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殞落後 - 番外二作為太陽的後盾

　小時候聽媽媽說自己曾經有個哥哥。只是在懷孕期間因壓力過大而不幸流掉。

　　媽媽每次提起這段往事時，眼中總是閃過一絲悲傷的神情，隨後又哄自己到床上睡覺。

　　……原本我們家不是這樣的。

　　又聽爸爸說，他的工作環境因為一些大人的原因被逼離開，最後淪落到在黑街居住。

　　對。也是因為這接踵而來的不幸而導致來不及出生的哥哥夭折。

　　不幸中的萬幸是，爸爸靠着自己的專業在黑街成為了一名牙醫。在這裡醫生的待遇比一般人好上萬倍。日子也算過得安穩。

　　但仍改變不了灰婭靜在學校裡被排擠的事實。

　　理由很簡單。因為她是來自黑街的孩子。

　　小孩才不管是不是有甚麼苦衷、只要是住在黑街都會被認為是「壞人」。

　　而「壞人」必須要被打倒。

　　總是其他同學排擠到角落的她曾暗暗想着如果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當初能順利出生就好了。有個手足至少不會再感到寂寞。

　　但這終究是一個不會實現的理想。已經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

　　所以在某次頭髮被同學故意吐出來的口香糖黏住時，灰婭靜二話不說便揍了那人一頓。

　　從那天起灰婭靜乾脆將一頭長髮剪短，說話亦不再唯唯諾諾。

　　她明白自己那夭折的哥哥並不能復活。與其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幻想之中，倒不如自己努力爭取應有的尊重還比較快。

　　隨着年齡的增長，灰婭靜的打扮越來越往中性發展，大咧咧的個性活脫脫的就像個初中小男孩。

　　究竟是為了保護自己免受欺負、抑或是單純喜歡這種裝扮，其答案只有灰婭靜自己最清楚。

　　灰婭靜原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對於未來並沒有太多想法。直至那個男人出現在她眼前──

　　“別、別過來！”

　　灰婭靜用槍口指着身穿警服的男人，雙手在微微顫抖。

　　她忘了當初是怎麼跟男人起爭執，但不論如何，那是她最討厭警察的年紀。

　　“你這個是空槍吧？“

　　被槍指着的男人態度淡然，兩三下便把手槍奪過來。

　　“小孩子可不能把這東西當成是玩具啊。”

　　男人壞笑着沒收了自己的東西。

　　自從那天起，灰婭靜便與這名小巡警結下了不解之緣。

　　說來也奇怪，那名巡警並沒有把小孩子私藏槍械的事報上去，反而是拿這件事做把柄叫自己跑腿……

　　“來，一人一半，橙色的給你。”

　　男人說罷笑盈盈的拆開水果糖包裝，只取走了檸檬味的糖，香橙的就全扔給自己。

　　“為甚麼每次都只給我橙色的？我也要黃色的！”

　　灰婭靜鼓起腮幫子，以示不滿。

　　“我喜歡檸檬口味。”

　　短短一句話便詮釋了男人的任性。

　　甚麼啊。明明黃色和橙色味道都一樣，為甚麼非要佔着某一種顏色？

　　每每提出這個理論又裝作聽不見。

　　小氣！幼稚！

　　話雖如此，相處了一段時間後灰婭靜發現男人沒有惡意，還時不時請自己吃東西，她也漸漸放下了戒心，覺得男人也沒想像中討厭了。

　　男人與她的相處方式雖然打打鬧鬧的，但偶爾也會關心一下自己。

　　感覺就像……有了個哥哥一樣。

　　據灰婭靜所知，小巡警除了她外還認識了一名同來自黑街的孩子。

　　“唉……那孩子如果和你一樣直率點就好了。老是用喂來稱呼我。”

　　男人不少沒在自己面前抱怨那個男孩，但實際上從他的口吻聽來，他對男孩挺上心的。關心他的程度甚至超越了自己。

　　“你們都住在黑街吧？有機會讓你們見一面也好……”

　　”但我下週就要搬走了。”

　　“咦？”

　　說來莫名不捨。明明自己一直渴望能離開黑街，現在他們一家終於有機會離開，卻也意味着灰婭靜也再不能見到這名奇怪但是個大好人的小巡警。

　　“這樣啊……不過能離開這裡也是件好事。別哭喪著臉啦，或許我們有一天能再次碰面呢。”

