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霜華快步走出在舒雲與一眾小丫鬟的震驚中拿走那幅圖,若是收走便罷,誰知虞霜華是要撕畫。撕了兩回撕不了。虞霜華將圖交還舒雲:「這幅畫我不要,叫個廚房丫頭拿畫來,畫圖的人卻抱著另一個丫鬟找太醫,這是什麼荒唐事?」
虞霜華喚著:「青蘿、紫菱,我們回府。」
那時日光正好,連用午餐的時間都未到,虞霜華便鐵青著臉離開侍郎府。原先預定下午時分挑好花樣子給老夫人過目,屆時謝明奕到老夫人院子請安,正好與虞霜華見上一面,說幾句敘舊的話,通通竹籃兒打水,什麼都沒了。
相看相得尚書府小姐負氣而歸,謝家老爺夫人追究原因,一眾小姐、少爺因此受罰。
遠黛閣裡女誡攤在書桌上,小丫鬟殷勤的磨墨,硯臺的墨卻沒少半分,那自然是謝蘭芝未曾動筆。
謝蘭芝對著女誡還有罰抄的一疊紙長吁短嘆:「為什麼罰我?我哪裡做錯了?」
謝蘭芝一下說渴了不想寫,一下又說餓了沒力氣寫。舒雲讓人拿茶來,又拿點心,再叫小丫鬟打扇,都沒讓謝蘭芝寫完一頁的女誡。
謝蘭芝沒領半分好意,更是一點受罰的自覺也無,撥開珠簾準備走出房裡:「外頭風景真好,我要出去透風!」
還沒走到門口就教舒雲攔住:「二小姐留步,夫人說沒寫完女誡不能跨出門口半步。」
謝蘭芝生氣的說:「我早上到現在已經抄了好幾頁!」
舒雲說:「二小姐,一百遍的女誡,少一字都不行。」
謝蘭芝怒得橫眉豎眼:「不公平,我就不信我娘這樣罰謝蘭茵,連院子都不能出未免太嚴苛?」
舒雲卻道:「三小姐雖然能出院子,但您知道她罰什麼嗎?」
謝蘭芝說:「被罰什麼指定都比我好!」
舒雲嘆氣:「三小姐從昨日便跪在祠堂,到今日滴水未沾,您罰得最輕。」
謝蘭芝頓時說不出話來,吶吶的說:「總不可能哥哥罰得比謝蘭茵重吧?」
舒雲答:「大少爺罰得比三小姐早,腳底板都快被老爺的戒尺打爛,如今高燒未退,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您說罰得比三小姐輕嗎?」
謝蘭芝煩躁的踅來踅去,最終走回書桌提起筆來抄寫。抄了幾頁,忿忿不平的說:「為什麼哥哥非娶虞霜華那禍害?成日端著一張冰塊似的臉是唯恐她家缺冰塊用?我家指定不缺,她最好別嫁我哥哥!」
正當謝蘭芝暢想虞霜華如那時所說的不嫁她哥哥,讓她抄一百遍的女誡,勉強還能接受。卻不知謝夫人帶著諸多賠禮往虞尚書府去,還被晾了好些時候,虞夫人這才姍姍來遲。
虞夫人說:「對不住,讓你久等。」上座後抿了一口茶便放下。
謝夫人說:「我那孩兒不知好歹,三人都罰了,明奕教他爹罰跪在祖祠,後來問話時腳底板都快打爛,我出門前還不放心探了他,他只叫我別擔心,歇著就好。不知如此霜華消氣了沒?」
虞夫人淡淡的說:「既然如此,謝夫人更應該待在府裡照看貴府公子才是。我的女兒氣性大,此番該吃的苦教她吃了,將來才能少走些彎路,不勞謝夫人擔心。」
謝夫人答:「將來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虞夫人被這句話噎得不輕,語重心長的說:「既然這回不歡而散,大概兩個孩子沒緣份罷?休叫謝大人為難貴府公子,好生將養,身子骨養好了將來有更好的緣份等著。」
謝夫人答:「我那孩子實誠,上回聽霜華說有個空白插屏,回了家便埋首畫畫,在生絹上作畫,等乾了還要上膠呢!可惜叫個糊塗丫鬟誤事,將霜華氣得不輕。」
虞夫人見謝夫人執迷不悟,於是單刀直入:「咱們都是過來人,自嫁人後侍奉公婆,憐惜姑叔,那件能做的不是撿來做?明奕那孩子我們家老爺也說好,否則不會讓霜華相看⋯⋯只是貴府的二小姐著實讓我家的華兒吃不消,華兒倒不怕她傲氣還是刁鑽。只是貴府大小姐嫁得好,二小姐必然不會嫁得差,若是闖禍,有一日也定然兄嫂收拾。華兒也不是不願擔這樣的責,只是有人闖禍教得聽,貴府二小姐恐怕教不聽吧?」
謝夫人急道:「我回去教她,不日帶她來府上賠禮。」
虞夫人嘆息:「兩家沒有打算訂親自是不必賠禮。」
謝夫人碰夠虞夫人的軟釘子再聽見原由真是渾身無力:「我回去再與我家老爺商量。」
虞夫人讓丫鬟上了第二輪茶,謝夫人啜了一口便起身道:「承蒙招待,不勝感激。」
虞夫人領著丫鬟送謝夫人出主院,此時夕照庭園,紅雲枝頭,幾隻杜鵑正啼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謝夫人晨起便打點賠禮,忙完家務便急往虞府去,緊接著臊一鼻子灰回府,還得將這件事告訴謝老爺。於是謝夫人讓人擺了一桌子飯菜,請謝老爺過來用膳。
謝老爺吃得差不離酒酣耳熱之際,謝夫人才小心翼翼提起此事:「也不知虞夫人心裡怎麼打算?」
謝老爺放下酒杯:「怎麼打算你不知道嗎?便是再找人家相看。」
謝夫人慌了手腳:「那該如何是好?合齡的女孩兒早就相看得差不多,明奕當初為了相看虞小姐也推了好幾家,人家現下都訂親了。咱們去哪裡找合適的人家相看?」
謝老爺自個兒斟了一杯酒:「那便再等幾年,又有差不多人家的小姐及笄。」
謝夫人愁眉苦臉的說:「妾身不是沒想過這麼做,而是差不多年紀的小姐們我老早便盯著,合適的不多。加之有些人家知道咱們有意結親,後來不成,風言風語只能咱們自己吞了。再隔幾年,相看的人家說不準連咱們都不如!」
謝老爺答:「那又如何?眼下只能如此。虞尚書的女兒本就能挑更好門第,若不是看上明奕勤敏好學,咱們家門風淳正,又怎肯相看咱們家?」
謝夫人年輕時最是好強,養兒育女這些年磨了稜角,總得來說脾氣沒多大變過。聽老爺說她的兒子配不上虞霜華,氣當下便來。她的兒子被老爺打得還在床上躺,嬌滴滴的女兒在院裡禁足,虞霜華如此還不解氣,那好啊,看誰熬得過誰!
