」

再抬頭，室內一片漆黑。

關門聲在寂靜的空間尤顯刺耳。

他打開照明，就看見桌上電話閃著紅光，似乎有封訊息。

文御心一跳，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他快步上前，幾乎是有些慌亂的接起了電話。

「——您好，這裡是聖保羅醫院，您的家屬，呃，陸⋯⋯峰？先生已脫離危險期，可自由活動，請於ab000111帳戶匯入醫療總額兩百萬美金，並盡快來到D國f城聖保羅地下醫院迎接家屬。」

電話被掛斷，發出「嘟⋯⋯嘟⋯⋯」的聲音，文御卻還是維持耳朵貼著聽筒的姿勢，一動不動。

等到他回神，眼淚早已蓄滿眼眶。

他的陸峰，回來了。

文御跌坐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聳動著。

三天後，D國f城。

聖保羅說是地下醫院，更像是一處風景秀美的渡假莊。大概是秉持愛護病人這樣優良的信念，不遠處的草坪上還能看到有一些護工推著輪椅。

男人躺在病床上，凶戾的眉眼沉澱下來，文御站在床邊，額角一道淺色的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出手，顫抖著碰觸到男人那道其實不太明顯的疤痕。

手下皮膚溫軟，感受到那處與其他部分不同的觸感，文御慢慢跪下，一遍又一遍仔細描摹。

他抿了抿唇，兩隻修長的手拂上男人輪廓深刻的臉龐，從髮際線往下到挺直的鼻樑，嘴唇，最後在頸線處戀戀不捨地收手。

手腕突然被抓住，男人睜開眼。

他的病氣看起來不重，與之相比，文御竟是比躺在床上的病人還要來的虛弱。

他似是意識到這一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退，拉扯間帶出一絲絲細微的哭腔。

「⋯⋯媳婦。」男人呢喃道，爾後猛的睜大雙眼，翻身坐起，跳下床緊緊抱住文御像是要把他融入骨血一般：「阿御，親愛的，寶貝⋯⋯」

他一連串喊了好幾個綽號，最終化為一個不斷重複的名字。

「文御，文御，文御，文御⋯⋯」

青年感受到肩上傳來的濕濡，淚水奪眶而出。

「陸峰，陸峰，陸峰，陸峰⋯⋯」

原本要踏進來的護士聽到兩人壓抑的哭聲，腳步頓了頓，一顆晶瑩的淚珠不知為何滑下臉龐。

她抹了把臉，心道，幸好他們找到彼此。

窗外開始下起了雨，烏雲密佈。

但是雨總會停，烏雲也會消散。

而當陽光穿透層層捲雲，自遙遠的天邊傾洩一絲溫暖的細流。

春光明媚的明天，必然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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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寫不了太虐的情節⋯⋯狗血什麼的⋯⋯嘛，就醬子吧⋯⋯

某陸姓男子：⋯⋯大難之後看見媳婦兒給自己立的墳墓⋯⋯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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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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