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廠的爪牙 - 第三章：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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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姑娘一起同居了三十天，彼此間好像熟絡了很多，但不時又有莫名的尷尬感。

每天對着這陌生的姑娘，在我病重時都悉心照料我起居飲食，堂堂七尺男兒，怎能白受那姑娘的恩惠？

於是我輕咳一聲：「感激姑娘這些天來的照顧，雲某無以為報，姑娘如有任何困擾，雲某皆願意伸出援手！」

那姑娘嬌笑一聲，道：「你是恩師的兒子，小妹是應該照顧你的。小妹看雲兄也恢復得很好，今天是可以起行了。」

「唔。」

我鼓足勇氣，問了這三十天也未曾問過的一道問題：「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道：「對啊！小妹姓藍，名映霜。」她頓了頓，續道：「小妹一直沒有把名字告予雲兄，真是抱歉。」

「唔，不妨事。藍姑娘，請問家父的遺體安放在那裏？」

「在南嶺之陰，應不多於十日便能到此。」

我忽然好奇一問：「藍姑娘，其實這密室是在哪裏？」

藍姑娘道：「不就是第一天我跟你說的那山谷地下室了？」

我一片茫然道：「藍姑娘甚麼時候說過了？」

藍姑娘手撥鬢髮，輕聲笑道：「對了，雲兄那時正在睡覺，沒有聽到呢！」

我尷尬一笑道：「那麼由此回廣州城，需時多久？」

藍姑娘道：「此密室雖距廣州城達二十里，但經秘道離開，能直達省城外郊約十里處，需時約一個半時辰。」

藍姑娘似又想起些要事，頓了頓，接道：「要委屈雲兄一下，稍為改裝一下，隱藏行蹤，事關小妹早陣子惹了麻煩，不便以真身混跡江湖。」

我連忙說道：「不要緊，我早陣子也惹了個大麻煩，才逃至廣州，正愁着暴露行蹤……」

藍姑娘插口道：「敢問雲兄有甚麼麻煩，小妹能否助你？」

「不用了，說穿了也就是我殺了數個吃飯不給錢，還要搶錢的流氓，但想不到竟開罪了西廠的人，還使兄弟決裂。」說罷，我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唉，世事變幻無常，也用不着為此心悒！」藍姑娘道：「時光不早了，我們趕快出發吧！」

換裝後，我扮成一個秀才，而藍姑娘則扮作我的書僮。

到了晚上，藍姑娘道：「我們在這所客棧借宿一宵吧。」

抬頭一看，這是間規模頗大的客棧，大門懸着金漆招牌「安慶館」，川流不息的人潮。

又說隱蔽行蹤，何以到人流旺盛的客棧借宿？

只見以書僮打扮的藍姑娘，轉身向我說：「雲兄是否奇怪小妹到這等人流多的客棧？」

我不禁佩服她那觀言察事的能力，遂點點頭。

藍姑娘道：「其實到人少的地方，反而更引人注意，在這等人流品雜的地方，露出破綻的機會會較細。」

「有理有理。」

當快走到客棧門口，我忽然記起自己口袋裏好像分毫不剩……

我唯一的收入就是鏢局那一份工作，自從丟了那份工作，錢也沒有增長，反而因近日四處流連，花光了！

這可糟糕了，住客棧沒有錢，難道要人家姑娘代我交？

我緊張了起來，堂堂男人，居然沒有錢，可把人家笑壞了。

愈想愈不對，只好對藍姑娘說：「我還是覺得住客棧不妥，不如找些荒廟、道觀借宿一宵為妙。」

藍姑娘道：「為甚麼？住客棧有何不妥之處，還望雲兄相告。」

「我……我……」我實在想不到何話來駁斥，急得我臉都熱起來。

我從未試過在一個女子前如此失態，尷尬得無計可施。忽然急中生智，會不會我有些錢還未曾用，仍然存在銀號？

我頓時說道：「沒有事，人有三急，我想去方便一下。」

只見藍姑娘肩頭已在顫動，忽見她捧腹嬌笑起來。我只覺全身都像火滾似的，發起燒來，道：「藍姑娘幹甚麼在笑？」

其實問也多餘，藍姑娘已笑着道：「雲兄不用擔心錢財問題，自有小妹代為繳付。」

我連忙搖頭道：「雲某怎敢消受，錢財不易得來，大恩他日定必雙倍奉還！」

藍姑娘說：「不用客套了，這算不得甚麼大恩惠。」

「怎會不算，錢財珍貴，雲某已使姑娘破費許多，他日必會奉還！」

藍姑娘道：「說也慚愧，有不少錢也是恩師留給我，只有少數是我賺回來的，可惜，工作做不長便突生變故。」

我好奇一問：「甚麼變故？」

藍姑娘道：「待會再談。」

步入客棧，掌櫃立時笑着道：「歡迎蒞臨，請問客官……」

藍姑娘道：「我們想租兩間客房。」

掌櫃道：「客官抱歉，本店只餘一間客房，未知……」

藍姑娘道：「那就一間吧！」

我心中大急，正想開口，已覺藍姑娘那雙凌厲有神的眼睛正注視着我，我只好趕忙低下頭，避開她那雙目，住口不語。

我正想着她怎會不避男女之嫌，也要在這間客棧借宿，已聞她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向我道：「別忘記我是書僮，你是公子身份。」

