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有殭屍2》 - 第十話

月明星稀的晚上，迷霧籠罩公路，如煙霧瀰漫，看不清道路的盡頭。

趁着乘的士的空檔，我問：「究竟我哋係幾時識？」

「伽樓一未有任何消息。」她望着電話說。

「喂，唔好扮聽唔到我講嘢！」

她瞪着窗口說：「唔明你問乜嘢。」

「妳仲要扮，妳都認咗我哋係識啦。」

「普通朋友。」

「一定唔係普通朋友。」

「你有咩證據？」

「我嘅記憶入面有妳。」

「哼。咁唔代表乜嘢。」

「唔止妳，仲有其他人，究竟佢哋去咗邊？」我不忿地問：「仲有呢一年嘅記憶，到底係咩事？」

「到，司機前面有落。」

「又無視我！」

如同那個人所說，東華義莊背靠山，三面環海且鄰近墳場，挺陰森恐怖。我們到達時，已經是凌晨深夜，只有腳踏在樹葉的清跪聲、兩個黑影相伴還有絲絲蟬鳴聲。

深入義莊，但見空無一人，而奇怪的是，門沒有鎖。心裏又有不安的感覺。

而我發現，這種直覺挺準確的。

穿過一排排矮房，我們來到大堂，裏面放着數十副棺木，整齊有列，成一個井字型的擺放，每行三至五副棺木，有的巨如小型寶箱，何其壯觀。

數十屍體集於一處，宛如一個大型殮房，寒氣逼人。

「我真係未嚟過義莊。」我嘆道。

「你最好都唔好希望自己會嚟。」

「點解？」

「呢度只會打橫咁入。」

「邊位？」

忽然遠處有聲音，是一把男聲。

「我哋想搵陳伯。」我說。

有一個二十來歲，膚色清白，平頭穿唐服的男人出現。

我遇過無數人，他算是讓人討厭的一種。

「陳伯？邊位咁夜搵佢？」

「係佢朋友，有啲急事。想問佢喺度嗎？」

「係度啊，貴姓？」

南門蔚不發一言，我只好說：「韓同南門。」

「跟我嚟。」

「好彩有人帶路。」我說。

這時才覺得那裏不妥，他雙眼盯着我們地帶路，意思是他是身體倒後走，頭還是死瞪住我們，張開口笑着，是心寒的笑容。

「只有死人先會做相反嘅嘢。」我說：「鬼！」

南門蔚不多話，把藏着手裏的符貼在地上。

「貼錯咗，鬼係前面！」我急道。

呯！

一聲巨響，原本放在大廳的數十副棺木都同時爆開，彈出數十隻殭屍，每隻都腐肉帶蛆蟲，核突噁心至極。

它們一同躍起，向我們飛來。緊張關頭，一卦象在地上的符亮出。

@「下巽上坤，地風升。」@南門蔚說。

符在此刻起了作用，地上凹陷如流石，爆出數十塊土石，隨風加速如子彈，呯呯呯數十聲，正中頭部，逐一將它們擊飛。

「我哋中咗埋伏。」她說。

「唔係啩。」

「有人知我哋會嚟。」

有數隻殭屍剛好避開，從地上竄前，揮爪欲襲，我抓緊時機，雙手入白刃，緊捉住它們的手，借力躍起，勁力向腹部一踢，將它們一群屍踢飛。

從得知自己的身份後，正面對抗殭屍變成是一件不難接受的事。

既然命運如此，那不如接受。

「唔好理佢哋，追出面嗰個。」南門蔚說。

我們跑出大廳，她將一張符貼在門外，關上後，自動起了大火，將屋內所有殭屍燒成灰燼。

月亮光光，照得人如色白，特別是南門蔚，還有眼前的『退後人』，它仍是帶有笑容，不太緊張所有的同伴已全軍覆沒。

「你啲同伴死晒啦喎，唔驚咩？」我問。

「你幾時會覺得蟻係同伴，幾時會覺得死晒會驚？」

竟然會當殭屍是蟻？

它究竟是什麼來頭？

「你有咩咁勁？」

「比你哋人類嚟得好。」

「陳伯係邊？」我問。

「陳伯咪就係喺你面前囉。」它說。

眼前的他，不知如何，竟由一個年少的人變成一個白頭老人，如同幻影變身術。

「你係陳伯？」

「你個心係點，咪睇到乜嘢囉，我只係畀你想見嘅一面你睇。」那男人說。

「唔係普通嘅鬼，可能係䰧。」南門蔚說。

「䰧？又係乜春。」

我想上前時，他又換了一個形象。

是⋯⋯母親？

我的母親？

眼前的景物變成水⋯⋯水中有一畫面。

「嘩⋯⋯好叻過，今次考試有六十分。」母親摸摸細佬的頭。

「我有溫書嘛。」

「獎你今次考得好嘅禮物！」她遞上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體積龐大，細佬興奮地拆開，正是他最想要的樂高積木遊樂場⋯⋯不，其實只是我想要，細佬根本沒有興趣。

只是我想要而已。

「嘩！多謝媽咪。」擁抱一刻，他目光投向我。

我下意識收起手中的一盒HB鉛筆，這是我考了九十分的獎勵。

胸口有一股說不出的鬱悶，吐不出，又消不去，像一團小火，燒起心中的不快，灼熱燒心。

很不舒服。

「快啲去溫書啦，下次考好啲。」

「好！」

經過我身邊時，他笑說：「冒牌貨，你只係替代品，同我哋無血緣。」

「醒啦！」南門蔚摑了我一巴，原來我又在發夢。

「我⋯⋯」

「幻覺。」

「點解成日都係我中招⋯⋯」

「唔好望佢隻眼。」

他奸笑如狼，南門蔚燒符，正欲反擊，但他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以為咁就有用咩？」他說。

