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永安）
凌晨3時14分，他從一次斷斷續續的低溫夢境中醒來，房內沒開燈，但機械錶的夜光剛好照見牆邊書櫃的輪廓。那書櫃左上層，有一本厚重的筆記冊，他記得自己三個月沒碰過它了──那是記憶狀態不穩時所用的備忘錄，用來記錄那些「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的片段。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7pwiZKx5k
他起身走近，像被什麼召喚。沒開燈，卻能準確地抽出那本筆記。打開的一瞬間，他明確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42vNkbnl
某一頁，出現了一句他從未寫過的語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TfrsGzID
「不是我們選擇記得什麼，而是記得選擇了我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EHMEZ6JI
筆跡幾乎與他無異，但那語氣、句型、甚至斷句的節奏，卻屬於另一個人。這句話……他彷彿在哪裡讀過，不、不是讀過──這股熟悉的氣息……他立刻認出，是來自那個未命名的帳號。不是在紙上，是在某次斷訊過的訊息通道裡，被一個未命名的帳號遺下，如今竟出現在他的筆記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WFi1XNpt
那一瞬間，他不再能將自己視為旁觀者。他意識到：他不是在記錄語言，而是語言，正在將他寫入自己的篇章。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m8OJ03ie
他坐下，將那頁撕下，放在桌上反覆閱讀。語言的語氣太熟悉，卻無從定義來源。他第一時間想到張䥧安，但又否決了這念頭──兩人之間並無直接聯絡，至少不該有這樣完整的句子穿越而來。除非……是從其他載體進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NNW2zvS6
他打開電腦，進入一個他專門用來儲存未歸類語句殘頁的資料夾。裡頭混雜著自動備份的系統記錄、草稿回收、匿名群組截圖。他嘗試以「記得」「語言」「選擇」等關鍵詞進行全文搜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7QgK6qyzp
結果跳出五筆，三筆為舊版文獻筆記，一筆為聊天室片段，而最末一筆，是一段 GrayBack 上的共享筆記摘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KG7iEy0o
「……如果你也寫過這句話，請不要標記我。只需留下下一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xFEmsosA
那是他昨晚睡前看過的頁面，但當時這段還沒出現。也就是說，這是幾小時內新增的內容。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WgQ47DsG
語句像是對誰說，又像根本沒想讓人看見，僅是寫給句子本身的回聲。他點開來源，帳號標記為匿名，時間為凌晨2時53分，比他醒來還早二十分鐘。筆記的語言結構依稀有他熟悉的習慣：偏好使用雙句平衡、句尾收緊、子句內省式結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IwaXfCnI
這些特徵讓他再次想到張䥧安。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B0N6jIKo
不，這已不只是猜測──這是語言自己留下的「聲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0ghnPSkI
他感到寒意從指間浮起。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一瞬間，他明白──語言的傳遞早已不再遵循時序與平台。某些句子會選擇自己要停靠的對象，就像夢中的聲音不需要嘴巴，也不需要耳朵，只需要一個「尚未否認語言存在」的人作為承接體。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rHXbwALP
而他，似乎就是那個還沒說出聲來的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edX5aVuz
他將那張撕下的紙重新攤平，仔細端詳筆劃與行距，像是在尋找某種可識別的筆跡編碼。過去，他一直視自己為「記錄的見證者」──觀察者、備份者、語言遞送的第二手。可現在，那行語句像是倒過來看著他，提醒他：也許你早就不是外圍者，只是你忘了曾經留下過語言。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TxcAtb5y
這念頭令他渾身發麻。某種近似自我偽裝的裂縫逐漸打開，讓他開始懷疑那些未完成的句子、那些半夜清醒時想起卻沒寫下的語意殘影，是否其實早已被語言本身記錄，只是回傳得比他的意識還要快。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yEeBOmnB
他翻開電腦另一個私密資料夾，裡面保存著幾段未標記的語音草稿，那是他習慣在入睡前以口述方式留下的語感練習，大多支離破碎、語尾不清。但其中有一段，時間戳記標示為兩週前凌晨1時6分，語音內容只有一句：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ZwTwjvou
「語言有時比人先到，只是不知道投寄在哪個人身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hcWCOzqC
他回放這段語音，語速略慢，像是夢中囈語。他不記得說過這句話，也不記得有任何時刻寫下過相似的概念。這句話，竟與 GrayBack 上那筆留言形成互文結構。像是兩段語言互為上下句，只差一個發聲者的時間差。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D16PqLpc
而現在，這些語句開始在他的記憶與現實之間來回震盪，像是不同版本的同一句話，穿越時間的紋理，試圖召回一場尚未發生的對話。也就在這一刻，一把鑰匙插進了他記憶的鎖孔──他忽然想起一段幾乎被遺忘的場景，那是他大學時期某堂語意構造課的討論後，與黎安晴在教室後方交換了一張寫著類似語句的紙條。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FlL6nPgy
當時她寫道：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vPkq1RrN
「有些句子不是誰寫的，而是誰接住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8zpcpaxfz
他記得自己沒有當場回應，卻在之後某個晚上偷偷將那句話記下。他當時只覺得這句話「語感太好」，卻沒理解其含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WA5f2KiN
而現在，這些語句開始在他的記憶與現實之間來回震盪，像是不同版本的同一句話，穿越時間的紋理，試圖召回一場尚未發生的對話。
他關掉播放器，沒有儲存那段語音檔案，也沒有標註那句話的來源。他知道，有些語句一旦被命名，就會失去「流動」的能力。那句話不該被封存，也不屬於某個人。它應該被釋出，任誰接住。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RkIswxsY
他取出一張乾淨的白紙，寫下剛才腦中重新成形的句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ZZpUgrxK
「語言會記得每個等待它完成的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PP4T6UlH
下方沒有署名，連日期都未標記。他將紙摺成四折，收進夾層式筆記本中最靠近書脊的一格。那個位置，從沒放過任何文字，就像是他無意間留下的「語句預留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jjj7cOid
關上筆記本的那一刻，他沒有產生一絲「完成某事」的感覺。反而像是剛剛進入某種更寬闊的頻道。耳邊的城市聲音一如往常，牆上的夜燈依舊閃著微光。但他的意識，已不再盤旋於「是否該介入」的問題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87lZi4My
他明白，參與某段語言的發生，並不需要表明身份，也不必成為主角。只需要，在句子經過時，不逃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8A7SogXB
他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夜色。街道尚未完全靜止，遠處車燈交錯，如語意殘片漂浮在灰暗視野中，等待對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UrTBRaig
他輕聲呢喃了一句，不是說給誰聽，也不為留下紀錄，只是一種聲音的確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1tGhP0G7
「我聽見了，所以，我留下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UI1LUWXO
那聲音極輕，卻彷彿與某處的另一句話對齊了節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