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馬至衙門,吳有德逃難似的速速與楊赫道別,楊赫慢悠悠的晃了衙門一圈觀察,尋了個暗處,在黑夜掩護下縱身一躍,在衙門後院柴房邊落地,楊赫對自己輕功水平是有信心的,畢竟在莊裡鬧事,閃的又快又遠可是重要技能。
哼,要不是大猩猩那幾棍,道爺我昨晚怎麼可能從樹上摔下來。
此時江寧初晚,衙門護院附近火把交錯,不少捕快正在交班,楊赫快速的在陰影中移動,衙門裡能放五十六人的地方不多,很快楊赫就發現衙門一角堆置些雜物桌椅,旁邊庫房則有一人在火把旁提刀看守,楊赫手一抬銀針疾飛而出,啵的一聲守衛當即軟倒,楊赫收起銀針後開門而入,果然看到一張張白布,安靜的躺在地上連成一片,一排一排的撲滿了整個庫房,楊赫低聲念了幾句道號,點起一旁的燭火往前開始逐一翻開白布。
楊赫翻了十幾具屍身,死者身上傷口極為集中,咽喉、心臟、眉心,全數都是集中要害一刀斃命,且攻擊時內力強勁,刀身開口雖不大,但後端往往不是被開個窟窿,就是能摸到已被碎骨撐開的變形皮膚,兇手下手速度亦是極快,不少死者神情即便死後仍充滿疑惑,應是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就已斷氣倒地,楊赫見此不禁低聲嘖嘖了幾聲,兇手倘如有此等實力,要在暗處殺人,定防不勝防,想抓到他那又更難了。
翻到中途,楊赫翻起白布,不禁咦了一聲,這人與前幾具屍身大不相同,身上有大量的赭紅血跡,已將他身上的灰袍染成血色,且傷口不僅止於要害,反而在大腿、後背、腹部等處也有大量出現,手腕處更已經幾乎被切斷,那人臉色慘白眼神彷彿看到妖魔鬼怪般,極為驚恐,楊赫不忍再看,遮起白布,心道:這人想必是在中堂與兇手相鬥之人,傷口方會如此之多,只是兇手既深知如何在暗處取人性命,又何必砍如此多刀?
楊赫的推論並無錯誤,在那人後面約十幾具屍身,皆多半呈現相同情形,只是部分死狀更為悽慘可佈,斷肢、碎骨、臟器,楊赫到後面僅草草翻開便蓋上,實難想見中堂那場惡鬥有多恐怖,幸好再之後的屍身,又回到傷口集中狀態,看來參與中堂戰鬥的僅有約近二十人。
不過,兇手如何在晚上集中近二十人一次決戰?楊赫放下最後一塊白布,心中滿是疑惑,正沉吟到一半…
「小五,又偷懶睡著啦!」啪、啪,兩聲耳光聲從門外傳來,楊赫趕緊掐滅火光找個雜物櫃躲起來,只聽得門外另一嗓音哀嚎道:
「阿,好痛,嗯…頭好痛,我怎麼不記得我有睡著…」
「哈哈哈,小五,新招不錯耶」外面一個粗啞聲音,用戲謔的口吻道,語畢又聽得第三人在旁邊笑了起來。
「才不是…我…」小五還想點說什麼,「好了,想睡還不快滾回去睡,我帶二郎來交班了,收一收快滾。」,那粗啞聲音不想聽,發怒催促道,小五應了一聲,隨之便響起離開的腳步聲。
楊赫聽到交班,正想找個窗戶離開,那庫門卻咿呀一聲被推開,一臉型細長下方留撮小鬍子的捕快,帶著另一個粗臉捕快走了進來,那粗臉捕快,聲音微微顫道:「這...頭兒,平日就算了,今陳府這麼大陣仗,咱這樣怕不好吧...」
