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悠醒轉，外頭響著淅瀝瀝的雨聲，寒冷尖針似地扎著四肢百骸。夜裡一度夢見自己身在曲家大宅，還聽見爹娘兄嫂的笑聲，被寒風凍醒了以後才發覺是南柯一夢。原來她昨夜忘了關窗，夜風吹掃過樓外的寬竹，也將翩飛的細雨吹進窗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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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伸展一下因陰冷而抽疼的四肢，推開衾枕，起身關窗。天色陰霾沉重，就像湖衣莫名失蹤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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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湖衣身在何方，而今自己淪落風塵，怕是再也見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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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無法入睡，冰月索性著衣下樓。夜晚熱鬧喧騰的大廳，此刻是空蕩蕩的，樓裡的姑娘大都過午才會起身，冰月放輕腳步，穿過空無一人的迴廊，走到後堂的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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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她所想的，裡面一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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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裡規定姑娘每日都要沐浴淨身、浸香湯，她們的身子是最珍貴的商品，自然得要慎之重之。就如爹爹以前都會用金箔雕刻的禮箱來盛裝送京的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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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又苦澀地想起，就算謹記這些，爹爹也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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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尋樓的浴室是用白石砌成，還有磚砌的牆面，磚牆後是與大浴池管道相連的巨釜。僕役們一早就用轆轤引水，燒成溫熱的浴水，注入浴池，再加入燒紅的青銅鑄器，以防浴水冷卻。冰月退下衣裙鞋襪，雙腳踩在沁涼的鋪石地上，四漫的湯煙如雲霧般纏綿，屋角石燈透出澄暖的燭光，在氤氳煙霧中錯落成朦朧光影，彷彿置身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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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此刻，她可以假裝自己還在夢裡，佯裝身旁還有摯愛家人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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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綠玉將她帶回沿尋樓，她的世界就變得艷麗喧嘩，她被從早到晚不絕於耳的調笑聲、絲竹聲，還有姑娘們嬌豔如花的綽約身姿，鬧得頭發疼，甚至無暇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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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裡的姑娘聽說她遭逢巨變，都對她很是友善，畢竟大家都是淪落之人，都有著悽楚的身世，尤其是柳陌姐姐，在得知冰月的遭遇之後，主動向綠玉提議要認她為義妹。後來聽聞柳陌本是大戶人家的庶女，父親死後，和母親一同被主母趕出家門，為扶養母親，自願到沿尋樓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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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陌待她確如親姐，教她應對的規矩，不強迫她接待客人，還常買梨膏糖給她吃。冰月猜想，或許柳陌在她身上見著了當年孤苦無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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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拿起皂莢，將全身上下都洗過一遍，又解開髮髻，搓洗一頭長髮，浴池散發的溫暖正呼喚著她，今日的浴水加了新摘的茉莉花瓣，等所有的姑娘都浸完香浴，上燈時分，大廳裡就會四處瀰漫著幽雅的茉莉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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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又是另一天。對她而言，一天或是一年沒有太大的分別，她的某部分在聽聞父母死去的那天也一齊死了，餘下脆弱的軀殼和殘缺的魂魄，就如浴水裡的茉莉花，在離枝的那一刻就已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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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家人的思念，與對仇敵的恨意支撐著她，她才沒有追隨父母家人而去。是綠玉夫人教會她，美麗的女子足以撼動江山，可以傾城、傾國，也可以讓男人甘心情願地赴死。唯有如此，她才能忍受男人貪婪的目光，忍受從官家之女淪為娼妓的恥辱，因為她要為父母家人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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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見客之後，她確信綠玉所言為真，狎客紛紛拜倒在她的裙下，她越是對他們不假辭色、冷若冰霜，他們就越是前仆後繼欲博得她的青睞，還有人直接找上綠玉，提出優渥的渡夜資想成為冰月的首客，綠玉一概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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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綠玉夫人要她去參加花案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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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陌總說，若是選上花魁，就會有無數的世家公子捧著大把銀子來為她贖身，她可以從中選個好人家落籍。但綠玉她們不明白，冰月眼中的目標唯有國舅萬喜，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敵。她的身子只有一種用處，就是讓仇人嘗到和她一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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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木門倏地拉開，一個僅著單衣短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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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是妳在裡面。」說話的是蘇眉，一個揚州姑娘。她常找機會和冰月攀談，剛開始冰月覺得她太聒噪，總是冷漠以待，可是蘇眉不放棄，不停地在她耳邊說長道短，日子一久，也就不覺得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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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昨天真是嚇人，萬一墜河該怎麼辦？」蘇眉迅速地解衣、淨身，然後跳進香湯池裡，貼在冰月耳後低聲地說：「幸好大當家及時接住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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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總是惹她心慌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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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柳陌說，他是綠玉的兄長，鹽幫的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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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為江湖中人都長得凶神惡煞。可是他，粗曠的五官，魁拔的身形，竟讓她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昨夜她在他懷中沾染了一身陽剛氣味，差點令她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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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知道後來發現什麼嗎？」蘇眉又開口，冰月側耳細聽，「就在『留客竹』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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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搖搖頭。沿尋樓前小徑的兩旁種滿了寬竹，最後那一株，叫作「留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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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裡規定姑娘在清早步送春宵一夜的客人離開時，最遠只能送到留客竹。恩客於此處和姑娘道別，往往憶起昨夜的溫柔纏綿，低迴再三，不忍離去，多想再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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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了「留客竹」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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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客人是在公府裡的武官，今早才送他到留客竹，我就聽見前頭路人大喊：『有人落水了！』所有人奔過去幫著救人，我就站在原地瞧著。人拉起來以後，才發現死者就是昨夜在樓裡鬧事的張元大人。不一會兒官差和仵作都來了，仵作判定是自己投河，所以當場就結了案，」蘇眉挨近冰月耳邊，悄聲說道：「可是我聽見有人竊竊私語，張元身上有掙扎過的傷痕，應該是被殺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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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殺的呢？」冰月忍不住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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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搖搖頭，「沒聽說，但有人提起張元是恭王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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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應是鄭王府的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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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陌每天都找機會為冰月解說朝廷局勢，並要她詳讀每日邸報。沿尋樓的客人之中不乏南京六部中的一品大員。紅牌姑娘們不但要善舞樂，還必須洞悉朝政，才能在客人談論政情時應對如流，最重要的是，言談間切不可觸及禁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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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鄭王和恭王都是意欲競逐大位的親王。