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彼端，是甚麼？ - 其五

第五天，雨不停下，也不用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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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開著燈在房間上網，在搜尋引擎搜尋「大城市」，許多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相片湧到螢幕上，但這都不是她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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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看的不是表面，而是城市人的生活。住在小鎮當然好，但難免會產生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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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問答網站裏有一個帖子，名為「閒人」的用戶問：「住在城市裏是甚麼感覺？」名為「以偵探之名發誓」的用戶給出以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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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城市就像有無窮無盡的蛋糕和水，不過你不能選擇在甚麼時候享用和一次享用多少。城市裏設備齊全，有不同種類的店舖，想吃甚麼就有甚麼、想買甚麼就有甚麼。但你不能控制生活節奏，每個人都被生活弄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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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人」再問：「住在城市裏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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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偵探之名發誓」回答：「因人而異吧。但我認為城市是個『裏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的古怪地方。但是否快樂真的很難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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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關掉瀏覽器，從書櫃處拿起一本旅遊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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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漂亮的紅葉，是秋季的熱門旅遊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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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翻到另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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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對面是著名的......山，冬天時山頂會被積雪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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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放書回書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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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床上滾來滾去，想抹去心裏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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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愈緊張便愈不想行動，沒有行動時間卻繼續前行，時間愈少便愈緊張，真是個惡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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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我這麼不濟呢？」她躲避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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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要做甚麼卻不去做然後後悔，明明完全是自食其果，又要責怪某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抱著「只要讓心好過一點就可以了」的心態逃避現實，最後再為心加上一道傷痕，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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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是矛盾又不斷踏入無盡漩渦，這種行為本身已是矛盾，人的想法充滿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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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拍打窗戶，彷彿在提醒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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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看來很多，但其實很少......」她坐在床上盯著地板，地板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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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選擇重新坐在電腦椅上尋找不可能找到的答案，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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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大雨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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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和父母坐在飯廳吃晚飯，電視裏的天氣報導員正報導未來數天的天氣預報：「持續三日的暴雨預計會在星期四或星期五停下，最晚會在星期六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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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母親留意到天氣報告，「這陣雨下了特別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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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裏的成人這幾天都忙於提防暴雨，小孩子則是忙於提防各種電子產品造成的視覺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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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現在要在家上班。」詩彤父親瞄了一眼電視便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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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父親之前都在城市裏工作，直到不久前才被公司命令回家和家人生活一陣子。他與詩彤相處的時間不多，關係也不太好，當詩彤問他城市的事，他大可侃侃而談，但他選擇不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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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聽見父親聊到工作又情不自禁想問許多問題，但—「妳又想問東問西對吧？」她父親率先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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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她曾經想如此回答，結果她僅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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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不說話？」她父親的語氣逐漸變得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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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和不回答有分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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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平時說很多話，現在又甚麼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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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有不祥預感，嘗試阻止父親：「詩彤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啊，她只是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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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瞄了母親一眼然後又瞪著詩彤，詩彤就像在躲避可怕怪物般閉氣不露出一絲緊張的神情。她拿起飯碗假裝想吃飯，希望父親趕緊放棄追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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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兩秒、三秒，每一秒對這個家庭都極為漫長。母親希望家庭下一刻便能和睦，父親希望女兒下一刻便能認錯，女兒希望父親下一刻便能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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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對峙只是短短持續了數十秒，三人都彷彿在水深五百米的大海裏停留了兩小時，頭痛又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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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舉白旗的是父親，他見女兒慢得不尋常地吃著白飯便猜到怎麼罵她也沒有用，倒不如節省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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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人聽見父親說算了就默默吃完晚飯，三人直到碗碟洗完之前也沒有說話，只有電視依然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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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客廳的燈關掉，三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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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在房間隨便拿起一本旅遊書，但注意力不在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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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電腦椅向天使提問：「我是不是個沒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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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翻到另一頁，她就像看見書上寫著：「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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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用嗎？」她用反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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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死的自己被天使拯救卻繼續浪費時間，根本不值得可憐。有人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也許就是在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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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到下一頁，「怎麼會沒用呢？遇到既不真實又荒謬的事會迷惘是人之常情。既然發生了就接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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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就接受，說得簡單。明知只剩二十四天的生命還要露出笑容，根本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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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得知某個親人去世後一秒便做回自己的事，得知自己患了末期癌症便到處玩樂，根本不是人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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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是正常？每個人應對事情的方法都不同。」文字猶如她的另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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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自怨自艾又關祢甚麼事？」她闔上書，頭貼著桌子，眼淚悄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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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誰得知自己會死仍能積極面對？故事裏的主角嗎？一生都很幸福的人嗎？他們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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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似乎還有一句話要說，但祂決定留話在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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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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