「蔚。」

「婆婆。」

竹林之內，風吹過平靜的草地，只有幾片枯葉奔跑至劍上。

一饅頭，一劍。

「休息夠。繼續。」

她點點頭，用幼嫩且滿是紅腫的手，握着劍，往竹刺去。

「再快啲。」

「係。」

「要有重心。」

她吸了一口氣，畫一個半圓，徐刺揮劍。

前方的竹應聲而倒，斷成兩半。

婆婆見狀，一巴摑去她，臉上頓現紅拳印。

「墨氣運行得唔夠。」

「係。」

「你爸爸喺妳呢個年紀，已經可以以劍御氣，將三尺之內嘅竹都順連斬開，點解妳連一個都咁難。」

「對唔住，婆婆。」她眼眶盡是淚水，卻忍着不流，因她知道婆婆最不喜歡就是別人哭。

「妳知，對唔住唔係一個答案。」

她望着月光，似是思念故人，再望向自己的孫女。

「我會努力。」

「再練。南門名族個名，唔可以敗喺妳呢一代，同樣唔可以輸比伽氏。」

她不知道山有重水，也不知道水有多深，但南門，這個姓氏是她從小便能感受到最為沉重的東西。

竹林是她前半生最常見的地方，成長之中一直沒有什麼玩樂，沒有什麼童年。

因為她的命運一早已經決定好。

驅魔名族，不能出一個廢物。

「睇夠未？」南門蔚冷冷地說，轉身抓住那男人的頸，他馬上化為煙霧，飄走遠處。

「嘩，妳係第一個可以靠自己力量走返出嚟嘅人，好叻好叻。」

「唔好以為自己好勁，可以玩弄其他人。」

「哈哈，人類真係一樣有趣嘅生物。」

「係邊個派你嚟打開武士殭屍嘅封印？」

「一個你哋惹唔起嘅人。」

「二打一，你輸硬啦。」我說。

他不以為意，將手化為虛體伸進地面。

「萬將骨枯。」

「啊！！！！！！！」尖刺破聲響起。

地上忽然冒出無數的手，每一隻都是破爛的，不是缺了皮，就是少了塊肉，有些還能見到骨頭，少數也有數百隻，一同都地底破土而出，抓住我們的頭。

我被數十隻枯手抓住了，無法發力，那些鬼手力氣甚大，將我緩緩扯倒，實在難以站立，拉倒在地後，一隻、兩隻手掩住我的面，不消一秒將我活埋。

「救命⋯⋯」

我連救命都無法說出，已經眼前全黑。

「呼呼嗚⋯⋯」

一股強大的熱能傳來，終於再現光線，原來南門蔚施以火符，將數百隻手燒成火海，場面震撼。

「仆街鬼！」我大怒，一拳揮向男人，誰知他又化為虛體，避開我的一拳。

「你哋人類真係太廢。」

她接連掏出十二道符，掛在身前，揮劍斬向那鬼，那隻鬼化成煙霧，避開所有的物體攻擊。

「想殺我，真係無乜可能。」

她劍式兇狠，招招中要害，但斬不中也沒法。

「天真。」

她燒起身上的符，灑向空中，頓時成一縷煙，飄到雲上。

半晌，沒有任何作用。

「廢招。」

就在這時，空中下起一場大雨。

「落雨？」

原來不是雨，是紅色的小針刺。