那頭兒哼了一聲:「怕什麼,死人就是死人,爬起來爺也給他壓回去,咱們辛苦抬了一天,向這些老爺們收點小費,彼此彼此,誰也不欠誰,你什麼時候廢話那麼多,快點搜。」
楊赫聽完眉頭一皺,這官府捕快日常收點小賄也罷,現人死了竟還要再扒皮,心下惱怒實不願再看,不過這庫房,塞下遺體後已無多大空間可以逃跑,楊赫只能手上先扣住二枚銀針,躲在暗處藉機而動。
那二人搜羅前幾具遺體,倒還真找出點碎銀、首飾小物,二人繼續翻找,粗臉捕快翻起白布時,同時問道:「頭兒,我看這兇賊武功當真是高,你昨日不是說陳府裡面有人看到兇賊,還找了畫師來,那事後來怎樣?」,楊赫聽到這,不禁豎起耳朵。
長臉頭兒冷哼一聲,邊走馬看花似的邊翻動白布邊道:「哼,說有看到兇賊的是陳府的小僕,不過我看已經嚇出瘋病,那畫師請來,喃喃說什麼看到妖怪,說那人眼睛是紅色的,身體是紅色的,手還沒碰到他就能把人推倒,嘴巴還會噴血出來,巴拉巴拉的胡謅一堆,畫師畫個四不像的東西,我看這事一定又是那些江湖人搞的是是非非,乾脆向上面報個疫病什麼的算了…」
那頭兒講到一半翻起一片白布後,突然道:「呦,謂,快過來,陳老爺在這裡,來看看他有什麼寶貝。」,粗臉捕快聞訊走過去,二人開始翻找死者衣物,楊赫離二人有點距離,只能藉些微火光遠遠看著,陳志寬的遺體還算完整,但顯然也參與了中堂的戰鬥,衣袍上已幾乎全被血跡覆蓋,只見那頭兒摸著摸著,從陳志寬懷中掏出一團紙,那紙被揉成一團,似乎是情急之下被塞進懷中,二捕快把紙攤開,那頭兒皺眉道:「這裡什麼陳氏…什麼世族的…阿,看不懂」,粗臉捕快也搖搖頭道:「頭兒,算了吧,我剛看陳老爺手上那戒環應是銀的,一起來拔。」,那頭兒嗯了一聲,重新將紙揉成一團,隨手一丟,轉身又去搜刮其他東西,那捕快不要的廢紙,楊赫可急切的想看看信裡寫了什麼,可二人在那又不能太近,心下可是急壞了,不住罵自己剛剛怎麼沒好好搜看。
好不容易忍耐一陣,二捕快搜了幾具遺體,才離那紙團較遠,頭兒打開了一塊白布,將手上燭火往遺體臉上晃了圈道:「呦,這不是陳四爺嗎?嗯,奇怪,我記得陳四爺住在寶應,沒住在江寧阿,怎麼運氣這麼不好,回個家裡遇到這事。」,楊赫見二人專心研究,終於抓住機會抬手二針,二捕快手上的燭火聞聲熄滅,接著「碰」的一聲。
「誰!?」長臉捕快高聲怒往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庫房後一扇窗戶已大開,隱隱的露出月光,風正呼呼往裡貫,二人趕忙再點起火,往窗邊快步走去,楊赫則趁這時迅速低身衝進白布堆裡,憑記憶撿起紙團後,一個箭步翻身到另一側的窗戶邊,悄聲打開窗戶翻身而出,那窗戶關上瞬間,二捕快手持燭火剛好回到原來位置,只覺白布稍有移動,但想或是因風吹動,倒也無太在意。
楊赫將紙團塞回懷中,循路幾個起落跳出衙門,趕忙在街邊處,趁著燈籠餘光將那紙攤平,只見紙上寫著:「東陽李村、土橋桃莊、淳化石莊,江寧二三十店舖皆為陳氏世族家產,陳志寬忝為當家的,多年隱匿不分所得不說,近年更欲私吞侵占,藉買賣典質名義多次轉於手下,天理難容,四爺與我有恩,小人特為稟報」,楊赫將紙前後翻看,並沒有特別署名,看來是匿名信,這陳四爺大概是因此才回到江寧,要跟當家的爭口氣,但這信上講的是家務事,兇手不會知道,想來是兇手只是剛好撞見陳家人正在內鬨,才會弄成一起全門屠戮,這陳家也多少有點時運不濟的成分在。
