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伏 - 81.降生（下）

　　保健室內部整潔乾淨，充斥著酒精與藥品的刺鼻氣味。牆上掛著“不要挑食”的海報，然卻少了能呼籲的對象；一旁擺放測量身高體重的儀器，不過院內的孩子們再也沒有機會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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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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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少年結實的身體上有許多瘀青、傷口，被迪烏烏修理的很慘。紀夜臣仔細地為他止血包紮、加壓，他都不吭一聲，耐痛、耐打是他的優點，以前都沒注意到，但現在他反而察覺到自己離人類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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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我……那個……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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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毫無表情，沒有回答。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LTwy0Z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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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其實方才夜臣與威弓的談話，王羽明早就循著蛇鷲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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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敵人的追兵會趕來，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院長箭步走出門外，獨留羽明一人在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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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追兵？少年還在遲疑這個問題的同時，外頭馬上響起無數槍聲與爆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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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遁方術班預備，開槍！』

　　道士協會據通報，派遣特勤部隊配合玉山小飛俠的幹部入侵蓬萊院，加持過的槍械無差別向目標打擊，壁上佈滿彈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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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夜臣往側面奔去，以俐落的身法躲避子彈，而雙手運劍，子彈被切開。

　　切開切開切開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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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室內的羽明旋即聽到淒厲的慘叫聲……驅使他下床打開房門——外面一片狼藉，一些斷肢勉強地掛在樑柱，而血水隨意橫流在各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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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屍體身上佈滿刀痕、都被鐵劍所串刺，這招是變異方術【太乙神變玄君劍譜】——是將鍊金術【麻田散鐵】以道藏觀止轉錄而成的方術——原持有者為蓬萊院的學生，魏松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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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明循著看到一個人，是那位很照顧自己的人、也是自己想成為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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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姐丁筱寧披頭散髮地倒在血泊之中，至於與她同行的迪烏烏、崔乘霞也只剩一口氣，而等待他們的，就只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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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明，快逃……」筱寧說完，就此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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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瞳孔震顫、臉色發白，然後望著那位佇立在那可笑屍堆之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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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偉大的事業總是要伴隨犧牲，對吧？」夜臣眼瞇成一線，臉上沾上一滴與魔鳥使的瞳色相同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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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又拉著王羽明的手來到蓬萊院的中庭，步伐快得像是一名欣喜的孩子。而天際泛出一抹夕色，橘紅色的雲霞象徵一日將要結束，宵星明滅，像在見證——此時中庭上有一簡單佈置的靈堂，在弔念著眾多逝去的亡魂，中央有一人的照片，正是前任院長，紀榮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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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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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夜臣……拜託你……」王羽明主動甩離夜臣的手，大吼、情緒潰堤、眼淚無法停止，哽咽道：「為什麼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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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地方、這些人們、這份感情……都是之前的他所珍視的事物——也是他教會自己去珍視的一切，不是嗎？少年像是發了瘋，雙手捂住眼睛，酸澀的淚水流進傷口，刺痛，卻都不及心碎如割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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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哈哈哈哈！」黑衣道士笑了，對方哭的越兇，而他笑得越開懷，暢快淋漓地發自心底的大笑——然後，笑夠了，夜臣雙眼無光，瞳色渾濁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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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我想想想起來了、我我我全都知道……夜臣……夜臣……夜臣！是我把你的家人給……」涕淚俱下使他呼吸急促，講話斷斷續續，但一字一句全是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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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情人已一去不回頭。當年滅門案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汐止紀家全家皆是被來自天上的『災禍』所殺死——而倖存之人夜臣自此遭到魔鳥詛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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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不下去了吧？」紀夜臣冷酷地說道：「做人是很累的啊，『災禍』，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夜晚嗎？結果你卻變成人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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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夜臣繼承蓬萊院以來，便一直在國內尋覓災禍。結果，災禍在奶奶的願力作用下，居然變成了人類。於是夜臣反利用『人類的身份』，用方術封印其記憶，力量也隨之分散（鶴、天鵝、孔雀、伯勞、夜鷹）——可現在，隨著一路的冒險中，將力量取回，久遠的記憶亦解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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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我殺了……」羽明啜泣，若早知一切會被眼前的這人毀掉，那還不如不要去蓬萊院，與大家建立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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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也想讓你感受，什麼叫被奪走的感覺。」夜臣回答道：「什麼“利用災禍”、“為了力量”都只是藉口，目的全都是——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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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已太晚，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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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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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過去那段時光從一開始就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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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臣，聽我說……」羽明走近、一把抓住愛人的手腕，可眼前那人伸過去的再也不是過往撫摸髮絲的手，而是絕情的刀光——劃過自己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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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碰我，骯髒的『災禍』。」

　　一甩手上的七星劍，污穢的災禍之血迸濺在白色的石階上。紀家的第十三代家長雙眼無光、冷笑，如此就封住魔鳥使用語言將禍伏鳥變現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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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啊……那……」

　　羽明鬆開手、踉蹌退後幾步，奔流的血潮從傷口處湧出，手緊緊壓住脖子止血，他瞪視、口中和著血與哀戚說出那一句話：「那時候你、你明明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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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夜臣走近，毫不留情地一腳將他踹遠——滿身傷痕的少年跪倒在道士前，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也像這樣。

　　道士先是停頓片刻，臉上掛著一抹微笑，看著那份掙扎，似乎在慢慢地享受滅門大仇將要得報的快感。

　　「夠了吧。『災禍』不會對話、也不會喊痛、更不會哭。」黑衣道士只是開口：「既然你想阻止我……我會全力討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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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該是這樣的……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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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該知道是這樣，羽……不對，應該叫你——」

　　並非“最後的魔鳥使”之名（王羽明），而是“最後的魔鳥”——魔鳥之王的名諱。

　　「溫克里希・范德沃肯。（Vinkrich van der Wol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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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聽到道士講出自己的真名時，腦中完全找不到任何詞彙能夠形容愛人那複雜的表情，似乎、似乎……正在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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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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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這樣。」少年這份愛與憎的執著需要一個出口，呼吸變得困難、身體發熱、血紅色的雙眸放大，再放大——

　　同受島嶼詛咒之人！我仍深愛著你，深愛著你到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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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意識中，少年身上流出的血水反常且瘋狂地如瀑布湧出、並覆蓋住身體，再漸漸如漆般凝固化作漆黑的身軀，而羽根從體內長出、怒放出羽毛——全身化作異形般的怪鳥，延展出能遮蔽天空的翅膀。

　　巨大的身軀振翅飛離地面，張開尖銳的鳥喙，發出令人恐慌的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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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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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姿態、那威儀，除卻魔鳥一族獻上的名諱之外，亦被祖靈稱之為『Utux Kayal Hinriqan（武度凱亞辛利坎，意為「天之災靈」）』。此外，不同文化則有——「臺陽妖鳥」、「掠魂者」、「血翅」、「Mazakazakau（瑪莎嘎拉咕）」、「死之楔」等諸多恐怖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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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道士（漢人）方的稱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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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大作，紀夜臣無有動搖、臨風而立，絳衣寬大的兩袖一攤，冷冷地說：「又見面了，『天之禍・輓歌溫克里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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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降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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