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黑正杯創作挑戰【棋】 - 我願意成為你的棄子

身處於瞭望台的施天元，正襟危坐在樓台的木椅上，淺色的眸子俯瞰著沙場。

他見過無數的戰爭，無數的殘酷與血腥，但沒有一次是如今天一般的觸目驚心，讓他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目光轉移至眼前的棋盤，棋局上錯綜複雜的排列著黑子與白子，他微粉的食指與中指摩挲著黑子，在楠榆罐上放了又提，提了又放。此時局面仍然難分難解，但他已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自己所執的黑子會輸……

視線移回遠處的戰場，血色與煙塵相互濡染，夾雜著士兵們的怒吼與哀嚎，彷彿一幅創世巨作，處處綻放著如花般的腥紅。很快的，他看到了身處亂局中，那位依然毅力不搖，身穿盔甲的將軍林征子。

此時，林征子也回頭仰望，兩人四目相交，剎那的，千萬思緒全湧了出來，林征子的眼神透露著哀傷，但也就僅是一閃而逝，他很快的又回身作戰。

他們心中都明白，終究會走到這個局面的，此時，唯一突破困境，大獲全勝的辦法，就是拿他這枚黑子的性命去賭一把，深入敵營。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願意成為你的那枚棄子。」林征子回憶著昔日兩人對弈時自己心中的承諾。

施天元一定會再下一步下「小飛」，深入敵陣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這多半是有去無回了，只能奢望再多看施天元一眼。

此時的施天元與周圍的紛爭亂世隔絕，依然身穿著素衣，依然冷若冰霜，依然如平日般的心如止水，不染塵埃，只是為甚麼，此時，他卻如此的遙遠，遙遠的無法觸及？

施天元俊美的輪廓線已然模糊成一片。他知道，這是自己無法逃離的宿命，只因身處於棋局中。

他奮力一躍，向前邁開步伐，此時將會絕處逢生，還是萬劫不復？但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不！！！！！」瞭望台上，施天元髮絲微亂，臉色蒼白，起身大吼，周圍的棋子散落一地。

「是你的聲音嗎？」林征子喃喃道。但聲音瞬間被周遭相互交鋒的劍聲掩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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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孟夏午後，林征子隨太監來到施天元的書房。

太監先作揖道:「太子殿下，這位就是陛下很看好的林將軍。」眼前的殿下身著素衣，袖口飾有素雅的卷雲紋，面容清秀，皮膚如白瓷般潔淨無瑕，冷冷的淺色眼眸純淨的無任何雜質，睫毛黑而長，眉毛如劍，鼻樑深邃，絳唇皓齒，眼角留有一抹若有似無的殘紅，彷彿一尊精緻的人偶。

「父王有說什麼嗎？」施天元問道。

「回殿下，陛下希望這幾天您能與林將軍對弈，好增進彼此的棋藝。」

施天元背過身，漫不經心的拿起木桌前的小茶杯。

太監接著道:「奴才相信，這對殿下日後指揮兵隊絕對會有幫助的。」

「好，你先退下吧。」施天元喝了一口，將小茶杯放下，轉身走向窗前放置的棋墩，並跪作至一旁的雪白墊子上。

「請吧。」施天元道。

林征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們宮中都那麼講究禮法嗎？」接著走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此話何解？」施天元問道。

「什麼殿下啊陛下啊還奴才什麼的，我操，這講話真是絕了，我就說在皇宮裡生活的人都不簡單，果真不錯，如果是我，早就累死了。」他身著黑衣，面容俊俏，一手肘擱在棋墩上，盤腿而坐，另一手把玩著棋罐上的棋子。

「……」施天元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奇人。

「欸，話說你叫什麼名字啊？」林征子笑著問道。

他道:「施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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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他們時常一起對弈，一起研討棋局，打仗也是百戰百勝，一個能文，一個能武，國家因此富強起來。

