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塵融雪 - 第五章過往一切

結束擎天殿上的爭論後，褚瑤與青炎回到了仙山虹祉。

稍早，聯翼已恢復神識，這會兒正悠閒地下著棋。

褚瑤一踏進屋，便聽見落子的聲音，語氣帶怨地開口：「本上神大膽猜測，你早就恢復神識了吧？遲遲不張開眼，是故意要逼我去一趟天界？」

屋角那瓶空酒尚未收起，聯翼指了指：「我那桃花酒，是你喝的吧？」

話音未落，褚瑤已坐下。

她與聯翼面對面，桌上擺著方才譚玖妡端來的茶水。

聯翼示意譚玖妡與青炎先至屋外稍候，他與褚瑤多年未見，又剛歷西海之戰，有些話須單獨商談。

褚瑤率先關心：「好些了嗎？」

聯翼點頭：「無礙。」

褚瑤哼了一聲：「我就說，你根本是有意讓我去一趟天界！」

聯翼淡道：「六萬年了，你也該回來了。」

褚瑤輕笑：「可天界那群人，似乎不這麼認為。」

聯翼望著她，語氣輕鬆：「瞧你還能全身而退地回到仙山虹祉，擎天殿那場戰應該打得不差吧？」

「還行吧，畢竟我還掌著南極鷲，說話還有點分量。」褚瑤語氣一轉：「不過……往後你那左翼指揮得時刻與我同行了，天帝為了堵悠悠眾口，算是……算是安排了雙眼睛在我身邊吧。」

聯翼笑了：「天帝其實還是向著你的，只派青炎隨你，全天界都知道他是我麾下的人，再加上你我之間的關係，這不是明擺著讓你放手去做嗎？」

「但天帝還是給了他逝仙鎖，總歸還是不信我。」

聯翼擺了擺手：「不論天帝如何打算，我倒覺得青炎跟著你也好。譚兒的事讓你失了雙眼，有他在你身邊，能多照應些。」

兩人隨後談起正事，聯翼在恢復神識後，先行查探了虹樹，推測仙山虹祉若要恢復如初，恐怕得耗時萬年，對此，他憂心海川各族恐怕萬年內無法歸返。

這事倒是讓褚瑤安慰了他一句：「天帝已下令妥善安頓海川諸族，這點你不必再掛心。」

但聯翼仍憂另一事，是關於火系仙者的修行，如今仙山虹祉仙源耗竭，他短時間內已無力再以神力維持仙庭平衡，修火法者恐將陷入困境。

褚瑤淡言：「你長年以神力平衡仙庭，本就非長久之計，現在不過是換種方式歷練罷了，修仙之路，本就不會永遠順風順水。」

之後，她轉而談起赤巤一案的進展。

根據龍麟中所見，褚瑤直覺龍王頗為可疑，為何發現魔氣卻不通報天界？其中必有隱情，她語帶堅定：「此事，得親往至深海域一趟，才能查明真相。」

聯翼認同她的判斷，卻不解言：「至深海域不是只有龍王能入？你打算怎麼去？」

褚瑤輕笑一聲：「從前是不能，但如今海川冰封，我若要前往，已非難事。」

聯翼瞬間明白她話中之意，望著眼前這神情堅毅的女子，不禁感嘆：「看來你解了封印後倒清醒了不少，還能履行戰神之責，六萬年過去，你……放下了嗎？」

褚瑤緩緩搖頭：「睜開眼才發現，竟已過了這麼久……可那段記憶，依舊清晰得像是昨日，你說……怎麼放下？」

「可你終究還是選擇醒來，為仙庭、為赤巤之亂再拼一次。」

褚瑤語氣一黯：「可在眾仙眼裡，我的雙手是屠了一國的生靈，背負的，是讓天界蒙羞的魔氣……你不知道擎天殿今日有多喧鬧。」

聯翼凝視她，語聲溫和：「你沒入魔，當時……你只是太絕望了。」

褚瑤呢喃：「今日站在擎天殿中，我一度懷疑，自己選擇甦醒，是不是錯誤的決定……」

「相信我。」聯翼語氣堅定：「若你沒醒來，才是真正的錯，沒有你，仙庭撐不過這一劫。」

此時，殿外的青炎隔著門牆聽見兩人對談，只覺心中一陣動搖，他轉頭問譚玖妡，語氣難掩驚訝：「屠了一國的生靈？魔氣？是什麼意思？」

青炎追問，譚玖妡便將她從聯翼那裡聽來的一切娓娓道來。

據說，上古浩劫最後一戰時，褚瑤、聯翼與飛橫三大戰神已佈好萬全之策，但就在即將封印魔君景暹的那一刻，突生變故，飛橫在情急之下，竟將褚瑤擊落，還打散了她的神識，自此，她的神識便入了虛無之間，一待便是三萬年，當她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神識，卻正逢上尊之劫來臨，於是便以凡人之身誕於人界。

