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有殭屍2》 - 第十二話

當她好不容易將我拉回走廊間，我嚇得半死。

「唉啊！叫咗你唔好，你做咗佢嘅替死鬼啊！」她焦急地說道。

「替死鬼？」

「你究竟知唔知呢度係邊度？」

「九龍城寨嘛。」

「咁呢度有啲咩特點？」

「係鬼嘅界域。」

「呢一度之所以係鬼嘅界域，原因呢度每個人都係無法往生。人嘅壽命早有定數，當一個人喺佢預期壽命結束之前已經死咗，佢只能變成一隻遊魂野鬼，一直流連喺度，謀殺，被殺，自殺嘅人都一樣係咁，會一直重複佢生前嘅動作，直到佢陽間嘅壽命已盡，先至可以往生。」

「所以⋯⋯？我會不斷自殺？」

「係，因為你已經成為咗佢嘅替死鬼，你會代替咗佢，填補咗呢個空缺，一直完成自殺呢個動作，直到佢嘅陽壽已滿⋯⋯哎呀！點算⋯⋯」她不知為何，替我憂愁起來。

「搵返佢？有無得救。」我問。

「搵返佢。」她問：「你啱啱有無見佢去咗邊？」

「佢好似落咗一樓，然之後就跑走咗。」

「咁我哋去一樓搵返佢！」

我們瞬間來到一樓，在整層搜尋一番，都找不到她的蹤影，反而遇見許多怪人，包括整個單位都着火，一家人在裏面被盛火燒着尖叫，卻怎樣都死不去；有在地下吃着土灰塵，整個肚漲得快要爆的人；有目無表情，只用刀不斷插着自己的肚，血流滿地的人。

這是一個奇怪嘅空間，不止有怪物，還有無數自殘的人，如果說哪裏是地獄，這裏就是。

另一方面，這是他們後來憶述⋯⋯南門蔚跟伽樓一正馬不停蹄地追尋那隻武士殭屍，希望在它完全復活前阻止它。

天色異紅如幻色，變化不斷，全城居民都陷入恐慌，是自上年殭屍入侵以來最為驚怕的一件事。

無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一場腥風血雨正侵來，而普通人最驚怕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無力抵抗一切，這才是最恐怖。

街道上無一人，烈風將整座城市都像搖搖欲墮，四周只有倒樹。

轟雷一聲響，震動全港，仿似要裂天，又似巨大的神明在怒嘯。

「叫咗工會嘅人幫手未？」南門蔚問，他們正駕着車，奔去香港屍氣最旺盛的地方。

肉眼都可見，滿集屍氣的地方。

尖沙咀。

「搵咗啦。嘩，而家成條街都係屍氣，都唔知邊個人邊個殭屍。」伽樓一駕着車，點起煙來說：「暫時只有三區工會嘅人應咗。」

「三區？哼。」南門蔚不屑地輕哼：「全港嘅命，淨係值咁多。」

「妳要知道，有妳喺度，係有好多人不滿。」他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煙霧：「我本身個名都好好，而家痴多咗妳都臭晒。」

