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人1：陰影與月光花 - 第一章：野獸祭司-2

　　路維克與阿萊特爾被放離哨所，他們從大門進城後，往城牆內側朝另一座山道側門前進，畢竟動物群是不能走正門與踏上主幹街道的。

　　岩壁上的海姆薄雪草與高山杜鵑花歡迎著他們，穿越乾枯的薔薇大樹林，石造側門正等待他們。

　　領著羊群走的阿萊特爾正皺著眉頭，因為她在思考該怎麼繼續纏著路維克請教獵殺惡魔的事。

　　但路維克本人的狀態則是──

　　「我終於要回家了……」路維克發出不敢置信的聲音。

　　「嗯？嗯嗯，恭喜你呢。」

　　「嗚嗚……」

　　「咦？」原本還不敢相信，但阿萊特爾走到他面前，看見一個大男人淚流滿面地發出呻吟，「妳、你個大男人哭什麼啊！」阿萊特爾被嚇得手足無措。

　　「我真的……要回家了……嗚嗚嗚……」

　　正值太陽高掛時分，一路上工作到一段落要進城的採藥人們，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好、好好了，我們快回家去！我陪你回去就是了！」阿萊特爾狼狽地在後方推著路維克，還一面小心不要踩到鐵鍊。

　　結果一路上因這三年期間改變了不少市容風貌，花了老半天的時間才終於找到位於小山丘上的家。

　　看著熟悉典雅的木造房屋，路維克停在門前不敢敲門。

　　阿萊特爾看不下去直接用力敲了三下，害他整個人畏畏縮縮的。

　　這人真得擊殺了惡魔嗎？阿萊特爾忍不住懷疑這件事。

　　門扉打開了，是位輪椅少女。

　　她有著搶眼的亮麗金髮，目光上下打量了路維克，一臉狐疑眼前的人是否為自己熟悉的人。

　　「路黎雅……我回來了……」路維克戰戰兢兢呢喃，然發看了親妹妹的雙腿和輪椅後，他跪了下來，「妳的腳……怎麼了……嗚啊啊啊……」

　　看見整張臉糾成一團的醜樣，許久未見的妹妹並未露出半點嫌棄，她過於驚喜地眼眶濡濕，輕聲回應：

　　「歡迎回家，哥哥。」

　　失去音訊的哥哥終於返家，路黎雅並未急著發問這兩年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一直聽著哥哥發出模糊難聽的自責聲，像媽媽一樣哄著他。

　　然後，她的眼角餘光偏見正要偷偷離開的羊少女。

　　「咦？您要去哪呢？」

　　阿萊特爾一臉比路維克還糾結的神情回答了：

　　「你們好好團聚，我就不打擾了。」

　　「那怎麼行，都還沒好好招待您呢。」

　　「這種情況我在的話，有點尷尬不是嗎……」

　　「嗯？我不尷尬就行了。」

　　「那我呢！？」

　　「好了哥哥，」路黎雅用力拍了哥哥的背，「還不幫我介紹一下這位客人嗎？」

　　「咦？嗚嗚，她是──」

　　「你想就這樣髒兮兮的啊？快去洗把臉！」

　　整張臉哭得滿是鼻涕又紅腫，乖乖地被妹妹敢進去找水桶洗臉。

　　「真是失禮了，向您自我介紹，我是海姆洛的路黎雅，現在的話嘛，我是什麼都做的人呢，還沒決定職業就是了。」

　　名為路黎雅的少女，面容姣好、粉嫩白皙，雖然坐著輪椅，體態看似纖瘦，身段卻明顯有久經鍛鍊過的肌肉線條，推動輪椅的姿勢流暢又有力。

　　「路黎雅，我是來自貝迦山城的阿萊特爾，是個牧羊人──什麼都做是指？」

　　「哪裡需要人手我就去工作──所以羊群現在在外面嗎？」路黎雅沒見過羊，興高彩烈地以手杖開窗。「……那隻羊！好壯！」

　　「……那隻胃口特別好，草啃得特多！」阿萊特爾頭疼地回應。

　　「……牠對著我做出像是炫耀肌肉的動作，是我的錯覺嗎？」

　　阿萊特爾衝了出去，過了一會氣喘吁吁的回來了。

　　「失、失禮了……」阿萊特爾頭痛地納悶，明明這顯擺肌肉的動作，以前都只會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做，就不知為何偏偏喜歡對路維克和路黎雅擺弄。

