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霧色。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uhLaEAwy
隱約可見兩、三公尺高的濃綠植物夾道，不寬不窄的自然庭院小徑。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SisuUNU1
蘇菲娜緩步前進，未若探索基地那時謹慎而戒備；畢竟這裡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
有個黑髮小女孩從右邊草叢竄出，連身洋裝寬鬆的裙衣飛擺，衝進單膝蹲跪的男人懷裡。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olWJsBeH
男人寵愛地抱起女兒蹭著，兩人的對話卻模糊難辨。突然，他們的視線朝向蘇菲娜這邊，笑了。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ghhBUHvo
目光落點並不精確，低得只及她的膝蓋附近。蘇菲娜一時還以為自己腿上有異狀，俯首查看再抬頭，父女倆的影像便消逝無蹤。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lCO29DtK
——真是奇妙又令人懷念的景象。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踏過落葉脆響，朝右看，一幢兩層樓的白色斜頂洋房，安穩矗立。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A2J8eg1A
屋外曾有片全家人齊力整頓的小田地，中央豎立會偵測植物需求而升高的機械柱，支撐作物棚架。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1H7xD0HR
小女孩蹲在田地外圍，男人則僅見得到兩條腿；他正隱於竹製棚架內觀察植物狀況，似乎相當專注。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AldY2BcF
女孩嫌沒人陪，轉頭朝蘇菲娜小跑步過來。她的視線仍低，彷彿兩人同高。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29s60b16
當然，這幅情景在她接近之後，亦如朝露蒸散。現實裡，田地早被濃綠植被完全覆蓋。
房屋大門前有數階短樓梯。小女孩又倏地出現，此次穿著褲裝。她攀住扶手跑跳登階，回頭要大家跟上。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CaKAfrPtJ
——誰是「大家」？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CJnhKghq
思考之間，女孩小小的雙掌已合力按壓門把，將門板推開。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4nIUyGAL
男人隨後曳近。較亞洲人的平均身高稍微高些，但仍嫌瘦小的體格，頸後紮有一束長馬尾。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FlIJvEaK
印象裡，男人好像連居家生活都會將白色實驗長袍當作外衣。自己也是受其感染而保留此習慣吧？
蘇菲娜輕戳真正的門板。自從政府搜查、搬光家裡的學術資料後，這扇門即未再緊鎖，可輕易開啟。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Y1rCqdCi
微妙地，屋內竟沒有成為遊民、探險者甚至小偷光顧之處。明明尚有最基本的幾樣雜物可以取走。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0o3fp0Z5
門後是條細長走廊，一邊牆上貼著橫條的生物學基因結構圖；另一邊則是各種機械關節概念圖。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4X7qbIJY
兩者皆為父母在學校的教材複本。無紙的世界裡，這兩幅橫捲軸自然是廉價電子紙材質，只需要吸收少許太陽光就能顯影，因此當蘇菲娜一推開門，橫捲軸便雙雙啟動影像，運作如常。
日照透進屋內更深處，廚房。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2QntyhXa
彷彿還能看到金髮白膚的母親逗趣歡笑。她如童話裡的魔法師般，指揮著巴掌大的小機械獸們烹煮早飯。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Ek1QsIRQ
五隻相同結構的金屬肢體，三隻為腳，兩隻算手，靈巧地高舉雞蛋並於鍋邊敲下，準確將內容物滑進鍋裡。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2pEPYvZL
小女孩撲近媽媽腿邊，撒嬌央求指名早餐項目。另一隻機械獸接獲指令，喀噠喀噠跑去開冰箱。
女子也注意到蘇菲娜的存在，視線低垂，注視僅只膝蓋的高度。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Bwod69FM
她張口詢問男人，聽不見聲音。男人自顧自於客廳窗邊已極度擁擠的平台裡找空位，好放進採集的樣本。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fL8gsFBw
那平台一片翠綠輝芒，全是裝有各種小型水生植物、微生物的玻璃瓶。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hnuJmy2b
蘇菲娜意外發覺，她居然記得每個瓶子裡裝有什麼生物，甚至當時的生長狀況。
甩甩頭，讓注意力重新返回現實。如今的平台早已空蕩積塵。那些瓶子也被政府當作證物，全數收走，沒找出什麼線索便草率處理掉了。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lKJl0IQF
客廳、餐廳、起居室。這還算寬廣的房子裡曾經塞滿研究用品和教學模型，失去格局空間原有的功能。反正在認識賽塔家之前，此處僅需每年一度，應付應付遠道而來的親戚團就夠了。
——咦？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cUGpIkCO
想著「為何對父母雙方的親族不怎麼有印象？」蘇菲娜順勢轉往樓梯，準備踏上二樓。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vT58JXWQ
小女孩蹦跳身影再度躍入，自己仰頭望她。兒時覺得又高又陡的矩形空間，時至今日已變得低窄擁擠。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Z5vylWPa
