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晴）
她在夢裡醒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xTSNSmgR
不是那種從睡眠中驟然驚醒的反射，而是那種──從語言中掉落的空隙中睜眼。四周靜止不動，時間像被凍結在透明的表面，空氣中浮動著無聲的殘響，像是誰曾經說過什麼，卻在發聲前被剪去了尾音。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yNwt53kc
她開口，喉間卻空無一物，像是聲帶與大腦之間的橋樑被無形地抽走，語言在腦中成形，卻找不到通往世界的出口，最終只能像無聲的光影，滑過意識的內壁。她嘗試唇動，但每一次想說的句子都被瞬間吞入空白，就像夢中的電話號碼永遠無法撥通──她知道自己曾經說過話，卻記不得那些句子長什麼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38Gjb9E6d
她站起身，夢中場景轉為走廊。一條不斷延展的長廊，牆面全是未命名的白，地板光潔到映出她的身影卻無法看清五官。遠處有聲音，極輕，如同有人在紙上書寫的筆尖聲。她朝聲音走去，步伐像踩在過期的時間上，每一步都伴隨一點遲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JSrztZwa
終於，她抵達那個聲音所在的盡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YOiOz4kE
地上擱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60huFHbU
「我不是沒說，只是沒人記得我說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wSRE7kcU
筆跡像是她自己的，但她不記得寫過這句話。她彎身拾起紙張，發現背後還有一行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UwBzYo7u
「有人記得你，就像句子記得自己的起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WNplfHey
她愣住了。那句話──她聽過。在另一個人的語調裡，在某個夜裡、斷訊前、在還未說出口的沉默裡。是誰說的？她一時想不起，但那語感極深，像是誰在她記憶中寫下的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JGlArjOo
紙張忽然輕顫，像是有風自背後吹來。她回頭，走廊空無一人，只有牆上的燈閃了閃，像在提示她：那句話不是她寫的，但是為她而寫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ymhiFg0N
睜開眼時，房間仍保持著昨夜離去時的樣貌：半掀的窗簾垂在左側，書桌上的檯燈未關，光線微微滲進牆面，像一層尚未定義的語意。她沒有立刻起身，只是躺著，任時間像氣泡緩緩上升，直到視線碰觸到那張紙。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o4lpUXjX
那不是她昨夜留下的東西。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hkG1KVQp
一頁摺角清晰的筆記紙，被壓在玻璃水杯底下。紙上寫著幾個字，字跡近似她自己的，但行距、力度、習慣筆勢皆有細微差異。像是誰模仿她，卻沒有模仿得完全。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qXgwMFOu
「我不是沒說，只是沒人記得我說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lI5CjoZh
她的呼吸緩慢了幾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XaG5XvUKt
那句話……是夢裡地上的句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NT3rreI3
紙上的字，不只是語意一致，而是整句完全相同——連標點都沒有偏差。彷彿那句話，在她尚未醒來前，就已先一步寫進現實。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5sX56oBz
她喉嚨微動，想要確認自己是否能發聲，卻依然無聲。沒有沙啞、沒有嗓音破裂，只有一種「語言被撤回」的寂靜。她曾經習慣用語言思考，現在卻只能讓思緒像光一樣投射在視線裡，沒有出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Re14uu0h
她翻到紙背，又見到那行：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EZfB9azn
「有人記得你，就像句子記得自己的起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HBOg2RmX
這句話，她確信不是自己寫的，卻又深刻記得曾經在哪裡「聽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zc7Ll1Hn
她開始尋找筆記本。將書桌翻了一輪後，在抽屜底層找到一冊陳年未用的黑封筆記。打開之時，紙頁間夾著幾張從未撕下的便利貼與便箋，一頁頁攤開檢視之間，她驚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qGAtBurB
那句話，在三年前的一段摘錄裡就出現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RRnptEo1