隨著皇上龍體有恙的傳聞，兩派的鬥爭也日趨白熱化，動輒鬥毆，在朝中更是不斷收買大臣，剷除異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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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想必也是兩黨鬥爭下的犧牲者。冰月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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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覺得昨夜狼狽而逃的張元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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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妳自己也得小心點，這些官兒啊，沒一個好東西。」蘇眉自顧自地說著。冰月意外地看見蘇眉的粉頸上漾著花瓣一般的點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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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妳的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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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急忙跳出浴池，快走到屋角的大銅鑒前，一邊看著鑒中倒影，一邊揉搓頸邊客人留下的吻痕，眼裡有著難掩的落寞，口中嚅囁：「討厭，余郎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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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知道蘇眉口中的余郎是樓裡的樂師，兩人互許終身，等存到足夠的銀子，兩人就會離開沿尋樓，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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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有個在乎妳的人。」冰月發自內心地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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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以後一定也會有的，一個真正在乎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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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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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想未來，彷彿在叉路口走岔了，距離現世越來越遠，現只盼望有朝能夠手刃仇敵，然後到地下和父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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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三尺之地，連花都不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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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再度被拉開，一個嬤嬤在門口叫道：「冰月姑娘，裁縫到了，正等著為妳量製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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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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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是個中年婦人，原本在內室等候，眼見冰月走進才頷首示禮，待她抬起頭，竟驚愕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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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仲莊喬嬸子，許久不見了。」冰月先開口，裁縫識得她，才會一臉愕然。過去曲家女眷們的衣裳也都由雍仲莊裁製，而喬嬸子是其中手藝最巧的繡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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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小姐啊！妳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方？」喬嬸子話音發顫，眼中噙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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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挺好的，」冰月勉強綻出一抹微笑，好不容易遇見舊人，就別再多個人為她擔憂了，「窯姐兒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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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眉說的原話是：千金小姐是千金小姐她媽生的，窯姐兒也是窯姐兒她媽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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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小姐。」喬嬸子抹著眼淚，取出皮繩為冰月丈量肩寬。「綠玉夫人命我為小姐裁製出席花案評比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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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了，把各樓的姑娘聚集在一起，當成花布一樣挑來挑去，不知有何樂趣可言？」冰月淡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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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嬸子將皮尺貼在冰月的腰間，沿著背部拉下。「據說今年定花案的是魏國公，當天必然冠蓋雲集，以小姐這般相貌，這般氣質，一定會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公子爭相為妳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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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冰月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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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抬起手臂，選花案的衣裳與小姐過去穿的出行裝不同，」喬嬸子將皮尺圈住冰月的胸部，「須得窄袖短身，交領對襟，裙寬八幅，料子要用綢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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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裁縫迅速記下冰月的尺寸，收在腰間的暗袋，又打開箱匱，「這兒有幾塊大樣，小姐挑挑看，喜歡哪塊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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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意態闌珊地抽了幾條布樣，直到瞧見了一尺紅色綢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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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倉皇中扶住身旁的案几，才不至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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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努力眨著眼，不讓淚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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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曲老爺……」喬嬸子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曲家受的是天大的冤屈啊，老天爺不張眼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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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將那一尺紅布緊緊攥在懷裡，彷彿還能感受被擁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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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紅，就像是父親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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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絳紅色染料中加進石青，染出來的顏色不是張狂的大紅，而是幽然嫵媚的嫣紅，加上蘇州繡娘以深淺不一的銀線，一針一線繡上的蝶戀花，青白色的花朵隨著光線的浮動，在瞬間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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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呈京給宮中后妃御用的，竟然流落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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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唐總管，是曲老爺生前雇來管倉的。那些官兵抄了曲府還不夠，還要查抄織造局，唐總管擋在門口不讓人進倉，結果被官兵用亂棍打了一頓，現在人瘸了，生計都沒著落，才將曲老爺身後留下的織品拿出來變賣，也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喬嬸子低聲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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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拍拍她的肩，忍住盈眶的眼淚，「就用這個吧！還要襯上珍珠紗，爹說過綢緞要襯珍珠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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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放心，完成以後，一定會是最美麗的衣裳。這匹布輾轉回到小姐手中，必然是曲老爺在天之靈守護著妳。」女裁縫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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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託妳了，還有，」冰月邁步走向妝台，從首飾盒中取出幾兩銀錠，「勞煩妳將這些銀子交給唐總管，順便替我問問他，爹以前聘用的金工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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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裁縫面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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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打一支髮簪。」冰月毅然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