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的海”某處海面,煙氣浩渺,萬籟俱寂。一艘渡輪悄悄劃破迷霧,輪廓漸現。
渡輪輕輕擊起浪花,在尾部拖出白色軌跡。
由上往下看,船體就像把剪刀破開一匹無比巨大的藍色綢緞。
風,起了。
濃霧漸漸散開,如鏡面般的海面現出粼粼波光,像是撒了層銀粉,讓人眩目。
船上載著許多人,有水手、醫生、護士、警察和精神病人,薑尚青也在其中,他偽裝成精神病人,模樣早已面目全非,那是易容術,伊勢穀美子的傑作,她隱暗隨行。
目的地是位於“波羅的海”的一處海島,海島上建了所瘋人院,名字叫“萊德瘋人院”,瘋人院曆史悠久,規模龐大,接納來自各地的精神疾病患者。
就在此前不久,為不引人注意,赫萊爾、伊藤倉介、麥娜爾、仡僑喀和阿瑞姆族少年巫師小緹阿庫阿魯已易容分批登島。
輪船緩緩靠岸,薑尚青連同其他精神病人被帶下船,由於沒有家屬陪護,護士們對病人的態度不是很好。
即便如此,也很慶幸了,他們只是被套上絨布腳鏈防止亂跑。
而同船的另外一批病人待遇則差上許多,不但被帶上鋼鐵腳鏈,還銬上手銬,全程由身穿制服的警察押送,稍微不對頭就警棍伺候。
薑尚青裝扮成抑鬱症重病患者,他不苟言笑,幾乎不與任何人說話,包括醫生和護士,他一路拉著苦瓜臉,胡子亂糟糟,頭發邋裏邋遢,一看就是受過重大精神打擊的可憐人。
他偏著頭跟隨隊伍走著,目光呆滯,毫無神氣地始終盯著一個方向,視線中出現了四棟建築,其中有三棟呈三角形分布,三角形中間矗立著一棟稍小些的建築,那應該是行政中心。
另外三棟建築外牆上掛著醒目標牌——A分院、B分院和C分院。
根據此前掌握的情報:
A分院負責收容具有嚴重精神病症狀的病人,據說裏面分成男病區和女病區。
B分院負責關押具有嚴重精神病症狀且有過犯罪記錄的病人,裏面有分男病區和女病區。
C分院負責關押具有嚴重精神病症狀且身負命案的極度危險病人,裏面沒有分男女病區,每人一間病房單獨關押。
四棟建築均是土紅色歐洲古堡式建築,周圍寥無人煙,陰鬱的天空之下,幾只烏鴉“嘎嘎”飛過,陰森感浮上每個正常人的心頭,至少薑尚青是這麼感覺的,至於其他人是否這麼感覺就不知道了,鬼才知道他們心裏怎麼想的。
古堡式建築周圍被紅磚砌成的高牆團團圍住,高牆之上安設有高壓鐵絲網,聽說萊德瘋人院自建立以來還沒有哪個精神病人可以翻牆逃出。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拆掉圍牆讓你逃也逃不出去啊,湍急的海水拍在礁石上啪啪作響,如果誰自願跳下去與大海和礁石較量一番,那麼不用想,這人不是精神病患者就是受了重大精神打擊。
薑尚青一行病人被帶到A分院,剛進去時護士比較嚴厲,由兩個護士看管著脫光檢查,一絲不掛的那種,頭發、耳朵、嘴巴都要仔細查驗,確保沒有夾帶致傷物品。個人隨身物品由另外的護士接收檢查,核查完畢後換上白藍相間的病號服。
收出的不合格物品會被全部繳沒,比如洗發水、洗衣粉之類的不明液體和固體肯定是過不了關的。
所有入院手續辦完就到了吃藥時間,護士們引導著新老病人來到領藥區,分三個縱隊排隊領藥。
豁然間,整片區域變得熱鬧起來,那畫面簡直讓人永生難忘。雖然病人們排著隊,姿態卻大不相同:
有一大把年紀還唱著兒歌的;
有上一秒還看似正常人下一秒就突然驚聲尖叫的;
有眉頭緊蹙死死瞪著別人的;
有拿著個布娃娃死勁兒扭拽著娃娃頭的;
有歪著頭不說話還不停流著口水的;
有面色慘白、頭發掉得只剩幾根長毛的老頭帶著恐怖眼神看著你笑的;
有雙手托腮特別猥瑣地盯著護士屁股看的;
有自言自語的;
有假裝在騎自行車的;
有大聲學著警車鳴笛聲的,還時不時喊一句:“警車,警車,讓開,讓開。”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哥們兒學得那真是像啊,還特別有空間感,竟讓人生起一種真有警車在房間外穿過的錯覺。
總之,病人各式各樣,沒有你見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藥有兩片,白色,裝在小紙杯中,另外一個紙杯則裝著清水。
隊伍緩慢前移,當輪到一個白人大漢時,他變得非常抗拒,情緒很激動,揮舞著雙拳放倒了周圍病患,大聲喊道:“我不吃藥、我不吃藥,為什麼要吃藥?為什麼要強制我吃藥?我是人,有選擇不吃藥的權利。啊!……我不吃藥,我不要吃藥……”
然而喊得再大聲也沒有用,直接上來三名男護工強行將大漢摁倒在地,一名護士快速上前一針特效鎮靜劑就給他安排上,另外又有兩名護士上前強行將白色藥片給大漢灌進嘴,最後檢查藥片確實進肚才悻悻離開,男護工們則拉起大漢朝著角落而去。
不一會兒就輪到薑尚青,他吃完藥,被護士帶到病房,只見病房有六個床位,床位編號是48到53床,此時房間裏面只有一個四十來來歲的中年人,床位編號是51號床,他眼神看上去很精明,嘴裏一直在碎碎念著些什麼,其它床位空著,應該還在外面排隊吃藥。
薑尚青的床位剛好挨著中年人,床位編號52,護士剛出門,中年人立馬湊過臉來,“嘿!叫什麼名字?”