　　男人很快就鎮定下來還反過來安慰這個容易感到寂寞的小女孩。

　　「來，這個還你。可不能再亂用着槍指人啊！更何況……最後一天了，來拍個照留念吧！」

　　「我不喜歡拍照……」

　　「有甚麼關系嘛，都最後一天了。」

　　最後實在是敵不過男人那委屈巴巴的神情，灰婭靜只得一臉別扭地與男人合影。

　　那時候的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張照片中精神狀態良好的方澤陽竟成了唯一的回憶。

　　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了。

　　托男人的福，離開黑街後她再也沒有使用過那枝老舊的手槍。

　　不過說到底那枝槍只是當初神經兮兮的老爸塞給自己防身用的。現在搬到城市再就也用不着。這東西亦被她隨意收進最底層的抽屜裡。

　　說回方澤陽身上。多年不見男人並沒有甚麼變化，據說他成為了剷除幫派的臥底，這讓灰婭靜對方澤陽又敬佩了幾分。

　　甚至又隱約相信自己那未能出生的哥哥也許和方澤陽有點「緣分」。

　　畢竟相隔多年後又能碰面，而且方澤陽對自己的態度又親切，加上他們之間又擁有了共同祕密……沒有錯。

　　方澤陽也許真的是她的哥哥「轉世」也說不定。

　　只是那時候灰婭靜太沉醉於自己的世界，絲毫沒有發現身邊的太陽正一點點的消逝。

　　……等她回過神來男人已經躺在浴缸內，血液與水流混合在一起，看得人觸目驚心。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灰婭靜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多想便立馬將昏迷的男人拉上來。

　　──稍後，經過一輪搶救後方澤陽的生命狀態總算穩定下來，站在門外的灰婭靜仍驚魂未定。

　　她剛剛原本是打算致電給方澤陽，怎料電話是接通了，卻又甚麼都沒說就掛斷。

　　再加上早前男人那有點恍神的表情，一股不詳預感在她心中浮現。

　　急忙趕到男人家門前才發現他連門都沒鎖，細微的水流聲從門縫內傳出。

　　……如果她當下沒有察覺到那通被掛斷的電話是男人保持最後一絲理智而發出來的求救信息的話，估計方澤陽就不只是躺在病床上這麼簡單了。

　　灰婭靜的雙手又停顫抖着。她怎麼現在才察覺到男人的抑鬱傾向？

　　他在這段時間究竟受了多大的壓力才走上絕路？

　　“你是……灰小姐？是你第一時間發現阿陽的嗎？他……有沒有留下一些東西？”

　　面對這個自稱是方澤陽上司的男人，灰婭靜嘴唇動了動，下意識說了句沒有。

　　劉學林這個名字她從方澤陽口中聽聞過。

　　方澤陽對他的口吻可謂是充滿崇拜之情，說劉學林是個很好的人。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選擇收留了自己。所以他也想努力回報長官對他的期望。

　　但現在比起自己的愛徒進急症，劉學林更在意方澤陽在此之前有沒有留下一些「重要的東西」。

　　如此可疑灰婭靜當然是拒絕回答了。

　　支走劉學林後灰婭靜立馬拆開從方澤陽家中收回來的遺書。直覺告訴她不能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劉學林。

　　“這是……！”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絕望的遺言背後附帶着一枚記憶體，內裡正正是記錄下了劉學林貪污的證據。

　　這就是方澤陽口中剛正不阿的長官？結合方澤陽臥底身份，灰婭靜頓時明白到了甚麼。

　　想必方澤陽也是驚覺自己被當棋子使這麼多年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才選擇走上絕路吧。

　　但即使如此信中並沒有過多的指責劉學林，只是不解。

　　方澤陽不明白曾經印象正面的長官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個貪圖利益的小人。

　　除此之外，潦草的文字間中更多的是愧疚。說着很抱歉以這種方式來逃避。自己只是太累了。真的好累。

　　信件的內容灰婭靜不敢再細看，她又氣又傷心。

　　如果當初及時拉方澤陽一把的話，男人也不至於無助到走上絕路。

　　“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到最後也沒有幫到你……”

　　豆大的淚水滴落在信封上，面前失憶的方澤陽，她選擇悄悄的將遺書和記憶體保存好，等待着男人真正「醒來」的一天。

　　而這段時間，灰婭靜亦開始費盡心思讓方澤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時間回到現在。

　　將厚重的頭髮從橡皮筋中解放，灰婭靜身體半靠在欄杆上，百無聊賴的盯着夜間的海景。

　　在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後，方澤陽向自己索要了當年的記憶體，他一邊說着「沒關係都過去了」一邊把那封遺書在灰婭靜面前撕得粉碎。