「佢哋呢個時候仲計呢啲。」

「妳係難做喎，夾喺中間，最唔討好，一邊妳又係工會嘅人，一邊妳又要保護佢⋯⋯」伽樓一輕笑說。

南門蔚空手熄滅伽樓一的煙。

「唔好以為我唔知你想做乜，一直推佢出去。」

「我只係幫佢啫。」

「幫？幫佢去死？」

「哈哈，咁又唔好咁講，我係幫佢發揮佢最大才能，而家嘅佢，根本同條蟲無分別，我係幫佢成為人中之龍，如果唔係就浪費。」

「你唔驚咩？」

「驚咩？工會？」

「嗯。」

「哈，工會。我從來無放佢喺眼中。我伽樓⋯⋯」

忽然，一個滿身鮮血的女人撲出馬路，撞在他們車前，伽樓一馬上剎車。

是一個孕婦，正當他們想下車時，南門蔚拉住了他。

「先唔好⋯⋯」

「唔該你啊。」孕婦說。

「唔使。」

「啊⋯⋯啊⋯⋯！」那名孕婦奸笑一下，眼忽然變白，露出尖牙，肚中爆出血漿，彈出一隻這怪物，似異形又非異形，無眼有口，腦部佔滿整個頭，四腳而走。

似怪物。

「開車！係東洋嘅詛咒殭屍。」

它們打破玻璃，伸爪而進。

@「火天大有！」@南門蔚趁機貼符，火燒它們的手，但卻無任何反應。

「報忠國家！」它們尖叫。

「準備跳車。」

「喂，妳要做咩啊？呢架車我㗎！」

她已經唸起經咒，手執三符說：「上火下澤，火澤睽，跳。」

二人同時跳車一刻，爆出巨大火龍捲，直將二怪燒死。

滾了數圈，他們好不容易站起身，應該在油麻地的附近，正好在百貨公司對面。

滿街都是孕婦殭屍，數之不盡，少說也有數百，孕婦們⋯⋯緩緩步向他們。

「今次仆街⋯⋯可以食煙未？」

「食飽佢，無人阻止你。」南門蔚道。

放眼盡是孕婦，密密麻麻，它們如同散亂的大軍開始步步進逼。

「嘩，真係醫院都見唔到咁多孕婦。」伽樓一說：「呢啲恐怕係當年隨軍嘅屍體，慰安嘅從軍女人？仲要係大肚。」

「大肚好多時都會死，積冤成屍合理。」

「睇嚟隻嘢係越嚟越勁，有咁多佢嘅同伴出返嚟。」

「可惜。」她說。

「你唔係同情殭屍啊，好似嗰個𡃁仔咁，感情用事。」

「無，見一，殺一。」

他們雙雙拔劍，衝入千軍萬馬之中，無數孕婦圍堵他們，肚中如同先前的婦人，一一爆出怪形嬰兒，極其噁心，不消一會，已將他們重重圍住。

一道水墨迎風捲來，伽樓一揮動銅錢劍，沿天畫圈，滅絕方圓數米圍繞的殭屍，揮斬數百殭屍。

不過死掉的，仍有後面補上，漸漸他的氣力也撐不住，二人開始後退。

「前面太重兵力，我哋根本入唔到，轉路啦。」伽樓一說。

「上樓。」

他們轉移目標，沿着名酒店方向奔去，入到大堂，早已人去樓空，而後面一班殭屍大軍殺到。

他們衝入電梯，剛好在一隻殭屍擋門前關門直上，時間剛剛好。

「而家點。」

沿透明玻璃電梯俯視其下，數百數千的黑點多得繁星一般，只是少了些浪漫味道。

「我有計。」伽樓一說。

酒店的20樓以上是連接鄰座大廈的天台，既然行陸路不行，倒不如走「天路」，可以避開地上所有險阻，特別那群孕婦怪物。

「係呢間房。」伽樓一說。

他們坐電梯到二十樓一間尾房，由於酒店空無一人，他們基本上自出自入，沒有人理會。撞開房門，進到裏面，打開窗簾，對着的正是鄰座唐樓的天台，空曠一片，只有花盤數十。

「連接？」南門蔚問。

「差唔多啦。」

說是連接，其實相距仍是有一段距離，大概有十來米。

「你又知道呢度係對住？」

「妳以為平時我同啲女仔開房係喺邊度？」伽樓一自稱去過全港無數酒店。

「算，係我問錯。」

「估唔到我同妳都有一日可以單獨嚟酒店。」

「收聲。」她沒空理會他，徑自用劍柄敲破酒店的玻璃窗。

「如果妳驚，無膽跳嘅話，我唔介意抱住妳跳⋯⋯」

話未說完，她已經一躍而下，跳到對面天台，姿態優美，仿如運動選手，落地完美。

「嘩。」他幾乎想拍手掌。

「仲唔過嚟？」她用手勢表示。

伽樓一望一望風雲變色的天，風勢好像越來越大，他從未見過如此大風暴，呼了一口氣，說：「希望個𡃁仔真係搵到陳道明，靠佢。」然後往天台跳去。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2dQg2v9f

九龍城寨．鬼域。

「呢啲人全部都係有問題？」我問。

「係，呢度⋯⋯最可怕係佢哋已經死咗，唔可以再死一次。我諗如果有死，佢哋會寧願死⋯⋯可以離開城寨就只有一個方法⋯⋯」

「咩方法？」我問。

她沒有回答，只道：「嗰面走！」

我們回到地面，穿過幾條窄巷，路上盡是吸毒的白粉友，不時都會倒在地上，全身抽蓄，像被電擊一樣。

「真係會喺度咩？」

「我都係估。」

走過幾條街，來到一處空地，相對窄巷，這裏顯得空曠，還有龐大的月亮。

月色照映下，是那鬼的身影。

這是一間幼稚園，座落於九龍城寨的中心位置，只有一層，四面圍城。

她站在幼稚園門口，隔着窗口像偷窺什麼，沿她的目光望去，是一班小朋友（大概已經死了）搭着膊頭在玩火車捐山窿，樂得開心，卻活像九鐵以前的鬧鬼廣告，雖然死了，卻依然有久違的歡笑聲。