薑尚青正犯著重度抑鬱症呢,歪著頭拉著個苦瓜臉,沒答話。
“喂!你怎麼進來的啊?”
薑尚青依舊沒答話。
“啞巴?”
“聾子?”
“這敢情好啊!又聾又啞,那鐵定不會說我是神經病了。”中年男人說:“告訴你個秘密,我其實沒有精神病,呵呵呵……對了!知道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嗎?”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哎呀,頭有點痛。”中年男人雙手捂住頭,“好痛!像針紮進腦子一樣痛,好痛!”
話剛說完,男子又像沒事兒人一樣重複著: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為什麼圓周率Л除不盡?”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中年男子雙手搖晃了薑尚青兩下,然後到他自己床位的枕頭下面取出私自藏匿的筆和紙。
他一邊畫一邊說:“圓周率Л之所以除不盡,是因為時間存在的原因,比如以某點為圓心,從點A為起點,以半徑r畫圓,最終回到點A形成一個圓。將回到起點A的終點命名A',則起點A與終點A'其實只是表面上的重合,但實際上並沒有重合,畫圓的過程有時間,起點A與終點A'在時空中是不可能重合的,時空中的真實畫像應該螺旋的,那個重合的圓只是真相在目前我們這個維度的投影。”
“圓周率Л無法被除盡真是太神奇了,用一個確定值的半徑畫了一個確定周長的圓,結果卻得不到一個確定值的圓周率Л。就好比說用確定的2乘以確定的3得到一個確定的6,然後我再用確定的6去除以確定的3時,卻得不到一個確定的2。這中間到底還缺失了什麼?”
“時間!這中間也許缺失的是時間。可能你會說三角形也是封閉圖形,畫它也有起點和終點,那為什麼三個邊就有確定的勾股關系存在?不!不一樣的。一個確定周長的圓可以將其想象成一圈毛線,那麼分三個方向繃直這圈毛線就可以得到一個三角形,換句話說當討論勾股關系時處於封閉狀態的三角形已經形成。而周長和半徑卻存在時空關系。”
“圓周率Л無法被除盡是否意味著起點A與終點A'只能無限接近,但永遠不可能完全重合。”男子自問自答:“我不知道!”
“可圓周率Л無法被除盡如果只是單單由於時間影響的話好像也不對,畫一個圓可以用0.1秒,也可以用一分鐘,也可以用一天,甚至用上100年去畫一個圓,換句話說時間可以是任意數。若假設圓周率Л是一個可以被除盡的固定值,那麼這個時候是否意味著在時空中的圓周率Л和時間‘t’中間一定還存在一個變量,這個變量可以綜合時間的任意性而使得Л成為一個固定值。”
“這個在圓周率Л和時間t中間的變量到底是什麼呢?”中年男子再次捂住頭,“啊!……頭痛!頭好痛!”
“圓周率Л和時間t中間到底還有什麼?”
“圓周率Л和時間t中間到底還有什麼?”
“是周長的時空偏差嗎?”
“是周長的時空偏差嗎?”
“哎!你是誰?”中年男子忽然間整個大變樣,像是被重新格式化後的電腦,“嘿!新來的吧?叫什麼名字?”
薑尚青還是拉著個苦瓜臉,沒答話。
“喂!你怎麼進來的啊?”見薑尚青沒搭理自己,中年男子也不生氣,回到自己床上坐下來,又開始碎碎念叨起來:
“波粒二象性意味著什麼?”
“波粒二象性意味著什麼?”
“哦!粒子性象征著個體性和獨立性,波性象征著整體性和交互性,二者既不沖突,也不對立。每一個事件既是獨立事件,但也是整體事件,我此時此刻呼吸一口氣與兩百萬光年外飄過的一顆隕石並非全無關系,每一個悲慘事件中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是凶手、都是凶手、都是凶手……”
“而‘薛定諤的貓’真的既是活著的,同時也是死著的……”
“我靠……你妹呀!”薑尚青陰鬱臉龐之下暗自咋舌:“有這哥們兒在就算是正常人進來也會被整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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