謝夫人頓時便回:「虞姑娘這般金貴,相看咱們家委屈了,明奕配她不得,她可得睜大眼睛重新相個芝蘭玉樹的公子!」
謝老爺挾了菜又喝了酒,只道:「那便辛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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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翠閣裡,床上躺著罰跪方回的謝蘭茵。
謝蘭茵跪了一天一夜,是袁姨娘與流雲扶著她回暖翠閣,謝蘭茵從小到大沒被這樣罰過,見到姨娘與流雲的那一刻哭得不能自己。
袁姨娘無法說什麼,只拍拍她的背:「都過去了,沒事了!」
回院子姨娘吩咐流雲先提水來,謝蘭茵躺下後冰涼的布隨即敷在她的膝蓋,妥貼的照料不能熄滅謝蘭茵的委屈,她一面哭一面說:「我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罰的是我?」
袁姨娘一面幫謝蘭茵擦身子,流雲接過布來搓洗、換水。袁姨娘聞言嘆息:「這天下間最不缺的便是不公平,你待如何?」
謝蘭茵又怒又氣:「為什麼二姐動不動便要挑撥虞姐姐,她們鬧僵了又是我受罰!」
袁姨娘聞言沒有正面答覆,只問謝蘭茵:「你真心覺得你二姐愚蠢嗎?蠢人從沒做好一件事?」
謝蘭茵以為袁姨娘正幫二姐說話,頓時委屈湧上心頭,哭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我受罰不是因為二姐闖禍嗎?她為什麼要那樣對虞姐姐說話?」
袁姨娘卻答她:「你覺得天下間的聰明人差不了你嗎?你二姐最好也像你這般冰雪聰明?謝蘭茵,你太過自負。」
謝蘭茵讓袁姨娘氣得拉棉被捂面:「對,我蠢我笨我該罰,這樣行了嗎?」
袁姨娘說:「我本來覺得你可憐,不過見你受罰回來是這幅德性。處罰你,挫一挫你的銳氣又成了好事。」
謝蘭茵在棉被裡嘔氣:「最好以後小廝丫鬟做錯事也來罰我好了!」
袁姨娘說:「小廝丫鬟做錯關你什麼事,誰做錯罰誰便是。」
謝蘭茵抓到話柄:「你瞧,對待下面的人還講求賞罰分明。為什麼對我不如此,難道我頑劣不堪,所以罰我特別重?」
袁姨娘輕拍著棉被裡的謝蘭茵:「你怎麼拿自己比下人,蠢姑娘!姨娘說給你聽,下人身不由己,賣身契還在主子身上,賞罰分明以示主人家的寬厚仁慈。你不同,你是主人身份。不是你做錯所以罰你,而是家裡對這件事的表態。」
袁姨娘又說:「你覺得你二姐像你一樣聰明伶俐你便不會受罰嗎?即使你們談笑風生,你還是會受罰。我聽流雲說橘兒拿了大少爺的畫上遠黛閣交給舒雲,這件事本就不合適。什麼身份才做什麼事,紅榴身為大丫鬟卻便宜行事,才叫虞姑娘知道太多你大哥的事,因而起了悔婚的念頭。」
袁姨娘輕拍棉被的手不曾停過:「你受罰是樁樁件件碰在一起的事所致,並不是做錯事。如此有什麼好生氣,內心坦坦蕩蕩不好嗎?」
謝蘭茵掀起一角偷覷,見姨娘溫柔看她,才說:「我受罰了,別人只覺得我做錯事受罰,有誰理會我受罰的原因。」
袁姨娘繼續拍著謝蘭茵的小臉:「然後呢,大張旗鼓告訴人家嗎?你這小傻瓜,別人怎麼想不重要,你怎麼想才重要。昭告天下的清白不一定清白,你內心的光霽是別人怎麼潑髒水也玷污不了。」
謝蘭茵問:「姨娘,你是這麼想的嗎?」
袁姨娘笑道:「你內心的仁義會陪你一輩子,成為支撐你的脊梁。」
話至此流雲走了進來,幫謝蘭茵改敷熱帕子,又取來香爐點燃乾艾草,掀開棉被讓謝蘭茵薰腳。
謝蘭茵哭得乏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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