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 - 《那種尋常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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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晚上八時三十分，我把員工證在門前拍了一下，「嘟」一聲，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不過是晚了二個半小時而已，不錯。

　　回望漆黑的辦公室，我有點忘了為甚麼自己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從寧靜的商業大廈步出，我掙扎著該往餐廳還是車站，但大腦還未做出決定，雙腿已敵不過肚皮的呼救去了附近的快餐店。快餐店人不多，但可供選擇的食物也所餘無幾，最終在收銀員前的餐牌中選擇了最保守的肉醬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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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號碼是131，請留意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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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坐下後，我就與鄰座的小孩對望著。

　　他大概五、六歲，梳著濃密的中等長度髮型，有一剎那我還以為是女孩子。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我。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留著褐色長髮的年青女性，自始至終只著眼於手機上，而他倆的中間沒有任何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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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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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過我的餐盤，重回座位後立刻啜飲著冰咖啡，彷彿咖啡因直達腦部，被公司吸取的能量立時得到補充。

　　我發現他仍是直勾勾地看著我。

　　「都是肉醬意粉，為甚麼你的比我快？」坐在對面的她托著頭說。

　　我回望，見到她桌上的129號碼牌。看了看自己面前仍冒著煙的意粉，不知為何突然沒了食慾，我把餐盤推過一點，跟她說：「那給妳。」

　　「我不喝咖啡。」說完後她再次把目光放回手機中。

　　對著寂寞的餐盤，我沒有舉起叉子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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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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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意粉分給小孩，然後一邊掃著手機屏幕一邊享用著食物。

　　他也終於收起目光，著眼於食物中。

　　而我最終喝掉咖啡後離開了快餐店。

　　意粉沒有離開過它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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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歡酒吧，但我來了。

　　酒保在我面前擦拭著杯子，在暗淡的藍色燈光中我也看到玻璃清潔秀麗，直至他把混濁的液體倒進去。

　　我喝著相對清澈的蘇打水，享受酒保無意間對我的鄙視。

　　身邊不斷有人上前喊著我完全不認識的酒名，酒保純熟地在身後拿出各種瓶子，調著我一點也不願嘗試的酒精飲料，流落到興奮的人手中。

　　我再喊了一瓶蘇打水。

　　酒保的眼神更加藐視。

　　我樂得這充滿氣泡的液體直達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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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jito。」啜飲著蘇打水時，身邊出現這一個詞語。不知為何我選擇了回頭，那女生也　看著我。

　　是她。

　　「嗨。」她說。

　　「嗨。」我說。

　　這才真正看到她正臉，比上次感覺更年輕，也許是暗淡的氣氛演繹出更嫵媚的樣子、也許是金髮跟假睫毛襯托出隱含心裡的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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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把薄荷葉裝飾的透明液體放到我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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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瞄了這杯Mojito，再比較我身前的蘇打水後，跟酒保說：「也給他一杯。」

　　酒保沒有收起那表達確切意思的眼神，點了點頭。

　　她舉杯喝掉了一半。

　　看著沉至杯中的薄荷葉，我問：「妳兒子呢？」

　　她冷眼回望。

　　「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我只是不想回答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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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把薄荷葉裝飾的透明液體放到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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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舉杯，薄荷的冰冷液體帶著甜蜜，首次嚐到便有回味感，未幾酒精的濃烈卻不知從哪裡湧進喉頭，我不禁閉眼抵擋。

　　她笑。

　　壓抑過酒精後，我也笑。

　　「你不懂喝酒。」她說。

　　「我不喝酒。」

　　「那你不該到來。」

　　「確實。」

　　她把剩下那半杯都喝下去，然後把杯子推回酒保，酒保接過，乾淨俐落地放到身後。

　　「他是我丈夫跟前妻的兒子。」

　　我無言看著她。

　　她拿過我的Mojito，如之前般一口氣喝掉。

　　「給我你的手機。」她說。

　　我乖乖拿給她。她雙手在畫面上按了一會，把它放回我面前。那是一組數字。

　　「如果想學習喝酒，可以找我。」她說。

　　我按下撥出，等到鈴聲隱約地傳到我耳裡後，回應：「如果妳想學習喝咖啡，可以找我。」

　　她笑，然後拋下我離開吧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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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喊了一瓶蘇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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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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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氣四溢，咖啡豆的獨有香氣流傳在這狹窄的咖啡店中。

　　咖啡師細心量度咖啡的重量、我仔細地品嚐這危地馬拉咖啡豆的獨有果香氣息。

　　大門被推開，風鈴悅耳響亮，我的目光被吸引。

　　是她。

　　她左手拖著那孩子。

　　身旁一位中年男子牽著她右手。

　　我感到自己的頭顱微微晃動，她沒有回應。

　　那男孩直勾勾看著我。

　　他們三人坐到我身後的圓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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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師拿過虹吸式咖啡壺，在我面前沖煮。

　　有一剎那我嗅不到屬於危地馬拉的咖啡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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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鈴再次響著，那中年男子拖著男孩離開了咖啡店。

　　我沒有片刻猶豫選擇回頭，她已站到了我身旁。

　　「嗨。」她說。

　　我點頭。

　　「有推薦嗎？我沒喝過。」她說。

　　看著她染得純黑的長髮，我跟咖啡師說：「一杯Flat White。」

　　她指著虹吸式咖啡壺：「是你這個？」

　　我搖頭：「這個不適合妳。」

　　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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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是漫長的，咖啡師磨好咖啡豆、量過咖啡粉的重量、在咖啡機中沖泡，再倒進溫熱的牛奶，在杯中拉出獨有的花紋。

　　紅色杯子裝著的Flat White來到我倆中間。

　　我倆不為所動。

　　「好喝嗎？」她問。

　　「我不知道。」

　　「你沒有找我喝酒。」

　　「妳沒有找我喝咖啡。」

　　她笑。沒有哪怕一次觸碰這溫熱的杯子，轉身離開，遺下我與那杯Flat White在木製長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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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鈴再次響著，她在門外與男人會合。

　　我喝著從咖啡壺沖煮的黑色液體，喉頭似乎懷念著酒精的沖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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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尋常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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