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兩人皆為壯實的成年男子,其中黑髮男人的背闊肌上有著象徵奴隸的圓形烙印,但因距離和他的移動她認不出來自哪個地區。
他身上僅有破爛的亞麻褲,雙腳沾滿汙泥脖子上還有鮮明的黑色項圈,身軀卻出乎意料的高大結實;另一個金髮男人則看不出身分,但能撐到最後看來身手也不凡。
兩個人都順著圍欄邊繞圈,黑髮奴隸拿著一把用木棍與尖銳的長型石頭組合的石斧,顯然這就是他唯一可以獲取的武器。而他的守備姿態沒有溫斯城士兵常犯的錯誤——因為坎瑞德就常矯正她肩膀的姿勢。
綺莉兒無法壓抑對他的好奇,一個奴隸怎麼會比普通士兵還熟知保護破綻處?
金髮男人一邊調整雙手握劍姿勢,蓄勢待發的動作卻配合著守株待兔的含義。而最終如他所料,對方在瞬間發動攻擊。
黑髮奴隸迅速的衝過去並如舞者般敏捷的下腰閃過揮過來的劍,接著朝金髮男人露出破綻的腰側揮出右腳作勢要攻擊,卻因對方及時退後一步而撲空。
他立即反應過來轉而用腳往上撩起塵土到空中,企圖混淆對方視線,卻因距離效用遞減。
一時間雙方你來我往,石斧與銀劍之間的攻擊來來去去,迸濺出響亮聲響,歡呼的叫聲使得打鬥更加激昂。這是第一次綺莉兒看到有奴隸階級的人撐到最後,這不只讓觀眾情緒高昂,更讓她大為吃驚。
奴隸的運用石斧的動作老練,而且對士兵的姿勢缺點瞭若指掌,但這種細節通常沒有人發現。這讓綺莉兒懷疑此人其實一開始並不是奴隸身分,不禁思考他是用什麼方法來參加。他有錢可以賄賂嗎?
從他的身材與身手來看,任何聰明人都不可能放棄擁有他。他的主人如果不是太善良就根本不知情。
而且觀察到他先前的戰鬥方式,也讓她感覺這個奴隸不是泰倫斯人,儘管馬庫斯城人和貝克城人傾向用劍與弓箭,但總歸戰斧在泰倫斯不是優先選擇。
鮮血噴灑在地面上,猶如諸神正繪製殘酷的畫作。雙方皆以負傷,金髮男人的動作因受傷而笨拙,黑髮奴隸則對自己的傷勢漠不關心,暴風的威力與敏捷身手乘勝追擊,打的男人節節敗退。
綺莉兒感到熱血沸騰,並訝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陌生人激勵。
看著黑髮奴隸如同致命舞者般旋轉,石頭敲擊劍身的鏗鏘聲——男人吃力的防守,群眾迫不及待的喊出贏家的名字。
——紐曼·薩姆爾!追尋自由之人,奮鬥的奴隸戰士!
她對這些諷刺性稱呼嗤之以鼻。自由與奴隸。她知道就算那個叫紐曼·薩姆爾的奴隸獲得勝利,他的身分仍受所有人鄙視。
如同她曾經的身分,一個難民。儘管有了無比幸運脫離飢餓,她的過往仍是一個污點,任何人都無法洗淨。進入斷刃之社帶來的改變她比任何人清楚,卻也明白割捨過往並非想像中容易。
追尋的自由到底是從何處獲得?社會的定義?自身想法?還是人們對你身分的評價?