　　「怎麼會，算是長知識了，原來牧羊人是放養這樣子的羊啊。」

　　阿萊特爾尷尬地思考，到底要不要糾正這個知識正確與否？下秒搖了頭，眼神死地放棄。

　　「這些日子，謝謝妳照顧哥哥了。」

　　「我們真正認識其實也就從昨晚到現在罷了，反而是我受他照顧，真的很感謝他。」

　　「嗯，所以，就以您身為女性的眼光來看，阿萊特爾覺得哥哥怎麼樣？」

　　「這麼突然！」

　　「哥哥老大不小了，我當然擔心啊──雖然哥哥笨拙膽小，又不體貼人，但我覺得哥哥喜歡您這樣的女性。」

　　「唔──算怎樣的女性？」阿萊特爾有點害臊地問。

　　「就是年紀小、還發育不怎樣的女性。」

　　「我要關門放羊進來哦！」阿萊特爾氣得火冒青筋。

　　「您對哥哥的想法呢？」

　　那雙碧藍色的眸子看著她，讓阿萊特爾實在無法忽略，讓她認真想了一下。

　　「我的話，沒辦法和他在一起──雖然只是短暫認識，但就算我們在一起，恐怕是我會感到寂寞和孤獨，啊，我不是說他不會陪我，我指的是……該怎麼說呢？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他活著的方式，太過理想、或者說正確理性到讓人感到冷酷的程度，他那理性的一面，肯定會讓我的內心感到孤單吧。」

　　「……我明白了，真可惜呢，不過阿萊特爾小姐，是我第一次遇到這麼了解我哥哥的人哦。」

　　「不要把我說得好像是機會最高的新娘候補！」

　　「往好處想，這樣我就多了一位姐姐哦。」

　　「我的好處呢！？不要擅自在那邊樂觀拉！」

　　後來，阿萊特爾怎樣都不想久留而離開了。

　　不過路黎雅已經邀請她下次一起來用餐。

　　「哥哥，您去見爺爺了嗎──還有，你的腳銬是怎麼回事？」

　　路維克低頭看了腳銬，但是──還不想解開。

　　不該解開。

　　沒資格解開。

　　各種雜緒在腦中徘徊，述說自己「還沒到家」。

　　路黎雅明白哥哥有心事，拉了他的手。

　　「哥哥你到家了。」

　　他回過神來，看看四周，養育自己長大的家，熟悉一切和親愛的妹妹都讓他心中感觸良多。

　　但為什麼內心無法平靜下來？

　　「我們一起去見爺爺吧？」

　　但路維克拒絕了這個提議。

　　「我自己去就好了。」

　　「……去完馬上回來？」

　　「馬上，哪也不去。」路維克摸了妹妹的頭，雙方都為這個簡單的舉動感到欣慰。

　　路維克出發前往神殿，右腳依然拖著流星錘，他意識到這熟悉的重量，是多麼令他心安。3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gX7ACsGx

