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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閉門不出，宮內審訊將啟，局勢一日日濃重，卻也有人悄然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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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策馬而出，繞道至城南舊巷，那間寧靜宅院——探望奶媽，臨行前他囑人備妥藥膳與爐火，如今草木幽深，門前青石一徑，靜得連雀鳥飛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老媼臥於牆邊薄毯上，懷中抱著那碗未喝完的熱湯，細細啜泣，像是抱著昔日的孩兒，一邊呢喃：「……小阿芝莫怕……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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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垂手而立，默不作聲，只在她身旁添了一簍炭，炭火映紅了他的側臉，也映出他眼底那抹深埋的陰色。
他在此候人——柳翎。
他看著奶媽，想起數日前，夜已深，府中後廊傳來竊語，賀臨原只為巡過暗道，卻聞兩道聲音混雜於風中，像是齊伯與那名素常與下人為伍的小廝。
二人又談起賀家往事，話裡句句不堪：
「……嘿，他還真當自己是秦家人了？你說這野種當年若不是秦侯留他一命，早餵狗了——」
「噓，輕點聲！這話讓他聽見——」
「怕什麼？他姓賀不姓秦，有哪門子臉住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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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黑影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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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賀臨一身夜衣，眼神漠然自陰影中現身，原是與二人擦身而過，誰知腳步驀地一頓。下一瞬，他利劍出鞘，寒光未見，劍已穿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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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那名小廝連反應都來不及，一聲未吭，喉間已破，鮮血如箭噴灑而出，將賀臨半邊面容染紅。
他臉上沒有任何猶疑，甚至未皺眉。只是抬手擦去血滴，轉頭望向還在顫抖的齊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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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瘋了！」齊伯雙膝幾欲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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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緩緩逼近，聲音低如夜雨，卻字字清晰：
「我是不是野種，輪不到你這老奴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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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染血的劍緩緩收鞘，動作極慢，像是每一寸金屬摩擦都帶著警告。
「當年賀家一事，你跟得最久，看得最多，若你再敢替人遮掩半句，我不介意再開一次血路——」
他腳下一頓，目光森冷如刃：
「當年那一夜，是誰帶路、誰關門、誰滅火，你從實招來…… 免得——刀劍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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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伯嚇得冷汗直流，不住點頭，連連跪地求饒：「小的、小的不敢了……賀小侯爺恕罪……」
他臉色蒼白，終是將當年慘絕人寰的賀家一事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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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漆黑一片，像潑翻了巨大的墨池，天空和大地融合成一個嚴絲合縫的整體，月色給大地罩上了一層灰紗，透著微微的光線照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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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腳步未停，眼神先落至屋內人影。
「不是說好，密信一事既辦妥，自此不再聯絡麼？」他語氣冷淡，眉心微蹙，像對這處破落之地頗感不耐，「你叫我來這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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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倚著窗欞，並不答話，只微微抬眼看他。火盆尚暖，惟有一壺未動的茶與牆角一張舊榻，奶媽已經睡下。
風自門縫灌入，柳翎轉身將門掩上，衣袂翻動間，指尖不覺按上腰側隱隱作痛的傷處。
賀臨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你為了毀這門婚事，把自己傷成這樣……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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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一時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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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一聲犬吠，風過枯枝之聲似在催人回想。柳翎望向屋角那枚未撤的茶盞，神思不覺飄遠——
那日，他在京中一處無名茶樓與賀臨會面，所議者，正是那封意圖毀婚的密信。
當時他已擬好筆跡仿昭霆文風、又繪內令圖章，盜昭霆慣用朱墨，唯獨少了關鍵一物——秦家印信。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yfxt3m0D
「若無印信，密信縱有筆跡與圖樣，也容易被辨出破綻。」柳翎言辭斟酌，聲音壓得極低，「我原不願涉你，但如今局勢膠著，唯你能從秦侯府中……拿出那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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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當時未答，僅淡淡一笑，目光冷如霜雪，他深知蓋上此印的密信，可留作日後一用，比誰都快意。
「行。」他說，「這印，我會取。」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HLoOKfYg
那一日兩人言談極少，卻暗中結下一線脆弱聯繫。柳翎知此舉險惡，但彼時若不自斷後路，只怕連雲遙也護不住。
念及此處，他收回思緒：「說罷，你今日找我來為了何事？」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3soW6zX0
賀臨目光微斂，語氣低沉：「宣德殿啟程在即，朴雲遙也在隨行之列。你可記得那片從朴府往宮門的樹林？」
「秦睿侯近日動作頻頻，方才我親聞他與人密談，言及——若朴老爺不肯開口探問神策圖之事，便叫人伏於那片林中，‘擾一擾’他那寶貝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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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室中氣壓驟降。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JJ3NM3oR
柳翎一怔，旋即猛地站起身來，椅腳在地板上發出刺耳聲響。那一瞬，他整個人彷彿被點燃，眼底怒意翻湧，呼吸竟微微顫抖。
「他竟想動雲遙……？」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刀刃磨鐵，寒氣森然。
柳翎向來沉穩，自幼受教於文堂，不輕言怒，世人皆道他心思縝密、舉止溫良。但賀臨此刻卻看得清楚，那雙平日清冷的眼，如今染上一層幾欲失控的紅意，幾乎壓不住殺機。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7qHmrS60
片刻後，他長吸一口氣，強自按下胸中翻湧。
「此事……你怎知得這麼清？」
「我原安排人跟著秦睿侯，只為查他些事情，沒想到聽見這段。如今你知曉了，是殺是救，你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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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緩緩闔目，再睜開時，怒火已被壓入冰冷深淵。他坐回椅上，將袖中佩劍輕輕擺於几旁，劍鞘未出，卻寒光隱現。
