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無芳草？處處滿耽美。 - 白文鳥

我的妹妹養了一隻白文鳥。

她打開籠子，小鳥便踏著愉悅的步伐，委身步出籠門，再輕盈的跳到妹妹的手上。

「啾啾啾！」

牠停在妹妹的手上不停的啁啾著。

「喂！妳的鳥很吵欸！可以叫牠安靜一點嗎？」我生氣的吶喊。

她輕聲對我說：「哪會吵？很可愛呀。」

妹妹敲敲籠子，白文鳥便乖巧的跳回籠子裡面，她關起鳥籠的小門。

她調侃的說：「我看你是從沒遇過真心覺得可愛的東西，才會這樣說吧。」

「蛤？」

我滿頭霧水。

。

我站在地理科辦公室外面，大力的敲門。

「請進。」一個精幹的聲音傳出。

我打開門，一個男人將辦公椅轉過來，夕陽煦煦的照在那人椅背上，拖出了長長的黑影。

我心想，地理科老師不是個糟老頭嗎？怎麼換人當了？

「你是朱子愷吧，因為在校行為過於不檢點，被叫來愛校服務。」

「對啦！」我不情願的說。

他推了推眼鏡，餘暉在鏡片上反射，我微微看見遮擋在鏡片後的褐色雙眼。

「打人重傷、偷竊、遲到、荒廢課業、不尊重老師⋯⋯還真夠嗆的啊。」他嘴角一笑。

看到他笑，我便心生一團怒火，我上前抓住他的領子。

「你笑什麼笑！」我氣憤的說。

霎那間，他突然沉下臉來，眼神銳利的凝視著我，並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我重重反摔在地上。

「嗚哇！」

我瞬間跌坐在地上，兩眼睜睜地看著他鋒利的目光，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無法言語。

他緩緩朝我走來，我動也不敢動的任由他接近，他在我身旁單腳跪下，近到我的耳朵能感受到他鼻尖傳來的氣息。

他撿起摔落在我腳邊的眼鏡後站起，鏡片上反射的光芒刺著我的雙眼，我赫然發現蹲坐在地上的自己，儼然被他夕陽餘暉下的黑影所吞噬。

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頭也不回的跑離地理科辦公室了。

。

我站在地理科辦公室外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朱子愷，你怎麼會這一副慫樣！」我自言自語。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聲音突然從我背後傳來，我嚇了一跳的馬上轉過身。