　　海姆洛山城的街頭沒有熙攘人潮，小街兩旁綿延著厚重感極強的銅色石磚住宅，家家戶戶都有三、四樓高，滄桑古樸、斑駁磚牆的街景展現著年代感。

　　厚重磚牆外傳來商街的喧囂，不知是想躲避人群還是想繞近路，路維克遠離人聲，轉進窄巷。

　　明明是回到故鄉，思鄉的愁緒依然未解，這股矛盾感使路維克遠離人群，走在深幽巷道裡蜿蜒上下起伏，就如他的思緒一樣。

　　走在人潮的自己肯定格格不入──彷彿必須走在陰暗的羊腸小徑，才能感到安心。

　　商街傳來糖果師的吆喝聲，路維克想起小時候和妹妹路黎雅的回憶，但美好的記憶依然沒能幫助他走出陰霾。

　　走了一段路，來到鎮上唯一的教堂。

　　他爬上三樓來到大書庫，裡頭的修生忙進忙出，他往最裡頭走去，找到一位垂髫老人。

　　「雷奧斯爺爺，好久不見。」

　　「哦，讚美智慧少女，想不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我以為這輩子沒機會再見了。」

　　老人已白髮蒼蒼，乾巴巴的身軀披著學者掌袍顯得鬆垮，他緊抓了象徵智慧少女的項鍊，激動地渾身顫抖。

　　「你的眼睛，怎麼了？」

　　「看太多書了。」

　　雷奧斯爺爺的雙眼顯得白濁，少了黑色瞳仁。

　　「你看不見我嗎？」

　　「以前就老花眼，現在倒乾脆，我也沒什麼損失──小笨狗，別亂動B5F19區的書櫃，把我剛交代的都收去V7B5，懂了嗎？」雷奧斯爺爺突然對著後方書櫃發火，負責整理的修生被嚇得連忙趕工。

　　「怎麼比以前更厲害的感覺。」

　　「自從我瞎了，腦袋變得更清醒了，來我工作室。」

　　雷奧斯爺爺轉身就走，走路一點也不拖踏，肌肉記憶領著他走回工作室裡。

　　「你妹妹說你這些日子不好過，告訴我，你還好嗎？」

　　「我……」路維克說不出話來。

　　「路維克，我聽得出來，你回家了，但你的心還沒回來。」

　　「對。」

　　「你有沒有想說的？」

　　「我做了個夢，我夢見了……神靈文字，我想查一些文字。」

　　「噢，那可難了，研究『神靈文字』的翻譯書本是多麼稀少的事。」

　　「這裡沒有嗎？爺爺在這待這麼多年了，有沒有類似的書？」

　　「消失了。」

　　「消失？」

　　「你沒聽過傳聞嗎？有些聖書會隨自己的心情跑到其他藏書庫。」

　　「好吧。」

　　「不過，你知道潛心研究神靈文字的人，最後會是什麼下場嗎？」雷奧斯爺爺笑得很開心，還挑了眉毛。

　　「爺爺，你……」

　　「會變得像我一樣瞎，但腦袋變得清晰──來吧，告訴我，大概是怎樣的神靈文字。」

　　「我沒辦法形容，我就算想描繪下來都做不到。」

　　「那你怎麼查？」

　　「我的手臂上。」

　　雷奧斯爺爺伸手來，手指撫摸這不屬於人世間的文字。

　　「第一句──野獸之書。」

　　「那是什麼？」

　　「你就算沒知識，也該多唸唸幾本聖經，這是聖經總本第二百七十五篇，是聖人、狂人與野獸之間的故事，但發行文本裡不會有這段。」

　　「講了什麼？」

　　「到底我瞎還是你瞎，去翻翻不就知道了。」

　　「那本書有十公斤重。」

　　「十點五公斤了，這些年教會一直發布新篇章，翻譯不少聖賢偉人的廢話和經歷──這是悲痛姐姐寫的？」雷奧斯爺爺皺了眉頭。

　　「你怎麼知道！」

　　「六神裡，只有祂用指甲寫字，你夢見祂了？」

　　「……那二第句呢？」路維克小心翼翼地問。

　　「第二句──再講我壞話，小心我踩扁你哦。」

　　「……」路維克尷尬地回想一下，和阿萊特爾聊天時確實大不敬，「啊、嗯、嗯……我下次不敢了──不是啊，幹嘛不直接用講的。」

　　「也許沉默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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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野獸祭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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