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第三十一章。愛？》

麥子晴坐在餐廳裏，像有幾十隻螞蟻在身上亂爬一樣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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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坐對面的顧小姐恢復平常那副濃妝豔抹的模樣，正優雅地往悠悠的碟裏放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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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麥子晴在睡夢中被一陣門鐘聲吵醒，睡眼惺忪地走出去開門，發現穿著一身火紅貼身長裙的顧小姐正倚在自己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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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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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朝麥子晴打了個響指，待麥子晴茫然地抬起頭後露出一個感同身受的表情道：「這裏果然比較cheap，你也吃不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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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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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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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完全沒有察覺麥子晴的無語，自顧自說：「我平時也不怎樣吃早餐。不過悠悠昨晚說想吃蛋糕，我今天早上剛好沒事做，就想著帶她來試試……悠悠，這蛋糕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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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抬眸，歪著頭對顧小姐說：「超級、爆炸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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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一隻手優雅地放在嘴前，呵呵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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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覺得世界實在是太奇妙了，她居然被自己富得流油的業主請吃早餐，還是業主讓司機開車送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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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剛心悸地享用完自己五百大元的早餐，丘嘉璐就打來了。麥子晴先托顧小姐照顧著悠悠，之後自己一個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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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餐廳門口就看見不遠處的丘嘉璐，她久違地化了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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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慢慢走了過去，一看丘嘉璐的臉就知道她哭過。麥子晴心情頓時鬱悶了些，走到丘嘉璐面前劈頭就問：「你和那個人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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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嘴角強扯起來的弧線逐漸消失，她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搖了搖頭自嘲道：「難道是太久沒化妝，遮瑕的功夫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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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沒心情跟她開玩笑，眉頭皺了起來，再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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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覺得反正都瞞不過麥子晴，就懶得再裝了，她回復了原就陰鬱的神情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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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的目光在丘嘉璐的臉上停留了好一陣，直到某一瞬，緊繃的肩膀倏地鬆了下來。她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後柔聲道：「好吧，那我去接悠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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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去，卻被丘嘉璐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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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再問什麼嗎？」丘嘉璐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失笑道，「你不是最喜歡評價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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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背對著丘嘉璐，嘴唇抿緊了又打開。她深呼吸了幾下，再次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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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臉平靜地看著丘嘉璐，淡淡地說：「我在幾年前得出一個結論——不要將自己看得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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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定定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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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坦然迎上那視線，「該說的說了，該做的也做了。我以前覺得自己對你很重要，我說的話你一定會聽……其實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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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一個深呼吸後繼續道：「再講下去，只會徒然加深我們之間的矛盾，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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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看著麥子晴——她眼裏沒有半分偽裝，是真的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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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不知不覺攥緊了手，忍著喉嚨處湧上來的酸楚說道：「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事業……我這些年的努力，到底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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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顫抖了起來，像是想要穩固什麼想法，握緊著拳頭自顧自道：「我根本沒有選擇，我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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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這副樣子，麥子晴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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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長得漂亮，頭腦也聰明，但她從來都沒有因為這些而容許自己有半點鬆懈，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她看起來溫婉嫻熟，但其實很固執，對相信的事情倔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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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的選擇，我作為旁人也沒資格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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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兩步後又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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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不想聽什麼意見，不過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你永遠都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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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看著麥子晴的眼眸裏泛起了淚。她咬著唇，低聲說：「你不懂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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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的腳步卻沒有再停下。丘嘉璐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淚，吸了吸鼻子，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牽著悠悠的手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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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一看見丘嘉璐就鬆開了顧小姐的手，高興地朝丘嘉璐飛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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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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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蹲下身，張開雙手一把抱住了朝自己撲過來的悠悠。她將頭埋在悠悠的頭髮裏，閉著眼睛說道：「媽媽也很想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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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低頭望著突然空出來的手，一瞬間有些茫然。不過她很快就緩了過來，極速換上一個嫵媚的笑容，對往自己走過來的丘嘉璐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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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感激地對顧小姐一點頭，「我聽子晴說了。真是謝謝你，還這麼破費請悠悠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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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得了什麼？」顧小姐瀟灑一笑，伸手摸摸悠悠的頭道，「謝謝悠悠陪我吃早餐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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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抬頭，笑瞇瞇地看著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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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再次向顧小姐道謝，又跟麥子晴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牽著悠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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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走的時候，還有些依依不捨地往後向她的晴晴姨姨和公主姐姐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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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溫柔一笑，和麥子晴一起往回揮。麥子晴想了想，提聲對悠悠喊道：「悠悠！有什麼事要幫忙的話，記住打電話給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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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嘉璐不敢停下腳步，掉下來的眼淚已經弄花了本就不怎樣帖服的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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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望著丘嘉璐落寞的背影越走越遠，沉默地低下頭。顧小姐觀人入微，一眼就看出她不開心，盯著丘嘉璐消失的地方輕描淡寫道：「和老公吵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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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沒有回答，沉吟了半晌後又茫然地抬起頭，有氣無力地問：「顧小姐……愛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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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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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沒想到她居然是在琢磨這個。她白皙的手撫過耳垂上的珍珠耳環，用她那富有濃重鼻音的聲線說道：「愛就是即使你那天過得像垃圾一樣，但只要一看見那個人，所有的煩惱就會立即消失。愛是他在的時候你時時刻刻都想黏著他，他不在的時候你沒辦法停止想念他。