　　說實話，她當下確實是鬆了一口氣。但她仍無法原諒當年企圖控制方澤陽的自己。

　　“小靜？這麼晚還不回家？”

　　一把熟悉的男聲傳入耳邊，灰婭靜猛地回頭，發現方澤陽正站在她面前。

　　“陽哥你才是，怎麼大老遠的跑來這邊？”

　　在處理好執行者的身份後，方澤陽決定與刑默搬往另一座城市生活，雖然距離變得有點遠，但只要方澤陽過得好灰婭靜就甚麼都沒所謂。

　　“你忘了嗎？雖然我是搬走了，但覆診還是在這邊不變。”

　　方澤陽猶豫了半響，隨後還是詢問道：“對了……那個……聽張醫生說你辭職了？”

　　“嗯？是呀，我決定跟我爸一樣做回老本行，牙醫！”

　　對於離職一事，灰婭靜並沒有刻意隱瞞反而大方承認。

　　“但我記得你不是很憧憬這份工作嗎？好不容易才取得執照……這樣真的好嗎？”

　　“啊……沒有啦，畢竟也只是「憧憬」實際做起上來卻是另一回事……壓力太大了。難怪之前老師說過這行離職率特別高呢。”

　　辭去心理醫生一職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灰婭靜承認，當初為了贖罪她暗自發誓要保護好方澤陽，到後期甚至以「為你好」的理由去企圖操控方澤陽的記憶。

　　已經走火入魔的她還哪有資格持着執照去為他人治療心病？

　　但即使如此，方澤陽仍試着關心自己，這令她莫名感動。

　　“小靜，我說過你不用太自責，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至少在我失憶期間你還有耐心去應付我的壞脾氣……這一點我也要感謝你。”

　　“所以……某程度上我們也算是扯平了。如果你是真的想轉行當牙醫我也會全力支持你。你這麼聰明一定可以順利找到你想要的工作……”

　　方澤陽笑笑。

　　“甚麼條件都可以嗎？” “嗯。”

　　“那……你可以摸摸我的頭說聲加油嗎？”

　　話剛說出口，灰婭靜就後悔了。

　　只是當下聽着方澤陽給予自己肯定的話語，彷彿就像回到從前。那時候的方澤陽還沒有受到夢魘的折磨、不必因為他人的眼光而變得多疑敏感。

　　“……”

　　果不其然，方澤陽在聽到這奇怪的要求後瞳孔微微收縮，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啊抱歉我只是開玩笑！你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灰婭靜的臉瞬間紅了一半，她手忙腳亂地想解釋，怎料下一秒男人還真的按着她說的伸出手輕輕地從頭頂摸到細細的髮絲。

　　“像、像這樣嗎？”

　　方澤陽一臉難為情，但他仍努力滿足灰婭靜的要求。

　　“不過你們女孩子不是不喜歡被人摸頭嗎？這可真是個奇怪的請求。” “嘿嘿，因為我不是一般人啊！”

　　尷尬的氣氛頓時瓦解，兩人雙視一笑。

　　只是這種輕鬆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雙大手忽然從後抱住了方澤陽的腰身，“陽哥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

　　刑默的語氣帶着點委屈，就像被拋棄的大型犬。

　　“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嗎？怎麼又折返回來？”

　　方澤陽的表情有點無奈，但顯然他對青年的態度帶着幾分寵溺的縱容。

　　“你這家伙……我們聊得好好的你少來插話！” “你才是，明明是我和陽哥一起來的！”

　　所有事件解決後灰婭靜還是對刑默喜歡不來。當然，對方亦是持着同樣的想法。只是都看在方澤陽份上才決定好好相處。

　　“行了，你們都別吵了。大家都還沒吃晚餐吧？”

　　被夾在中間的方澤陽無奈的笑笑。

　　“我要去！”

　　收到晚餐邀約的兩人自然是異口同聲地答應下來。

　　雖然有時候像小孩一樣鬧別扭。但很易哄。

　　方澤陽心想。

　　“那個……陽哥！”

　　看着走在最前專心找餐廳的刑默，灰婭靜猶豫了半響，最後還是悄悄叫了聲方澤陽。

　　“嗯？”

　　看着男人清瘦的身影，但在一點點變好的氣色，灰婭靜頓時就釋然了。

　　其實男人一點都沒變，縱使遭受了多少打擊也好，他亦能重新振作。

　　雖然沒法回到從前，但看着男人過得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沒事。我想起來了，有間餐廳評價不錯，要不我們去那邊吧！”

　　灰婭靜說罷又笑着向前走了幾步，跟上方澤陽的腳步。

　　而她，也會努力成為男人強大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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