鴴湖少女 Stiltlake Girls - 第十二章光中的鴴_[鴞]

第十二章光中的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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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魚鴞的寂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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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爆發前三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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鴴湖在中午後下了場太陽雨，微小綿密的雨絲被點亮，像是千千萬萬條閃耀的冰晶。

瑪莉在笠晴的頭皮黏上偵測腦波的貼片，手裝上血氧與汗腺偵測的儀器，胸口綁上分析呼吸的環形測量帶。

「美女，妳也太瘦了吧？」瑪莉笑著把環形帶裝在笠晴的下胸，扣帶已經扣到最後一格，還是有點鬆。瑪莉在想這套儀器好像不是針對東方人下去設計的，可能數據上需要做一些校正。

笠晴嘆了一口長氣，低聲地說：「我也想要和瑪莉一樣有豐滿的胸部呀……。」她邊說邊扶著自己單薄的胸口。

瑪莉清了清喉嚨，扯說這應該是基因問題之類的。她的臉紅得像黃昏時的艾爾斯岩一般。

笠晴輕輕笑了幾聲，白色蕾絲頸圈搖晃了起來。她笑的時候陽光好像特別捨不得離開那精巧美麗的臉龐，午後的暖光在酒窩中跳舞。

瑪莉又一次感受到那晚心裡的悸動，難道她對一位少女動心了嗎？她弄不清楚，覺得還好汗腺偵測器沒裝在自己手上，不然現在波峰一定像是火箭升空。

「我們正式開始吧。」瑪莉盡量以專業且冷靜的口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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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做的第一件事是要笠晴靜坐，調整呼吸，想像胸口一顆卵石(在澳洲她會說鵝鶓蛋)隨著吸吐上下緩慢移動，很慢，很慢。接下來是放鬆肌肉，從大肌群開始，闊背肌、腹直肌、股四頭肌。一路到指尖的肌群、腳踝、眼輪匝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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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零，然後開始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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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先針對WHO列出的十項「精算」後症狀下去分析，接下來再針對笠晴來到鴴湖前後的心理狀態進行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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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斜射入房，在訪談的過程中爬了一格半的磁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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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瑪莉說出：「我們今天先到這裡吧。」笠晴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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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問下來壓力會很大嗎？」瑪莉笑著說。她在測驗時感受到笠晴有在部分隱瞞，並未完全坦承，尤其是關於鴴湖宿舍內的一些問題，她總是說她忙著在芎蕉食堂裡工作，對於宿舍內發生的事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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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汗腺與腦波圖並未與她的說詞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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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又再一次張開小手，指著上面的我們正在被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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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用口型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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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她們來到鴴湖的湖畔散步，有許多老人拿著米白色的躺椅在湖畔做日光浴。幾位男孩在湖水裡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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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看一個東西。」笠晴神秘兮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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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帶著瑪莉遠離宿舍，沿著湖邊的小徑前行。瑪莉發現笠晴好像特別喜歡蕾絲的飾品，蕾絲的髮帶、蕾絲的裙襬、蕾絲的長襪。頸圈也是白蕾絲的，上面有一顆銀色的鈴鐺，在無人的湖畔聲音特別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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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其實搞不太懂頸圈和蕾絲，總覺得不是很舒服的材質，但每個人都有他的喜好，也使著每個個體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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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瑪莉發現地上一顆卵石上有人用更小的碎石與松針擺出一個箭頭的形狀。箭頭指向湖邊一處雜草叢中。

瑪莉想起第一天來到這座島時，草叢中的黑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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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這裡沒有蛇。」笠晴笑著牽起了瑪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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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深處有一顆立石，石頭的材質看起來不是本地的，感覺是很久前有人特別立在此處。瑪莉撥開了石子上的灰塵，發現上面題了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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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鴴池〉 ◎余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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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直纖細的黑喙