如果可以的話，你會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塞進他的懷裏，只要他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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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呆呆地轉過頭來，看著顧小姐美豔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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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變白痴了啊……」她愣愣地低喃，「為什麼大家還那樣奮不顧身地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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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一雙美眸盯著麥子晴，「你該不會沒有談過戀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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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毫不猶豫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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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一愣，抬手掩著嬌豔欲滴的唇道：「你沒有試過，當然不會懂。」她放下手，想了想後說：「對了，日先生的小侄子挺帥氣的。你和他住得這麼近，大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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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錯愕地盯著顧小姐——她居然以為程昊是大叔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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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裏為顧小姐默哀：真是被大叔糊弄得一塌糊塗。她見顧小姐依舊盯著自己，想起還沒有給她回應，便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道：「我對他完全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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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顧小姐風情萬種地笑了笑，輕嘆一句，「哎，青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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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還青春？」麥子晴傷感地嘆氣，「我都要二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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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看你乾燥的皮膚狀態，過不了幾年就會鬆垮垮地都掉下來。」顧小姐嫌棄地瞄了麥子晴的臉一眼，「唉，有時間就去美容院敷個面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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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下這一句後，走貓步似的往外面一輛黑色私家車走去，連再見都懶得說，只是抬起了一隻手，懶洋洋地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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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皺著鼻子埋怨了一句，「真討厭。」之後又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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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一切都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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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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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提著一大袋東西回到家後，第一時間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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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買來的豬骨用水沖洗乾淨，在鍋裏用水汆過一遍。她換掉鍋裏的水，加進切好的紅蘿蔔和栗子後蓋上了蓋，又從雪櫃裏拿出了昨晚吃剩的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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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將剩飯倒進平底鍋裏，放入一些切細的香腸、蘿蔔和蔥，還打了一顆雞蛋進去，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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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炒，一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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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思考——什麼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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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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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緣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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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人，應該怎樣處理緣分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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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斷，理還亂。麥子晴想不明白，於是甩了甩頭，硬生生將緣分二字甩出腦袋，伸手往鹽罐探去，握著小匙一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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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把買鹽這事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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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皺起了眉，不情不願地停下手中的筆，困難地移開黏在樂譜上的視線，懶洋洋地走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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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門，就看見麥子晴困窘地望著自己，手裏還拿著一個小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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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突然被人打斷了思緒，心情不佳，冷冷地問：「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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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方若男也從屋裏飄了出來，他下巴枕在程昊肩上，笑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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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晴來啦？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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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將手裏的鹽罐抬到額頭的高度，擋住自己的臉，「不好意思，能借一些鹽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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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還的話，就不要說借。」程昊一把抽掉麥子晴手裏的罐子，轉身走回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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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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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沒將門關上，麥子晴正揣摩著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飄在門口的方若男就對她說：「進來啊子晴！站在門口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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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尷尬地皺著眉，往程昊屋內瞟了一眼後支支吾吾地道：「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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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什麼男！」方若男氣呼呼地瞪大眼，「我也是男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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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麥子晴在她不長不短的人生中，第一次踏進了一個男人的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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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右邊一看，看見程昊站在廚房裏。這樣牛高馬大的身影塞在這小廚房裏，感覺就好像一個巨人進了小人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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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不知道安的什麼心，輕飄飄地在麥子晴耳邊說：「昊昊煮飯很好吃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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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眼角抽了抽，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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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家裏的格式和麥子晴的不盡相同，他的房間明顯比麥子晴的大，除了放睡床、沙發、衣櫃之外，還放了一張書桌和一個玻璃高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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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打量著屋內的擺設，全部都以灰色和藍色作主調，看起來簡潔舒適。她羞愧地發現，程昊的房間比自己的要整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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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覺得有點無地自容的時候，眼尾就突然瞄見書桌上一份手寫樂譜。她想都沒想就拿了起來，看了一陣後，輕聲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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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錯愕地張大嘴巴。雖然麥子晴唱得真是非常難聽，但也大致唱出了樂譜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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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看樂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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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移開盯著樂譜的視線，轉過頭來看著方若男沒好氣地道：「我都說我學過幾年音樂，是你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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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方若男嘿嘿地賠笑後又好奇地問，「那你學的是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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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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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方若男嘟著嘴，「那後來為什麼不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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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一根手指摸了摸鼻頭，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鋼琴老師說我沒有天份，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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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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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本來想裝作義憤填胸地罵那老師一兩句，不過實在沒辦法掩著良心說謊，畢竟麥子晴的音感如此……異於常人，老師說的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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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麥子晴頓覺周圍暗了一些。她一轉身，赫然發現程昊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她，還有她手裏的樂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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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自取是為賊。」