這個怪異的空間，竟然有個似人間的空間，關鍵是笑。

她的眼神，不再像剛才的怨厲，而是解開心結一樣，流露出母愛。

「佢係媽媽？」我問。

「我估係啩。」

那種母愛的眼神，我忘不了。

記得我母親小時候曾經也有這樣望過我、摸過我、愛錫過我⋯⋯直至弟弟的誕生後，一切都改變。

但我明白，親生的是不一樣，人性所然，所以我沒有怪過母親。

只是，血緣的問題，我也無力挽回。

她的眼神，跟我母親相似⋯⋯這種久違的熟悉感。

「我哋上去搵返佢！仲有時間可以唔使做佢替死鬼。」

「等等！」

「做咩？一陣佢就走㗎啦！」她說。

「我⋯⋯明。」

忽然間她不經意轉身望見我們，嚇得渾身是汗，準備逃走。

我追趕住她，大聲喝住：「唔使走啦，我冇諗住做啲乜嘢，你繼續留喺度陪你個仔啦。」

她止住了腳步，不敢相信的轉身，仍是不斷後退，眼神似乎有點懷疑，問：「點解你要咁樣幫我？」

我說：「我唔係幫你，我係幫你個仔。」

「我個仔？」

「唔係咩？就算做鬼，佢都需要有個大人陪住佢。」

她馬上俯伏在地，頭撼在地上，撞得咚咚聲，說：「多謝你、多謝你⋯⋯我真係唔知可以點樣講，我都唔想嘅，嗰陣時我只係一時諗唔開，無諗過之後會一直都……」

我說：「我明白。」說完便轉身就走。

那個女子跟在我後面，不明不白地問：「你痴咗線？咁你點樣？」

「都冇得點，咪每日都喺度跳樓一次。但我好似身手都唔錯，應該死唔去。」

「你知唔知你有種激嬲人嘅能力。替死鬼咒語落咗，除非死咗，如果唔係一世都改唔到。」

「係，但我信直覺行事，相信時間會證明我係啱。」我反而好奇剛才那個女人，問道：「其實佢喺度幾耐？」

「我都唔知，好似自我有記憶以來，佢已經喺度。」

「即係好耐？」

「係。但你係咪黐線。」她站在我身前，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我說：「無人會咁做。好似你呢啲咁天真嘅好人，係生存唔到。」

我說：「咁你都好人幫我，違反緊城寨嘅法律。」

她眼神閃縮，顧左右而言他：「已經係宵禁時間，瑤婆瞓咗，我帶你返屋企先。」

她帶我回到自己的家，是一個100多呎的劏房小單位，一開門便有一個小朋友衝過來抱着她的大腿，大約五歲左右，像圓眼大耳，十分可愛，嬌嗲地說：「家姐你返咗嚟啦！！我已經學識咗點樣控制嘢。」

說罷，他便用手往遠處的一個鐵兜指去，然後鐵兜像被念力控制一樣，在空中搖晃不停地震動。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姐姐的身後多了一個人，正是我。他一看見我這個陌生人，便驚慌起來，念力中斷，鐵兜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立即躲在家姐的身後，露出半隻眼睛問：「呢個係邊個嚟㗎？」

「佢係好人嚟，唔需要驚。」

「好人？」

「應該係話佢係名義上嘅人。」

「人？」

「就係我哋未死之前嘅狀態⋯⋯」她喃喃自語地說：「亦都係我哋將來⋯⋯」

「嘩！點解會有一個人嚟咗我哋呢度？」他拋下剛才的害怕情緒，往我的身邊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將看見奇珍異獸一樣打量我。