唉，不知怎的，就不慣與她相處，現在連休息時間也面對着她，就有種無形的力壓逼着我。

回到房中，她緩緩鬆了口氣，道：「不是小妹大驚小怪，而是敵人實在太強勢，耳目靈敏，猶以西廠為甚，因恩師避開塵世，小妹實不想有人驚擾恩師之墳，故特別小心。」

我淡然一笑，道：「不要緊，倒是姑娘怎會無故被『元九霸』等兇狠之人追殺？」

原來，藍映霜四歲拜入雲中龍門下，在南嶺「碧雲崖」渡過了十二個寒暑。就在數年前，雲中龍仙逝，藍映霜便離山闖天涯。

不過，錢永遠都是江湖人所煩惱。雖然雲中龍留下不少錢予藍映霜，但是她卻想自力更新，故四處尋找工作。

在古時，女人都是在家相夫教子，那有女人工作？

因此，藍映霜根本找不到工作。

江湖人，大多武人，武人大多都是任職大內護衛，抑或鏢局，而且這些職位只聘男人。

所以，在江湖行走的女子，大多都是武學世家，她們才有錢，走得起江湖。

再者，藍映霜總是帶着青綠色的猙獰面具，鬼才請她呢！

直至有一天，藍映霜終於找到一份廚子工作。

這是間細小，且略顯殘舊的食店，只有一個年紀老邁的伯伯。

伯伯名叫傅德順。

藍映霜常叫他：「德伯！」

德伯有着花白的長髯，須老態龍鍾，卻非常慈和。

他非但不介意藍映霜甚麼都不會，而且悉心教導。

藍映霜學習能力奇高，很快會煮得一手好菜。就這樣，越來越多人慕名來嘗這家小店的菜。

藍映霜小時曾有數名傭人照顧，但後來她唯一的親人就是恩師，恩師仙逝後，便再無依靠。

而德伯對她的愛惜，已達父女之情般深厚，藍映霜更早把德伯當成父親般。

藍映霜更在德伯的食店中住了長達年半的時間。途中也有探知江湖情報，想不到德伯也好像知道些甚麼。

藍映霜是練武之人，但德伯不是，不過在藍映霜首次應徵作廚子時，德伯已經脫口道：「看姑娘是武林中人呢。」

藍映霜雖戴着面具，但從她那閃動的雙瞳，已掩飾不了她那驚訝之情。

藍映霜嬌聲問道：「先生怎會一眼就能看出我會武功？依我看，先生不似會武。」

德伯手捋長鬚，哈哈一笑：「我在廣州生活了七十有三，怎會甚麼也不知道？」

藍映霜起初還以為德伯不肯收留她，怎料是她多慮了。

藍映霜還從德伯口中探知，江湖上似有股惡勢力，企圖征服武林。

但當藍映霜欲進一步問他時，德伯就會笑着說：「我也是道聽途說，不知是否真確，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平靜安穩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直至一晚，所有客人盡皆散盡，店裏只剩藍映霜和德伯。

一個少女從廚房裏走出來，這人自然是藍映霜，唯一不同之處，她臉上沒有戴面具。

德伯眼光剛掃到藍映霜臉上，竟呆住了，癡癡的凝視了一盞茶時光，才長長嘆息一聲：「孩子為甚麼沒有戴着你那醜怪的面具？」

藍映霜輕聲說道：「德伯，孩兒並不想再以假面目對着你。我想讓你看清楚孩兒這張臉。」

德伯微微一笑，柔聲道：「孩兒不必自責，我完全明白你戴面具的苦心。」

藍映霜道：「這也不全是我的主意。恩師自我十二歲那年，便要求我戴着面具，無必要不能脫下。」

藍映霜忽然聽到遠處有一群人正朝着店舖走來，遂說道：「德伯，有客到！」接着以極快的速度，閃入了廚房，並戴回那醜陋的面具。

戴上面具後，偷偷探頭一望，只見九個人先後走入，七男兩女，一個個都帶着不同類型的武器，顯見都是武林中人。

起初，藍映霜並未覺有何異常。只怪藍映霜江湖閱歷過淺，其實這九人就是成名廿五年的「元九霸」。

他們要了一大堆菜，並吩咐無必要不能接近。

藍映霜和德伯一時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他們依然順利做完各項菜。

正當藍映霜忙着清理善後，德伯緩步走了出去。

原來，德伯看到地上骯髒，前些客人遺下了些垃圾，想清理一下。

怎料德伯忘記了那九個人嚴禁他們走近。一個面如冠玉的白臉年輕人立時站起來，一把拉起德伯，獰笑道：「我們不是吩咐過無必要事，別走近嗎？」

德伯用嘶啞的聲音，道：「我……只想清理一下地面……」

那年輕人就是「九霸」閔玉，現在仍然笑着道：「分明借故偷聽我們隱密！」

德伯搖頭道：「沒有……沒有……」

這時，藍映霜剛好清理完廚房，一走出來，便看到終身難忘的一場慘劇。

看着閔玉手掌拍向德伯的頭頂，這突如其來的突變，有如巨石轟頂般，震動着藍映霜的芳心。

她尖厲長嘯，以迅雷般的速度，運足十成勁力，發出強猛的劈空掌力。

可惜，一切已經來得太遲，只見一陣血光迸射，這是個極度慘烈的畫面。雖然劈空掌力一把重傷閔玉，但一切已太遲。

藍映霜飆到德伯身邊，一把抱住，在極度悲痛之下，她已無淚可流。

不過，「元九霸」對於藍映霜如此深厚的武功卻感意外，居然能隔空把武功頗高的閔玉震成重傷，紛紛臉上變色。

藍映霜並不是嗜殺之人，雖然他們都是歹毒之徒，但她並沒有理會，反而走到閔玉身前，一掌再把他震死，恨聲說道：「我要你為德伯陪葬！」

其他「八霸」見狀即溜，由於臨時出現個武功奇高的姑娘，故先溜走，另謀打算。

在這寧靜的天地間，只剩下藍映霜孤獨一人，對着德伯的遺體，無盡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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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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