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你找張先生有事?」
「沒事我找他喝酒幹嘛?又不是吃飽閒著,事情可多著呢。目前就好比一場逐漸邁向高潮的祭典,正常來講不論你我還是他都應該高高興興下去狂歡才對,但是我們跟其餘的畜牲卻在不知不覺中就被當成祭品趕上祭壇廝殺。要說刺激的確很刺激,要說瘋狂的確很瘋狂,要說有趣卻一點都不有趣。那宛如古羅馬競技場,就算勝利,生死也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那麼——我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禮沒有回答,沒有那個必要。禎只是在自問自答而已,他早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我們不能走出競技場,我們不想走出競技場。那是專屬於我們,同時也是我們唯一的舞臺,只有在血肉橫飛的戰鬥中勝出我們的生命才有價值。但是我們的戰鬥,也不是給那些坐在看臺上的傢伙用來享樂的節目,而是給我們自己享受的嘉年華會。」
「那麼我們——你跟張先生到底想怎麼辦呢?」
「我會將看臺上的傢伙一起拉下來,讓大家一起痛痛快快的殺個一場,我想那傢伙也不會有異議的。來個公平競爭嘛,誰也不能說閒話。到最後能像羅素‧克洛一樣站到最後的,就是贏家。所以說,你對於到底是誰隱身於臺上有個底沒有?」
禮還是沒有回答,但是這次是答不出來。對於幕後黑手的身分,總結目前為止所得的最有力線索就是『銀髮小女孩』,其他就一無所知了。接著只能請日嵩將其餘的屍體運回去查驗,去掉招回靈魂的方法不用,專業的驗屍人員也依然有著許多方法能夠從屍體上尋找線索。
不過目前看來是陷入瓶頸了。禮拿起自己的手機,上頭顯示著距離日嵩最後的聯絡時間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兩天下來沒有任何進展嗎……各地的情報販子要不消聲匿跡,要不就是沒有有用的消息。
知道情報收集失敗是自己的責任,緊閉著嘴的禮等待著上司的責難,但是他並沒有等到預料內的懲罰,反而得到預料外的指引。
「找不出來也無所謂。對方遲早會現身的,該專注的、該思考的是如何把敵人殺死。」
「現身?怎麼可能,這種說法會不會太過——」
「樂觀?武斷?不、不、不。你不瞭解,畢竟你才剛接觸這一切。人類的戰爭一定要有著戰死者才能夠終結,這點跟我們的戰爭相同,但是我們的大原則跟人類的不一致。」
禎用著禮前所未聞的凜然語氣開口,那的確是曾經傳達神恩的天使才能擁有的高傲神態。
「我們的戰爭不准投降、沒有饒恕、無法妥協、至死方休。」
唯有敗者全數死去,戰爭才能宣告終結。
「就算對方只剩一人,也必須將對方視為最強的一人軍團將之討伐殲滅。」
「如果己方只剩一人——」
「那就更簡單了。眼前所見通通都是敵人,世界就是敵人。再也不必費神去分辨敵我,再也不需要跟他人配合或溝通。把自己當成單純且極致的殺戮兵器吧,把敵人全部殺光直到獲勝。」
藉由禎的循循善誘,禮慢慢摸索到在這個地下社會的殘酷競爭循環。
「啊啊,原來如此……所以說我們跟對方一定會碰面的,為了互相殺害。」
禎可以感受到禮現在的心情極為興奮,看他逐漸發熱的四肢就知道。
無論是誰,學習到全新的知識或領悟到新的道理總會感受到全身酥麻的美妙快感。
戰爭的原則,屠殺的理由,還有如何享受這一切。
難道不應該當成崇高的知識來學習研究嗎?說穿了,這也是自然循環的一部分。
禎自己就是這樣墮落的。
世界上有許多人類看一眼腦袋就會因為無法理解而發狂的存在。當中一些存在藉由的書籍的方式流傳後世,記載其上的危險知識將他變成危險的墮天使。
獲得了全新的知識讓禎感到高興,理解其讓他更進一步為之感動,剩下的就是驗證這些知識的正確與否,所以他墮落到現世。
稱王對他而言其實並不重要,重點是過程。
一定要打到最後,一定要殺到最後,一定要享受到最後,絕對不能在這裡就被幹掉。
所以他暢飲著敗者的鮮血,向前行去。
而禎在人間遊歷許久,累積了大量的學識跟豐沛的經驗。自然,都是從失敗者身上得到的,他精於如何從弱者身上壓榨出各層面的價值。有時使用威脅,有時使用利誘,拷問次數多到不行,興起的時候也會來場黑色彌撒風格的儀式性虐殺秀,不過最常用的手法還是對著沒有任何搾取價值的廢物腦門來個簡潔俐落的一槍。很少有他沒算到的事情,因為他背後有著千年來的血腥歷練,不過今日禎有一個地方大大地失算了。
那就是禮的情感。
從頭到尾禎都沒有發現他對於禮的情緒反應判斷是錯誤的。讓禮體溫上升的,並不是伴隨著戰爭到來的鬥志跟殺氣,而是混合著多種情感的複雜聚合體。
不安、怒氣、羞恥、困惑、畏縮……
禮依然很膽小,他不想面對接下來的戰局,但他也不想辜負死去戰友的請託。
膽小的惡魔……聽起來很可笑,可是那是貨真價實的禮,實實在在一點虛偽也沒有。願意擔任保鏢這個職務跟什麼犧牲奉獻之類的高尚情懷扯不上太多關係,最主要的理由是身為盾牌,在戰場上一定是第一個倒下的,那麼就不必負擔太多殺人的罪孽,同時也對夥伴盡了該盡的義務。
這樣不是很輕鬆嗎?