「你識唔識咁樣識唔識咁樣識唔識⋯⋯」他問了數十到問題，完全不停口。我一句便答完：「我唔識。」

「人咁廢嘅。」那個小男孩說。

「人類係咁，人同鬼係唔一樣。」那女生說。

「你哋都係鬼？」我知道這問題問得有點遲，但該確認的也應確認。

「喺城寨有邊個唔係鬼？？」她放下袋子說：「等聽日朝頭早瑤婆醒咗，我再帶你去搵佢。」

「鬼嘅世界都有休息？」

「鬼一樣會做嘢。」

「咁點解人哋要不斷重複死，你哋……」

「因為我哋係城寨嘅工民。」

「工民？」

「工民係一樣好犀利嘅嘢嚟㗎，姐姐係工民嚟㗎！！」小男孩說。

「工民即係會幫城寨最高嘅委員長做嘢，而每年表現最好嘅鬼都可以得到半個元黿，夠10個元黿就可以投胎重生。」

「元黿？係咩嚟？」

「龜甲聖物。」

「今晚你都係瞓喺梳化啦，我哋屋企冇乜嘢地方可以瞓，你就屈就下。」

「多謝妳，我都未問妳叫咩名？」

「張村梅，佢叫小木。」張村梅指着弟弟說。

在這一百多尺的劏房裏居住了三個人，而這個城寨的環境活像以前80年代的城寨，我好像穿越回到過去一樣，只不過這是一個鬼結界，保留最原始最不改變的古香港風味。

木板牀。

那小男孩上廁所，見我未睡，便擦擦眼睛問：「哥哥，你一個人類嚟城寨世界做咩。」

「為咗救另一個世界。」

「點解要救？你依家都喺呢一個世界啦。」

「但係呢個世界唔屬於我。」

「哥哥你哋人類好奇怪，乜真係有一個世界係會屬於人類㗎咩？你哋最後都會離開，會死。你哋做客人咁緊張屋主嘅嘢，好神奇。」

他這一番話，讓我一夜難眠。

我在想香港，在想能不能找到陳道明，在想世界。

第二天吵醒我的，不是清澈悅耳的小鳥聲，而是源源不絕的呻吟聲。單憑聲音，已經可以知道對面激戰連場。

這顛覆了我的想像，原來鬼也可以做愛嗎？

「家姐，對面嗰啲人又好辛苦咁樣叫啦。」

「辛苦？」我禁不住笑了出聲，張村梅一眼瞪住我。

「係呀，佢哋成日都會好辛苦咁樣叫嚟叫去。」

「你細佬都幾天真可愛。」

「鬼都有七情六欲。可以做到你啱啱諗咁樣。」她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解答了我的問題。

「想搵瑤婆就跟我哋嚟啦。」

九龍城寨的早上如同人間一樣，會有日出，只是這種日光不是從太陽而來，而是不知從那裏而來，就像遠處有一盞亮燈投放在這個鬼域之內。因此這種光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卻又溫暖和煦。

我們走進橫街窄巷，仍是陰陰森森，滿頭都是高樓大廈、石屎森林，密密麻麻，目不暇給，整個城市都是侷促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同時無數老鼠、小強在四旁的水渠竄走，不時有水滴從高空而來。

「我哋而家去邊？」

「茶館，瑤婆每日都會去茶館。」

「茶館，好嘢！！」小木聽到，喜悅形於色得跳起來。

「我哋唔會食嘢㗎。」

「吓⋯⋯」他頓時失望。

「茶館？」

橫街窄巷之中，全都是殘殘舊舊的小店，有士多店、雜貨店、牙醫、茶餐廳、燒臘店……只不過店主跟昨天看見理髮店的店主形象大驚不同，他們擁有跟人一樣的外貌，不但他們，連街道上遇到的人也是一樣，這點讓我非常不解。