「碰！」

卷宗瞬間飛散在空中，隨後如同雪片般翩然而下，落在一個倒坐在地並頭上戴著箱子的男人身上。

「老師你⋯⋯還好吧！」我說。

他拿下頭上的紙箱，盯著我。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他說。

我摸摸鼻子心想，要不是因為不做愛校服務會被留校察看的話，我才不會來呢！

「我是來愛校服務的。」我逐字棒讀著。

「是嗎，那你有第一份工作了。」

他指著地板上的雪花片片。

。

幾經時日，我才知道那個糟老頭退休了，換來這個不知底細的年輕教師，因為有很多以前的東西和資料要整理，才會讓我來這裡。

「旁邊那箱地圖搬出去。」他說。

「好。」

他恣意的使喚著我，我卻不知為何的不敢反抗。

「朱子愷，你背上有一隻蜘蛛。」他突然在我的背後說。

我故作鎮定的一動也不動。

「已經爬到肩膀上了。」

「喂！快幫我拿下來！」我慌張的大喊。

他沈默了一會兒，突然壞笑說：「你求我，我就幫你。」

「我⋯⋯你⋯⋯」我氣到說不出話來，卻不敢貿然起身去扁他。

「求我。」他簡短的說。

我咬緊牙關，屈辱與忿恨在我心中交織成一團颶風，卻無法吹走我肩上那隻充滿罪惡的生物。

「請⋯⋯請幫我。」我小聲的說。

「什麼？」他似乎裝作沒聽見。

我緊握著雙拳，心想等一下必定要不顧一切的痛扁他一頓，於是我竭盡氣力扯開喉嚨。

「老師，請你幫我！」

我馬上聽到他拿起旁邊的掃把，並從我背後輕輕揮掃了一下。

「好了。」

我像是被解開枷鎖的野獸，猛然轉過身來怒視著他，他卻突然伸出手撫摸我的頭。

「這不是能好好說話嗎。」

我瞪大雙眼，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

我站在地理科辦公室門口。

「老師，你在嗎？」

我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回應，於是我擅自轉動門把。

「喀噠！」

門應聲而開。

我看到老師趴在辦公桌上休息。

「老師？」

我走到老師的旁邊，想要去把他搖醒，卻莫名的停下了動作。

他的皮膚好白，我心想。

他的眼鏡整齊的擺在辦公桌的右上角，雪白的側顏在窗外的白光照射下顯得通透潔淨，稍側的頸脖在他的氣息下隱隱浮動著，微彎的睫毛在微風的逗弄下特別惹人憐愛。

我竟不知所措的站在他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伸出手摸著自己的後頸，他似乎意識到身旁有一個人影，於是他轉過身來，並瞇著眼睛看著我。

「你的臉怎麼那麼紅？」他問。

。

我的妹妹養了一隻披著雪白羽毛的白文鳥。

「啾啾啾！」

妹妹的白文鳥在她的手掌上靈活的躍動，就像是在跳舞一樣。

「這傢伙真的有那麼可愛嗎？」我站在她身旁，匪夷所思的說。

妹妹詭笑的說：「嗯⋯⋯就看你想要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牠囉！」

小鳥蹦蹦跳跳的回到籠裡。

。

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去愛校服務了。

我開始和以前一樣在校園裡過著生事鬧事、欺師欺人的生活，我感到非常充實，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喂！不要拿著汽水在走廊上奔跑。」

我嬉笑的看著教導主任在後面追著我跑，準備拉開易開罐的拉環，給他來個清涼。

「前面那位老師！幫我攔著他！」

我轉過頭來看向前方，但已經來不及煞車了，易開罐的拉環輕盈的飛到空中，汽水也全部噴在那名老師的身上。

「呃⋯⋯老師你沒事吧。」

他拿起沾滿汽水的眼鏡，並用僅剩的乾淨衣角擦拭。

「我看起來像沒事嗎？」他說。

汽水從他前額上的頭髮滴向眼框，並從他雪白的臉上輕輕滑落，就像是在落淚一樣。

。

我正襟危坐的坐在地理科辦公室。

他坐在辦公椅上面，因為老師沒有可以替換的衣物，所以他現在身上穿的是我的運動服和運動褲，這讓我感到有點羞恥。

我低著頭，已經準備好被他痛罵一頓。

「你為什麼不來愛校服務了？」

「難道你不怕被留校察看？」他繼續說。

他雙眼凝視著我，我別過頭後不發一語。

「我今天本來就是要找你說愛校服務的事情，你大可不介意汽水的事。」

我心亂如麻，這輩子我還從沒像今天這樣慫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還是我有哪裡讓你感到困擾了？」

我抬起頭來，看到他一臉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就像不知所措的我自己一樣。

我突然想起妹妹養的那隻白文鳥。

「你沒有讓我感到困擾。」我說。

「那為什麼⋯⋯」

「是我在困擾我自己。」

他絲毫不明所以的看著我，這讓我覺得自己好愚蠢。

我只好笑著跟他說：「因為我打從心底覺得你很可愛。」

他瞪大著眼睛看著我。

。

我的妹妹養了一隻可愛的、披著雪白色羽毛的白文鳥。

「啾啾啾！」

我伸出一隻手指頭在籠子外面逗弄著牠。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在跟牠玩。」

我轉過頭來看著妹妹。

「不行嗎？」我說。

她打開籠子，牠從裡面蹦蹦跳跳的飛出來，然後啄了一下我的手指頭。

「痛啊！咬什麼咬！」

「這是人家喜歡你的表現呀。」

。

我在地理科辦公室和老師一起整理著最後幾箱東西。

「好了！再請你幫忙把最後這幾箱書送到圖書館就結束了！」他說。

我不發一語。

「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走到我的身邊，並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額頭，我一動也不動的站著。

「之後就沒有愛校服務了嗎？」我問。

「嗯⋯⋯就算沒有愛校服務，也不代表你不能來辦公室找老師問問題啊。」

我苦笑的看著老師。

「要是學校老師知道，我勤奮的到辦公室找老師問問題的話，他們一定覺得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吧。」

他往我的頭上拍了一下。

「好痛啊！做什麼啦！」我摀住頭頂。

「別廢話那麼多，搬完回來再說吧。」

我將書搬去圖書館後，便快步的走回地理科辦公室門口。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他說。

我走進辦公室，並關上門。

我心想，自己才是那隻心甘情願被關在籠子裡的白文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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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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