「咁識避，我就將呢度夷為平地。」她說。

@「第十四卦，外離內乾。」@她結手在前，唸道：@「火天大有。」@

空中的小刺爆出一個個火花，連連而發，數秒之內，全景盡入火陷風暴之中。

他避無可避，她趁機疾刺，如迅雷閃電，他正欲化成煙，卻已不及，快劍插破他的身體。

「講，係邊個叫你嚟？」

「唔講，卑賤嘅人想我開口。」

「唔講？好。」她扭動劍柄，他痛苦尖叫。

「用酷刑？」我問。

「必要時必要法，講！」

「唔講！」

她唸起經文，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但一念就足以他痛苦不已。

「𑖌𑖼𑖦𑖜𑖰𑖢𑖟𑖿𑖦𑖸𑖮𑗝𑖼、𑖌𑖼𑖦𑖜𑖰𑖢𑖟𑖿𑖦𑖸𑖮𑗝𑖼、𑖌𑖼𑖦𑖜𑖰𑖢𑖟𑖿𑖦𑖸𑖮𑗝𑖼。」

他痛得死來活去，像萬箭穿心一樣。

「我係唔會畀你死，除非你講。」

他受盡酷刑，終吐出一句：「城寨⋯⋯嬌我妖⋯⋯」後就化為煙霧⋯⋯

嬌我妖，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是電視？不是。

是電台？也不是。

應該是⋯⋯九龍城那隻女鬼。

對，就是差點遭那隻女鬼強姦，騙去我的貞操。她在臨死前，曾經說過能幫助遊魂投胎的人。

嬌我妖⋯⋯

「佢講嗰個名⋯⋯我聽過喎。」我說。

「好正常。」她嘞一聲放下劍，似是無力再握，冷汗冒出，坐倒地上。

「無事嘛？」

「⋯⋯」

她沒有回應，喘了幾口氣，呼吸才稍回正常。

「妳係咪用得太多氣。」

「嬌我妖係香港好出名嘅鬼妖。其實都正常，出到咁高級嘅鬼，都知一定嚟自城寨。」

「城寨？」

「我哋無乜時間解釋⋯⋯睇嚟今次呢件事，係日本同本地城寨合作。」

此時，寒風冒起，冷風颼颼而吹，天空本是高掛光高潔的月亮，現在反月亮卻逐漸染紅，那種紅不是常見的，既非鮮紅，也非深紅，像是血染上什麼污穢的顏血，唯一可說比較類近是血色混森綠色。

這個月亮，有一種無名的陌生感。

而光線，好像越來越暗。

「時間無多係咩意思。」

「朔紅月日就嚟到。」

「呢個又係乜嘢嚟㗎。」

「無時間，但我都大概明白晒所有嘢，一邊行一邊講，首先要搵返伽樓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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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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