他聲音微啞，語氣卻異常平靜：「既然他觸了我的底線，那就休怪我無情。」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YA74Ut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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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他早說過了——
那時長安城西，城外十里雲嶺山頭，一處幽林石亭靜靜立於煙霧間。亭後碧崖千仞，下臨斷澗，風聲如嘯。
秦睿侯身披玄袍，手負於背，立於石亭一側，目光落在遠方沉沉暮色之中，似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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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久候。」不多時，柳翎身影翩然而至，踏入石亭之內，微一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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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侯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本侯倒是好奇，柳世子這回手段甚妙，竟能從朴家宗堂中，將那份圖拓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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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不語，走至亭中石案旁，衣袍微展，落座後方才拈起一盞茶。
茶尚未入口，他眼中便掠過一抹薄霧般的回光，眉宇之間，寫滿算計過後的從容與冷意——
某日，朴府宗堂之內焚香祭祖，諸房嫡支皆須前往致祭。
柳翎費了一番口舌，才有機會隨朴老爺一同進入宗堂。
他故意於途中言道：
「昔年先父臨終前，曾與我言及一事，言朴家藏書萬卷，尤以宗堂後閣最為珍稀。惜我未得一覽，徒嘆無緣。」
「今有幸至此，若能一窺府藏書史之源，便不負在天之靈，亦算了卻先父一樁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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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老爺聞言，並無疑慮，反因念及柳家舊與朴氏為姻親，柳翎幼時便來往府中，對他頗多親近，加之素來文才斐然，便允其一同前往宗堂後堂，入內參觀祖藏書閣。
「既是令尊遺言，我怎忍相拒？只是那藏閣舊年久未清理，你隨我入內觀覽便是，切莫胡亂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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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不敢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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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翻雲遙房中無果，邊昭霆的偏院和宗堂相較之下，後者機率更大。若朴家祖庫真藏有「拓本」……如今機會來臨，自不肯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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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隨他步入宗堂後閣，那處極為清幽，牆上掛有先祖畫像，案上滿是舊經與藏卷。木櫃密布，石匣交錯，幾處機關暗藏於簾後與壁縫之中。
著屋脊上刻著的仙人，香火盛典、煙幻化成千奇百怪的形狀和顏色，一會兒，它如一幅輕盈的帷幕飄懸空中，一會兒好似從香爐裡竄出筆直升起，又仿佛變成一面大旗在煙囪的上樑隨風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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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祖藏書閣，柳翎假意翻閱書冊，實則暗記機關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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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深夜，朴府內眾皆沉睡，府中事務皆忙於雲遙大婚之事，防守稍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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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讓秦侯爺擒住朴家舊僕之孫。
機關雖繁，那舊僕當年曾為宗堂守冊人，對機關略有耳聞，對封鎖有些認識，舊僕迫於要脅只能配合。
柳翎以細針引簧，再輔以鋼鉤試探，終於解開匣石，取得夾於古卷間、紙頁早黃的拓本。
他見其上雖無令牌，卻另附半枚蠟封，印記殘缺，卻極像皇室舊紋，心中早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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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後，他遣人仿昭霆筆跡，又自偏院密室中盜出一瓶朱色墨泥——
那是昭霆素日落款專用之物，印泥色澤獨特，極難仿製。
柳翎將之印於密信末尾，與拓本一併製成所謂「私書聯通、密圖謀逆」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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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請那仿字人，仿秦睿侯筆跡寫數封致「邊昭霆」之書信，文中暗藏交涉之語，意在構築昭霆與秦侯私通之嫌。
為顯逼真，因此蓋上賀臨盜來的秦家之印。
而信上並蓄意摻入數段軍政要事，以混淆真偽，足可令人疑心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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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場看似周全的計策，悄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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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侯見他不語，也不打算多問，他只管取物，怎麼得到也不是那麼重要。
「哼……若那賀臨有你一半心思，本侯也不必日日操這許多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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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抬眼，神情未動，淡聲開口：「我有個條件。」
「無論你之後布什麼局，牽誰入彀，都不能傷到雲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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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亭中風動，松葉簌簌。秦睿侯凝視他許久，神色未明。
良久，只聽他笑了一聲，似是嘲弄，亦似興味盎然：「柳世子，若你肯早些心狠，何至於今日這般難捨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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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翎垂眸不語，他明知此舉手段狠辣，卻不得不為之。但心中始終存著一道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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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利用旁人、可以算計世局，但唯獨雲遙——不得出事。
只要那人仍安然無恙，哪怕萬劫臨頭，他也能從容承擔。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Z1D11f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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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幫你的是局，是棋盤上的勝負。雲遙——不是你可碰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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