「點解……？佢哋⋯⋯」

「你嘅意思係點解佢哋會似人？」

「係啊。琴晚睇嘅時候，明明每一個人都好似怪獸。」

「城寨嘅朝頭早，每個人都可以扮返佢哋嘅形象，直到晚上先至會暴露佢哋真面目出嚟。」

「咁你哋嘅真臉目呢？」

「吓？」聽到這一句，她似乎很大反應。

「冷靜啲，我都只係問吓啫。」

「我哋唔係慘死嘅人所以冇⋯⋯」

「咁你哋喺度幾耐？」

「喺呢度，唔會有時間嘅觀念，所以我都唔記得咗喺度幾耐啦。」

就在這時，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被一股無名的力扯走。

「喂⋯⋯」

小木大叫：「嘩，哥哥飛起嚟呀。」他們二人目瞪口呆地望住我被活生生拉走。

「發生咩事⋯⋯」我問，又回想：「頂，係替死鬼嗰個詛咒。」

我又被拉回那女鬼跳樓的位置，然後從高空飄起，作一個跳樓的姿態。

「仆街啦⋯⋯仆街啦⋯⋯仆街啦！！！！」我不斷呼喊，如過山車落山般準備直衝下山。

我緩緩升過，頭向地，身體失去重力地無法自控，然後向地一衝⋯⋯

「呯。」

我狠狠地被摔在地上，頭破血流，全身的骨都像碎破。

眼前閃過一些畫面。

AV仁⋯⋯？

是AV仁，對，我認得腦海那個人叫AV仁，是我的朋友，但他⋯⋯去了哪裏？

「你無事嘛？」

張村梅他們趕至，見我從高空墮下，有點好奇。

「無事。」

「點解你咁都唔死？」

「可能我唔係人。」

「你唔係人？係殭屍。」

「唔係，我係超人。」

幾分鐘後，我的傷已經痊癒，便着她繼續帶路。

她領我到城寨外圍一幢較為新式的唐樓，裝潢沒有之前住過的那麼殘舊，比較像西式一樣。

臨到門口之際，張村梅忽然轉身，懊惱地說：「嗯⋯⋯不如唔好入去。」

「點解，都嚟到門口啦？」

「你真係要入？」

「嗯。」

她的樣子好像顯得可惜。

唐樓的2樓是一間茶樓，帶有港式傳統，就是酒樓的終端有一隻金色鳳凰雕像、紅噹噹的氣派佈置，難以想像有一間如此具規模的酒樓會坐落在城寨之內。

進入酒樓，回望四周都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熱鬧哄哄。

「我搵瑤婆。」

「瑤婆？」四周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趨歸平靜。

「瑤婆，村梅搵您。」

瑤婆坐在酒樓的金色鳳凰雕像上面的位置，猶如皇帝的派場。她是一個50多歲的老人家，如同一個慈祥的長者。她一看見我，就擺出和諧的笑臉，問我：「點解你會喺度？人類唔屬於呢個地方。」

「我係專登嚟搵人。」

「搵人？」

「搵陳道明。」

她由原本「和譪可親」的眼神，變為銳利，似有所警誡。

「咩事搵佢？」

「佢係唯一可以救香港嘅人。」

「佢只係一個傳說，無人見過佢⋯⋯不過咁，有個人係似佢⋯⋯」

「唔該你呀，我真係需要見佢㗎！」

「嗯⋯⋯」

「求吓你，我真係需要見佢㗎。」

「但我點解要幫你？」

「你可以唔當幫我，但當幫香港都可以，香港有事。」

「香港有事關我咩事？你都未答到我問題，我點解要幫你？」

「我可以燒啲金銀珠寶畀妳。」

她嗤之以鼻道：「呢度係鬼界，唔係陰間，金銀珠寶對我有咩用？」

「⋯⋯」

我放棄了⋯⋯

正當轉身想走之際，她忽然說道：「幫你⋯⋯唔係唔得嘅。」

「嗯？」

「但呢樣要睇你有幾多誠意。」

枱面擺剛剛正起的點心，熱氣沸騰，點心籠裏面裝着的不是我們在酒樓普通會看見的蝦餃燒賣，而是一個人頭。燒賣裏裝着的是一隻隻人眼，蝦餃裏面裝着的是一整隻青蛙的舌頭，還有數之不的元寶蠟燭湯。

「你食咗呢啲食物，就係我哋嘅人，我就可以當係自己人咁幫你。」

「瑤婆！」張村梅替我說好話：「佢未必適應到。」

「婆婆，哥哥唔食我可唔可以食啊？」

「唔得！」

我內心掙扎不斷，天人交戰，一方面單用眼睛去看已經覺得嘔心，身體不停地抗拒，另一方面我正為七百萬人的幸福福祉而戰，過不得心裏的抗拒，一口氣閉上眼，將點心吞下肚。

這幾秒，猶如萬年。

幾秒之後，瑤婆拍掌大叫：「好，有膽色，我欣賞你。」

好不容易忍下嘔吐感，然後說：「即係你願意帶我去搵陳道明？」

「可以⋯⋯由阿梅帶你去啦。」

「唔該晒你哋！唔該！」

步出酒樓，只感到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態度⋯⋯明顯不友善。

「陳道明喺邊？」

「佢喺⋯⋯你跟我嚟就得。」

走沒半步，我忽然感到天旋地轉，全身乏力。

「哥哥，跌倒啊！」小木說。

「返嚟！」

然後，迷迷糊糊的暈倒，只感到我全身的手腳都被綁起來。

「咩事⋯⋯點解鎖住我？」

「對唔住，瑤婆需要你。」

「妳一直都係為咗出賣我先幫我？」

「對唔住⋯⋯如果獨得元黿，我同細佬就可以投胎離開。瑤婆嘅說話，無人敢唔聽，我無可能反抗⋯⋯對唔住。」

一刀刺進我的肚裏，原來被刀割的感覺是非常痕癢。

眼前不是黑色，而是回憶。

我大概知道我被人綁起，刺了一刀，快要死亡。

臨死一刻。

一切⋯⋯一切都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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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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