沒有人會責難自己,如此一來就沒有負擔了。
連不得不殺的人,都是前來侵犯的侵略者,對心理上的障礙也是最小的,於是禮才能毫不猶豫地舉起武器還擊。
要不然,他害怕拿起槍,畏懼扣下扳機,屢屢需要射擊的時候,扳機磅數宛若千萬斤重,叫他扣不下去,甚至連槍都無法舉起。
禮就是這樣背叛的。
惡魔是控制『惡』這個意志的種族。當然,惡會因為觀點而改變,世界上也不乏不得不存在的罪惡。舉個例子,現在我們假設一群人,他們平時樂善好施、最不濟的至少也是老實討生活的普通人。而他們的命運一定要他們在某年某時某刻去死,但他們卻非常幸運地存活下來。那麼接下來就是惡魔的業務範圍了。
惡魔會蠱惑他們身旁的親朋好友,操縱所有的變因,以非自然的力量引導他們走上該走的路——活生生地把那群人逼上絕路。
禮下不了手,因為他受不了。
用惡魔的觀點來看,他根本就壞掉了,壞得很徹底,打從出生就故障的不良產品。
禮承受不了犧牲者的眼神,儘管那些人根本看不到他,但是他們每次都會用悲悽又絕望的空洞眼神凝視天空,無言地表達自己的怨嘆。
『他們沒有罪孽,我為什麼要送他們上路?』
『給我個理由……給我個理由——!』
『不要只用旨意兩個字來敷衍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最後他逃跑了,逃往人間,再也不願意為神做惡。
優柔寡斷的惡魔,曾經也試著拯救過那些犧牲者。
但是那也只是在加劇矛盾而已,滅亡多數來救贖少數,怎麼想都是本末倒置的行為。不過他卻也無法對任何一方見死不救。
所以,他一直逃。
一直逃一直逃,好累好累,卻又不能不逃。因為一停下來,映入眼簾的淨是些不合情理的事情還有違背倫常的慘劇。只好讓自己埋頭於逃避之中,讓內心好受一點。
無論內在還是外在都沒辦法得到安寧之處。
到底該抱持著什麼信念活下去?
自己應當堅持的是什麼?
答案到底在哪裡?
不知道。
禮只能選擇茫然地走下去。
「喔喔喔、你還帶它出來散步啊。」
禎口中的『它』是一輛隨興停放在路旁的車,他略感意外地看著稍稍蒙塵、在海島上算是極端稀有的車種。禮會想開這輛車,是認為該讓這頭沉睡已久的猛獸活動一下筋骨了,免得它在緊要關頭睡得爬不起來。
只要是男人,看到那集合粗獷、可靠、耐用和力量於一身,充滿男子氣概的車體一定會怦然心動。
那是一輛悍馬,軍用悍馬。
以墨綠色塗裝的鋁合金車身上滿是傷痕,到處都有裸露的鉚釘跟接合的痕跡,無一不讓人聯想到歷劫歸來的英勇戰士們,還有刻畫在他們身上足以當作武勳的榮譽負傷。當然悍馬也有跟戰士之名相匹配的高超技藝,因為悍馬本來就是為了應付戰場上的惡劣環境所設計出來的軍用載具。
不管那是不加修飾,直接把一身令人震撼的強悍外貌展示出來的模樣;還是那充滿機能美,可以征服各種險惡地形的強大操縱性。不例外都能夠打從心底呼喚出男人深植於心中的冒險本能。
光想像自己握著悍馬的方向盤,在世界各地衝鋒陷陣的樣子,就足以讓熱血燃燒好一陣子了。
禎掛著孩子氣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跳上駕駛座,為了回應胸口澎拜的熱血。
跟一般車輛相比悍馬的車身寬上許多,增添了在市區行駛的困難度,所以平時這輛悍馬是停放在車庫中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好不容易開出來了,自然得好好享受駕馭它的快感。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VWEYQBp0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