——明明青少女時期，我也是在此生活、成長，為何淨回憶些更幼小時期的事呢？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KH3O64ki
隨女孩的指引拾級，途中一度閃現樓梯階面上隨意堆置「竹紙書」的印象。那是全球陷入紙漿危機，在完全轉型進入電子化無紙世界之前的過渡產物。靈感源於東亞傳統習俗物品「紙錢」。
二樓各房間的門扉封閉，環境相較之下較為幽暗。蘇菲娜很快就邁向走廊底端，自己的房間門口。正準備伸手開門那瞬，視野高度猛地垂直摔落，只能眼睜睜仰望莫名高大的黑長捲髮小女孩，笑吟吟地代勞，對她做出邀請進入房間的手勢……
——最關鍵的記憶之一，總算找到了。
打從踏進「家」的範圍開始，所見即非「想像自身幼年時的粗略模樣，以第三人稱角度重疊現實與記憶」這種常有的回憶模式。蘇菲娜始終是蘇菲娜，「自己」始終是「自己」。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3eL0h3ML
至此，她才肯承認法蘭西絲和「天鐘」的話語：蘇菲娜．伍德這個身分，一直都是自欺欺人。
依照學術界「發現新生物者擁有命名權」慣例，本身作為「物種」被賦予「兒玉／木靈」（Kodama）之名；作為這個家的一分子，則是暱稱「小玉」（Kodama）。三個音節，同時囊括發現者姓氏、基於民俗傳說的學術命名、對家庭成員的親暱稱呼，以及——
「……我的真實模樣。」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5h07Y0kn
門後，喚起的回憶影像是顆如抱枕般大，碧綠璀璨的半透明柔軟球體。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Nvk7rk5t
擁有世上一切生命組成零件的，位階最高、最特別的一種木靈。
「九歲之前，都是『小玉』與一家人共同度過的時光……」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9w4T1hgH
所以「變成」蘇菲娜之後，她便將之前的記憶忘得一乾二淨嗎？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S2r8Sw92
「不，這個理由太薄弱。應該還有另一個關鍵事件。」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rSaahZUs
自言自語同時，呼吸竟變得急促難受。明明這是人類才有的症狀啊？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I7cQnP47
——為什麼我會產生人類的心理症狀？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jWL4NCBG
聰慧如她，答案呼之欲出：那個關鍵事件，必定造成自我催眠或強迫洗腦的結果，讓她不斷往「我只能作為人類存在」的意志傾倒，最終封印仍是木靈時期的一切認知，完全拋棄自己的根。
但，無限的「趨近」，依舊不會變成「等於」。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cJAUCiVK
因此她遺落了諸如常識、感受性、戀愛之類普通人擁有的東西；且無法否決肉體天生的敏銳五感、低食量、總能保持青春貌美等特質，及暗藏在基因之中，高階木靈專屬的某種命令語言。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IJ8Ne3FB
兩個身分之間的斷層，全靠遺忘、記憶錯置、下意識否認等方式略過不追究。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jEh7I60O
「光是靠劇烈刺激來喚醒記憶，就夠不像人類了……」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xGIE6LBs
是人，還會花更多時間在心理防衛機制裡反覆奮鬥，拖個五年十年，察覺、承認、接納真相、撫平傷痕、改變、繼續向前邁進。每一環節皆是考驗。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600cjpDr
像蘇菲娜這般，雖然逃避親友，卻逼自己挖掘、面對、攤開檢視創傷的做法，人類心理醫生不會允許吧？
「我之所以成為蘇菲娜……是因為真正的蘇菲娜『選擇了世界』……」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LCY3Y6Yk
蘇菲娜（小玉）深愛這個人類家庭，不願眼睜睜見其破碎，故決定「填補」女兒的位置，一如木靈之於地球生態系的本職——作為「萬能幹細胞」，補起生物界裡每一個缺口，挽救整體平衡。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P11sPNlC
大抵上，木靈天生即擁有地球多數生物的「生命基本零件」，可藉由開啟或關閉特定基因、使用或壓抑指定性狀、製造某些物質與否、增生或限制某種細胞、要不要組合蛋白質元件、重新編列基因順序等，來達成近乎複製的生物模仿，且毋需攝食模仿目標，僅需一定時間的接觸，以取得「基因藍圖」。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r6ACgTp6
像蘇菲娜這種極少數的最高位階者，擁有的可能性亦臻極致，因此才會被選作使者，登陸進行收集陸生生物基因藍圖的任務。
而她一登陸，便遇見構造最複雜、對地球影響力最大，族群數量也不容小覷的生物——人類。
若依普遍邏輯，小玉應該要立刻警覺、撤退、回到木靈世界報告，並攜帶眾多同伴反撲人類社會才對。消除持續破壞地球環境的元兇，方能保障牠們「重建生態系」的努力成果。但她並未這麼做。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0R4Vnj6t
「也就是說——」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8IOCm6oF
答案一開始即在自己身上：木靈不是為了反撲人類而存在的物種；牠們亦沒有群體報復意識。生命能拯救多少是多少，主要目的是維持一定程度的生物多樣性，替演化長河保存前往下一個地質年代的基底。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Z0KQ6ljQ
——那為什麼，我會恐懼同類吞吃其他生物？明明這不可能發生啊。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6GaE2ABK9
又為什麼，會認定「木靈是有意識地攻擊人類，必須研發武器回擊」？這和她所喚醒的記憶內容，全部互相矛盾……
◆2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CqkChL2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