程昊眉頭一挑道，「你老師沒順便教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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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慌忙將樂譜放回原位，「對不起，我就是好奇看一看……欸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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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程昊一路推了出門，愣怔地站在門口。程昊將鹽罐塞進她手裏，沉聲道：「曲編好了，今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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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吃了一驚，「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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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亡魂消耗的天魂能量你賠？」程昊面無表情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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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才恍然大悟似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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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被她耽誤了幾分鐘，很是不耐煩，剛要關門的時候就聽見麥子晴跟自己說：「剛才那首歌很好聽，期待你完成的作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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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頓了頓，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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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麥子晴洗好了碗，將門鎖好了後走上天台。一上去，發現銀陣已開，亡魂的身影在收音機上飄蕩。麥子晴踏進圓陣之中，被陣裏的銀光包裹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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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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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正坐在地上，一隻手握著無聲的琴弓，冷冷地抬眼看她。他一說完，就被方若男從後拍了一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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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對麥子晴說：「沒遲，是我們早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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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笑了笑，走了過去。方若男對程昊說：「那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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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乾淨無雲的夜。幾顆耀眼的星星綴在夜空，帶了一點秋意的晚風拂過程昊難能可貴的乾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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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手上的琴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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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用小提琴演繹像潮劇這種極富特色的樂曲。程昊花了不少心思編曲，希望能將亡魂童年時聽過的那種感覺最大程度地演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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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嘴唇微啟，有點驚訝地聽著那混合著一點西方味道的古曲。一旁的方若男下唇不停地往外噘，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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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千萬種，音樂卻能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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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在旋律中緩緩睜開了眼。他一醒來，就用嘶啞的聲音感嘆道:「啊……真教人懷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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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頭來，對三人展露一個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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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飄了過去，正準備要說他的台詞時，亡魂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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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們住在山裏，大家都很窮，碗裏的粥有時候其實就只是幾顆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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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見亡魂瞇著眼笑，一副沉醉在自己思緒裏的樣子，實在不好意思打斷他，於是往後退了些。三人靜靜地聽著亡魂講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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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朋友們天天上山下海到處跑，晚上大家一起躺在地裏抬頭看天。那時候的天空掛滿了星星，比這裏多上好多好多。大家都氣勢滿滿地說長大後一定要給家裏買單車和收音機，一定要天天都吃上飯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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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笑了出來，又搖了搖頭，「後來我們還沒來得及長大，就都出去工作了，慢慢還真就吃上了飯和肉，也買到單車和收音機……不過好朋友們都各散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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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定都在拼命地工作吧......唉，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像我一樣沒用，被這老人癡呆症給打敗？」亡魂自嘲地笑了笑，「唉，千萬不要像我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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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傷感地望著亡魂，總算明白他為什麼會看見那樣的意識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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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多年沒有回家了……」亡魂深沉的目光看著遠方，淡淡地說，「我就怕有一天，連家都會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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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咬著下唇，默默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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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突然笑著對他們說：「對不起，是不是悶壞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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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或快或慢，都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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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又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啊。啊伯就是在老人院裏住了太久，沒有人和我說話，一遇見有願意聽我說話的人就總是說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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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關係的。」麥子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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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的琴真不錯。」亡魂對程昊笑了笑，「我小時候就喜歡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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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凝視著亡魂。亡魂唏噓道：「我匆匆忙忙地長大，匆匆忙忙地老去，最想念的就是童年在山上的日子。雖然那時候總是吃不飽，但那個時候爸媽都在，哥哥姐姐們都在，朋友們都在......唉，有些日子，即便你多想念都回不去了，所以一定要珍惜現在，珍惜眼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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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老了就是老土！好了好了，伯伯囉嗦完了，現在是要送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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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向亡魂一彎身，重新站直後就拉奏起《落地》。冥界之門大開，亡魂一笑，眼尾漾開的皺紋就像兩朵盛開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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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慈愛地握了握身旁方若男的手，又垂眸看著陣下的程昊和麥子晴感嘆道：「多漂亮的一對啊，祝你們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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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和麥子晴雖然都有些錯愕，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看著亡魂慢慢走向冥界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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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唱起了一首古色古香的曲。隨著他的腳步漸往，那歌聲便越來越遠，最後和他的身影一併沒入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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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看著滿天閃爍的光，第一次沒有在超度完成後感到悲傷，反而笑著說：「那是在祝福我們的歌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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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點了點頭，舉起了一根手指為眾人普及知識，「那是一首山歌，通常用來祝福情侶之間會有永恆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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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笑道：「伯伯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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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完全搞錯了。」程昊漫不經心地說，「祝福落空。唉，真令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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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晴看著程昊說：「你有傷感的情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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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程昊看著她一挑眉，「的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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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現在對兩人的爭吵都見怪不怪了，也沒心思去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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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法消失，程昊在收拾無聲的時候突然說了句，「樂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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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男舉起了一根大姆指表示讚賞，麥子晴也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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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很好聽。」麥子晴認真地點點頭，「不過和大叔比還是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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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陰鬱的霧又飄到程昊臉前，方若男忍不住搖頭晃腦地低嘆：「這該死的勝負欲毛病怎麽就改不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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