語意近似，語氣完全一致。那一頁當時被她劃過，沒寫完，留白收尾。但現在，有人將那未完成的句子，補完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f9mt9j3rx
她將那頁筆記放到燈下，仔細端詳字跡的紋理與筆劃角度。不是自己的風格──那句話的結構、語氣太過沉穩，彷彿寫下的人早已與這句語言共生許久，像是熟記於心後才輕描淡寫地寫下。而她記得自己當初留白，是因為那句話太過靠近某個她不願再提的名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LZkT94yz
她拿起鉛筆，試圖在原句下方補寫些什麼，筆卻停在紙面一厘米之上，始終落不下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JeGO9qIg
她忽然想起張䥧安寫字時的那種筆觸。總是像從沉思中提筆，每一個句尾都略顯遲疑，像在衡量下一個字是否值得存在。而虞永安則不同。他寫得快，幾近無聲地貫穿整頁，像在追一段尚未成形的語意。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IHuzRh7p
這句話的筆跡，像是兩個靈魂的疊影。前半句的沉穩與遲疑，那種在落筆前反覆衡量意義的重量感，無疑屬於張䥧安；而後半句的流暢與篤定，那種追逐著語意一氣呵成的節奏，則是虞永安的風格。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RVSu0GaFz
她將這種感覺藏進心裡。不是因為懷疑，也不是確認──而是因為她「知道」，這世界上有兩個人，曾經透過她留下的片語，試圖與她對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X5P6qEdv
只是那時，她尚未準備好回應。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HjdCgLmq
她拿出一張新的紙，寫下：「這不是我說的，但它說了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xDiizXPV
她的字仍舊帶有一點顫動，不全是情緒，也不是病態，只是一種「尚未復原的語感」。她將紙摺起，塞入筆記最後一頁內夾，像是留給誰的，也像是註記給自己──這是一種願意被看見的狀態，而不是期待被發現。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gNio8Hr9
她關掉燈，望向窗外。夜色正在逐漸鬆動，天邊那一抹尚未變藍的微光，是黎明與黑夜交界的訊號，也是她在無聲之中，第一次願意回信的起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KAtuZ004
那張紙靜靜躺在筆記裡，一如她自己在語言之外的存在──不再追問是否有人能懂，只求這片靜默之地能被保留。一個足以讓語句不被打擾的所在，就像未說出口的名字，靜靜地漂浮在世界邊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yWnF3C2C
她關上筆記，將它擱在書桌的最深處，夾在兩本陌生封面的散文集之間。這個位置沒有人會隨手翻閱，也不易被自己輕易看見。那不是藏，而是等待──等著世界的某部分，在語義未定的某時某地，再次撞見它。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33ZEDamab
手機畫面在此時亮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5Ar2f4yiC
沒有通知音，卻顯示出一則來自GrayBack子頁的被動同步記錄：「未發出內容，已建立草稿副本。」她愣了一下，翻查設定，確認自己從未在今日登入或輸入過任何新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Xjls4UVi
她打開副本，裡頭只有一句話：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z8iv3gQr
「這不是我說的，但它說了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rWkQwoQh
這句話正是她剛才手寫在紙上的字句。語意未動，標點相同，甚至行距也相仿，唯一不同的是──這版本的字體是系統內建的無襯線體，無法追溯筆者。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V7lDZlMk
她怔在椅前，指尖貼著螢幕，像是第一次觸碰到某種從內在洩漏出的證據。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f3yeouZN
她沒有驚慌，甚至沒有多想是否為系統錯亂。她明白，這不是機械誤差，而是某種同步正在展開──不是被誰讀出，也不是從她這裡被「傳送出去」，而是有一條潛行的語言軌跡，繞過語言、穿過沈默，自行抵達了它該去的地方。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gbbWcrk3
也許，那是張䥧安，或虞永安，或誰都不是。那不再重要。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8gY1CzVG
重要的是，她終於證明了：「即使無法發聲，語言也會記得自己的讀者。」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lLjZLBBb
那一刻，她感覺某個夢裡的自己，正在轉過身，終於不再只朝向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