什麼魚躲得過呢

高蹺修長的赤腿

什麼水淹得沒呢

白體鳥翼的遠客

橫越寒溫熱三帶

什麼風攔得住呢

西伯利亞你都不怕遠

雙溪清流你更不怕深

北緯與東經任你

一縱身高來，高去

校園數你最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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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雖然學過中文，但太過詩意的文字對她而言還是有點吃力。她拿出隨身的相機拍了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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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先生，在你們國家很有名嗎？」瑪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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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詩都寫在我們的課本裡了，妳覺得呢？」笠晴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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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說鴴湖以前沒這麼大，以前這裡只是個大學裡的池子而已。但經過隕石和精算的洗禮之後，這裡的地景一變再變，最後成了這個模樣。鴴湖現在的大小有人估算過，大約是以前世界最大淡水湖——蘇必略湖的七倍大，比五大湖區加起來還大。以前的鴴池，只是現在鴴湖的數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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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儘管地景巨變，余光中詩中的鴴鳥仍遵循著古典的生物制約來到此地繁衍後代。也許文學就是那個可以穿越時空連結人們的媒介吧？瑪莉心想。

笠晴從口袋中拿出兩根棒棒糖，一隻送給瑪莉，另一隻自己含著，跳上石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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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應該沒有那個了吧？」瑪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想問監聽的事。其實對於笠晴所說的監聽一事，瑪莉還是抱持懷疑的態度。過往的研究個案中，不少個案都患有類似思覺失調患者的特質，出現幻覺 (hallucination)的困擾，也有部分個案有著妄想性障礙(Delusional disorder)的症狀。但一連串難以解釋的事件發生後，瑪莉覺得自己的判斷已經失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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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瑪莉自己也病了，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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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裡沒有了。」笠晴從草叢的頂部窺視鴴湖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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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可以告訴我妳來這裡的原因了嗎？」瑪莉把筆記本收進口袋，靠在一旁廢棄的木棧道吃起笠晴給的棒棒糖。棒棒糖的外型是一顆草莓，撕開包裝後有股人工香料的氣味，但含著卻不知為何的讓人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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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從石頭上高高地俯望瑪莉，有一秒，那眼神中少女的閃光消逝，變成一種偏執、睥睨、一絲瘋狂的視線，彷彿是在評價眾生的冷酷眼神。她從石頭上一躍而下，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響，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悄悄晃到瑪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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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相信妳？」笠晴用完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她的眼睛被瀏海遮蔽，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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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近，瑪莉後頸上的寒毛豎起，笠晴一口氣貼近。她們的鼻頭就要觸碰，此刻她們正分享著彼此的氣息。瑪莉避開了視線，看向笠晴的胸口，鎖骨的線條，蕾絲薄襯下的細肩Bra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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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的身體裡有一股花朵腐敗的氣味。瑪莉想起以前教會禮拜一傍晚讀經會的味道，禮拜天才剛辦過追思會，布置的花朵還放在櫥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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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個嚴謹的研究者，我保守秘密，尊重個案的隱私。」瑪莉抬頭，硬是擠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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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把自己的棒棒糖從嘴中「啵」一聲地取出，然後很慢地也把瑪莉口中的糖給拖出來，連著糖水與體液塞進自己的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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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信任是要努力取得的。」笠晴把自己的棒棒糖伸到瑪莉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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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豪爽地把糖取走，丟進嘴中，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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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告訴妳一個秘密！」笠晴瞬間回復成開朗少女的模樣，伸出她修長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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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鬆了口氣，林子裡吹出了舒服的風，松針搖曳，吹乾瑪莉背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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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是白血病的患者唷。」笠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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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五點前要回到芎蕉食堂幫忙準備晚餐，她們慢慢散步回大廈。曬日光浴的老人們已經離開大廈前的草坪，只剩最後一張椅子孤獨地攤在湖邊。湖邊出現一些草蚊仔，一團一團地低飛。蛙群開始鳴唱，遠方的食堂飄起灰白的煙，空氣中有奶油與洋蔥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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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晴輕描淡寫的說自己的疾病。住院治療後，家裡的長輩覺得湖邊的空氣乾淨，很適合養病。笠晴說還到這裡住了半個月後，連醫生都驚訝她恢復的狀況。

「妳可能不相信，但是是真的喔，鴴湖啊，有治癒的力量。」這是笠晴奔向食堂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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