譚玖妡停頓片刻，語氣轉為低沉：「你也知，仙庭之中，凡欲飛升為上尊，皆需連渡三劫，瑤上神自然不例外，在人界那段歲月，瑤上神經歷了生劫與死劫，皆平安度過，可就在這時，事情發生了變化，她竟提前歸回了仙身。」

青炎聞言眉頭微皺，疑惑道：「才渡兩劫就回歸仙身？莫非是歷劫失敗了？」

譚玖妡搖頭，繼續說：「非也，在仙庭法則中，仙者歸回仙身後，往往會忘卻歷劫期間的所有塵緣往事，這樣做，是為了讓歷劫者不為過往羈絆，方能以更澄明的心繼續修行，雖然記憶會遺忘，但所歷之事會成為體悟，或許在某一刻，能因頓悟，邁向更高境界。」

「但褚瑤……瑤上神沒有忘。」

譚玖妡深吸一口氣，語聲輕卻沉重：「瑤上神記得在人界的一切，記得失去愛人的絕望，於是她……失控了，那年，她屠盡一國生靈。」

那，就是她的第三劫—情劫。

青炎怔住，久久無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困惑地開口：「可如今，也未見瑤上神飛升上尊之境……」

譚玖妡眼神一黯，緩緩說：「所以，直至今日，她仍未渡過她的情劫。」

青炎難以置信地喃喃：「六萬年……這情劫，竟過了六萬年？」

屋內那位平靜端坐的女子，讓青炎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震動，究竟是怎樣的情，能讓她如此無法釋懷？

譚玖妡繼續說：「這件事，整個仙庭知之甚少，大多數仙者都以為她歷劫失敗，認為她未能完成上尊之劫便歸回仙身，再看到她引魔氣上身、屠一國之舉，便斷定她因無法承受失敗而入魔，可他們不知，那時的褚瑤，還在情劫之中。」

天命要褚瑤看破失去，捨棄情愛，成為真正的大道之器，為仙庭、為蒼生而存在，可她……卻始終無法放下。

這也是褚瑤在天界中讓眾仙爭論不休的原因，當年，絕大部分的仙者都是要褚瑤跳下誅仙台的，認為褚瑤有負戰神之名，一個戰神竟引魔氣上身讓天界蒙羞，只有少部分仙者認為，在失去了戰神飛橫的情況下，若再將褚瑤送上誅仙台，先不說再失一位戰神，光是南極鷲會不會如同烈岩谷般不知所蹤的這件事，對仙庭造成的損害就已是極大。

事情最後的最後是仙華山的瑤池母，在仙華門上留了『天神不可落！』五個字，然後天帝以天火連燒褚瑤七七四十九日做為懲戒後，將她上了封印囚於南極鷲，這事才暫時告一段落。

屋內的褚瑤輕輕放下茶杯，勾起一抹笑意：「這兩人差不多也要把我怎麼將世、有過哪些戰績全說一遍了。」

原來她與聯翼，自方才便已將屋外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聯翼倒覺得這樣也好：「既然青炎日後要隨你同行，知道你的事也不是壞事，典籍但凡寫到「褚瑤」二字，全是污名，我可不知他到底信了多少。」

「無妨。」褚瑤語氣淡然：「從今往後，典籍會記下新的事，這次赤巤之戰讓我明白，我還有許多事能去做。」

聯翼聽後笑道：「這可是你說的，既如此，我便將仙庭交付給你了。」

褚瑤側目一瞪：「我可只欠你六萬年情分。」

「錯，是九萬年。」聯翼故作認真。

「虛無之間那三萬年，是我能控制的嗎？」

兩人你來我往，話語間難掩熟稔與情誼。

說笑過後，聯翼終於收起笑容，語氣一轉：「好了，不鬧了，這事我是認真的，我打算與譚兒閉關一段時日，好儘快恢復修為，趕緊還你那雙眼。」

褚瑤有些疑惑：「你那帝后真身為梅，屬冰性，雖然仙山虹祉本為冰火相衡之地，但如今仙源所剩無幾，你讓她和你在這裡閉關？」

這時，譚玖妡推門而入，語氣溫和：「瑤上神，我本就身為藥仙，並不追求高修為，只盼多救一人是一人，此次閉關，只為穩固元神，好將冰珀歸還於您。」

話未說完，聯翼已順勢將她攬入懷中：「我可捨不得讓譚兒離我太遠。」

褚瑤看著兩人親暱模樣，只覺渾身不自在：「老黃，你變了，你的大道呢？」

聯翼神情自若：「大道還在，不然我怎麼會落到這副模樣？只是……現在有人能與我同行。」

褚瑤站起身，語氣一貫淡然：「罷了，我該走了。」

臨走前，聯翼再三叮囑青炎：「青炎，往後多費些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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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過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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