這一天，林征子手撐著頭，翹著腿，漫不經心的看著棋盤:「天元，這一場應該是我贏。」看著眼前進入中盤的棋局，他推斷道。

施天元淡淡的道:「還不一定。」

「欸，問你一個問題。」

「專心下棋。」他冷冷道。

林征子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揚起了嘴角道:「有人說過你長得很美嗎？」

施天元的指尖無意間的蜷縮起來。他淡定回道:「無聊。」

林征子注意到他的耳末微染桃色，他莫不是害羞了啊？

哈哈哈這傢伙也會害羞啊？還以為他木頭的能當和尚了呢…林征子作惡心起，挑了挑眉道:「欸，美人兒。」戲謔之意盡顯。

「閉嘴。」施天元將白子執起，氣勢洶洶「啪」的一聲在右上角的黑棋旁下了「扳」。

「別這麼急著拒絕嘛！美人兒、漂亮哥哥，天元兄，還是……欸別走啊！」施天元這是腦羞成怒嗎？他還沒調戲夠啊！

只見施天元關門離去。林征子無奈道:「欸，你聽話都是聽一半就走的嗎！說好的禮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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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夜晚，施天元嚴肅的對林征子道:「北方陳國近來納入一位很厲害將軍，名為聶扳，他們四處併吞各國，就在昨日已經攻下鄰國，在邊疆派軍駐紮了。」

林征子挑眉道:「喔？」

施天元道:「我們國家已危在旦夕。」接著又說:「我見過他無數的戰爭，對於他的戰術略知一二。」說完，便執著棋子，在棋盤上擺了起來。

林征子垂下眼簾，眼睛卻直勾勾得盯著施天元白皙的指節，隨著他落子的扣扣聲響而心起一陣陣的波瀾。

「就是這裡，他將局勢完全扭轉了。」施天元粉色的指尖指向白子。

「林征子？」施天元疑惑道。

林征子回過了神來，問道:「喔、對，那…你有想出什麼應對辦法嗎？」

施天元陷入了一陣沉默，似乎在猶豫什麼，最後嘆了口氣，道:「讓黑子下「小飛」。」

「小飛……嗎？」林征子皺了皺眉頭。

「對，我知道風險很大，如果對方在這裡「跨斷」的話，它只能成為棄子了，但就整個局面來講還是有幫助的，黑子的其他局面可以搶個「先手」。」

「的確。」

「但是保險起見，這枚棄子的角色，必須要由武力最高強的人來擔任，才能將功效發揮到極致。」接著施天元目光撇開，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懂了。他第一次透徹的看懂了他的神情。他是軍隊裡面劍法最高強的，棄子，是希望由他來擔任吧？

此時，他覺得喉嚨異常的乾燥，便道:「我去拿杯茶，等等再繼續討論。」

「嗯。」

林征子到了宮中庭園透透氣，那掛在夜空的一彎明月，特別的蒼白突兀，。

「哎，那傢伙啊。」原來，江山事業才是他最在乎的東西？哼哈哈哈哈，自己又是如此的可笑，癡心妄想著什麼？又期待著什麼呢？

林征子回到了施天元的書房，只見施天元手撐著頭，似乎是睡著了。他烏黑的髮絲垂於棋盤，髮梢沾染了窗外的月色，格外仙氣，好一個清秀佳人啊。林征子走至他面前，將身子湊進，一陣陣清幽的檀香味縈繞鼻間，呼吸倏地一滯，手指按奈不住將施天元一束垂落的髮絲撩至耳後，接著，指尖在他的耳廓上輕劃幾下，萬分不捨。

自己終究是該走了。

離開前，他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願意成為你的那枚棄子。」扶袖而去。他不知道的是，離開片刻，施天元抬起了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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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一聲嘶吼劃破天際，施天元起身，徒勞地將手伸向遠方的林征子。林征子倒在一攤又一灘的血跡中，用盡最後的力氣望向瞭望台上的施天元。

而施天元陰沉的看著林征子，想起那天晚上，林征子離開後，丞相曾和他說：「圍棋十訣裡，「捨小就大，逢危必棄」殿下還記得吧？」

「嗯。」施天元看著窗外。

「是時候該將他棄了。」丞相道。施天元並沒有回話，臉色蒼白的望著明月。

沒錯，是自己至林征子於死地的，如果當初再繼續想其他的辦法，如果不要告訴林征子棄子這一步，如果……「咳咳咳！」氣急攻心，施天元竟然吐出了一灘血來。

如果現在告訴他，他聽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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