楊赫將紙攤平收好,取回馬後閒步騎回鏢局,江寧晚上不似上午炎熱,微風徐徐吹起清涼水氣,讓人神清氣爽,楊赫漫無目標的閒晃,順便一路咀嚼今日獲得的資訊,走著走著竟晃到間酒樓,那酒樓前幾位輕衫女子正對著往來客人微笑,樓前大門寫著「雲韶樓」,四周燈紅酒綠不時傳來樂聲,更有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搖,楊赫想起從探報裡看過,雲韶樓是江寧前幾的酒樓,所釀「雪澗春」聞名江南各地,楊赫本已騎過門口,想來難得來江寧一趟,喝點聞名天下的好酒似也不算貪杯,反正我帶回鏢局,不在裡面喝便是,便下馬向雲韶樓走去。
楊赫一至門口,就立即被輕衫女子環繞,那撲鼻脂粉香味,似揉合蘭花與橙花香氣,眾人道爺、道爺叫的好幾支手立時即要拖上楊赫臂膀,楊赫招架不住,趕忙舉手合十正色道:「各位姐姐,小道託人所命拿壺酒就走,抱歉抱歉」,眾人聽畢才慢慢散去,楊赫進去那雲韶樓,見那樓內中間舞台已有數十位美女正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其餘客人在圍繞舞台的桌邊,或坐或躺,但周遭亦皆有脂粉陪侍,楊赫沒見過這場面,驚看了一陣,才趕緊找到一旁夥計,要了一小壺雪澗春,那夥計未見過楊赫,初始不願意賣,楊赫只好另外塞了點銀子到他手裡,那夥計才點頭取酒,要楊赫躲到一不起眼的柱後稍等。
「歐陽院主,你前幾日答應我的花兒呢,今日又不見人影?怎麼,是看不起老子的錢,還是看不起老子?」,楊赫輕靠樑柱,正在等酒,卻聽得一身青衣錦緞的客人正大聲抱怨道。
「林公子,言重了,這幾日不就是樓上那大爺他纏上花兒不走嗎,我也苦惱的緊,等下我請月兒、秦兒過來給您奏個樂、跳個舞,再陪您一晚上,這四壺雪澗春就當我給您賠罪了。」,歐陽院主以極為軟糯的語調,安撫著客人。
那林公子看來有點氣消,不過還是冷笑嘲諷道:「呦,樓上那煞星什麼時候變老爺了,他不是賒了一筆付不出來,又差點把你們雲韶樓拆了,你不是早該差人趕走了嗎?」
歐陽院主道:「哀,那老爺鬧著鬧著,說不定是看奴家們可憐,後來又撒了好幾張銀票出來,對小奴們也變得憐香惜玉的,好多小奴最近搶著去樓上呢,我們賺點皮肉辛苦錢的,老爺們有他的脾氣,哪可能跟老爺們過不去呢?林公子您再忍忍,我聽外邊說,樓上那老爺是馬家找來的,好像明日要聚,可能再沒幾日就散了。」,那林公子聽完還是一臉憤怒樣,歐陽院主則繼續輕聲安慰。
楊赫聽到此處,倒還真想看看樓上那老爺長什麼樣子,明天才好認認是哪個名門正派的弟子如此風流,不過此時夥計也已經取酒回來,楊赫心想這裡畢竟屬是非之地,鬧了什麼事傳出去到持戒那邊,可不是十棍可以解決的,摸摸還有點痛的屁股,只好趕忙拿酒離開回去鏢局,好準備明日群英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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