綺莉兒油然而生一股倦怠與厭惡,但好險戰鬥也到了尾聲,兩個人都看起來疲倦不堪,男人的喘氣聲和精疲力盡的姿態表露無疑,而紐曼·薩姆爾身子的輕顫,攻擊力道也逐漸減弱。
由於體力流失,兩人之間距離稍微遠了些,男人看準時機吆喝一聲舉劍攻擊,劍迅速揮向紐曼赤裸染血的頸部,後者往後一蹬即時閃開。
男人趁勝追擊猛烈揮劍,雖然紐曼的動作依然靈敏,卻依舊抵不過如風劍首的鋒利。不可避免的傷痕漸漸出現在他的手臂與腹部上,鮮血宛如被割破的酒袋一般流出。
本來一直處於防守的男人轉守為攻,紐曼試圖反擊卻被壓制,一面倒的情形使得人們亢奮。
場中的兩人逐漸移動到圍欄,紐曼突然單手抓住圍欄在間髮不容之下閃過揮擊。轉而用握著圍欄的右手作為支撐,迅速抬起身體用結實的腳踢中男人的頭部,使對方哀號一聲撞向圍欄的木欄。
全部人對此精彩的發展發出驚呼,而她鬆口氣露出微笑。
紐曼迅速踢開掉落旁邊的劍,彎身用膝蓋壓制士兵的雙臂。用石斧鋒利的那一處抵著他的頸部,低聲要求對方投降。男人一開始倔強的保持沉默,直到頸部被石斧抵的更緊才不情願的大喊認輸。
屏息等待的廣場突然爆出震耳欲聾的鼓掌與歡呼,包括她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對這次鬥毆感到驚奇。這是首次有奴隸成為最後贏家。
紐曼·薩姆爾喘氣的站起身,蹣跚的走離士兵,來到圍欄走進場中的主持人旁邊等候衛冕。當他撥開雜如繩團的頭髮,露出骯髒充滿鮮血的面容時,大家都為那個奴隸面貌感到訝異。
綺莉兒再次讚嘆自己的視力,她從沒在溫斯城見過這麼俊美的奴隸,相較之下知名妓院的頭牌甚至遠不及他。紐曼有著一雙極具特色的極淺藍眼,從遠處看都彷彿能看見其中光輝,帶有異國風情的濃眉和微鷹鈎的鼻子,搭配古銅膚色更是給人神秘莫測的氣質。
溫斯城人因為是主城曾有極端的排他性,她就因自己的銀髮金眸還有小麥色肌膚受到排擠過,也因此她知道這種異國人容貌即有可能遭來流言蜚語。畢竟她也是花了好幾年才看見溫斯城人的改變、斷刃之社對她指指點點的人的減少。
她察覺到某些女孩立刻對他的外貌感到著迷,她戲謔的想著勝者所獲得的喝采也將同樣精彩,這些人會像蛆蟲般蛀蝕一塊得來不易的美食。
比賽的結束也讓她失了逗留的興致,要不是一個不自然的閃光折射進她的目光,她本想轉身離開。綺莉兒怒不可遏的發現那竟是站在紐曼旁金髮男人手中暗藏的刀刃反光。
沒有人會真正替一位奴隸感到婉惜。所有人頂多譴責他的行為就草草了事,紐曼剛才奮鬥的模樣將成為一抹微不足道的泡沫。
所以當男人朝他毫無防備的後背擲出刀刃——群眾中有人喊出威脅——紐曼發現情勢不對勁轉頭一看時—— 刀刃卻千鈞一髮間偏離軌道,落到遠處。
事情發展如流星般,多數人都不清楚到底從哪裡出現阻攔,只有幾個反應快的人沿著方向發現了她的身影,好險她已拉起兜帽隱藏自身。
在確保男人被人控管沒法再偷襲後,她忽視同樣發現她身影的紐曼,轉身走向屋簷另一邊,消失在廣場能看見的範圍。
她能感受到刺青散發的熱度,卻像鼓舞一般燃燒她的怒氣。一般而言,她該袖手旁觀,畢竟祂們代表蓋亞的顏面,更是帝國的聖戰士,未經允許的行為可能會造成巨大的後果。
儘管她清楚應該無人發現她的身分,但被議會知道還是少不了教訓,不過綺莉兒只覺得心情舒暢。紐曼·薩姆爾命不該絕,那個像艾文一樣的蠢蛋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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