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令無絕（架空擬古/奇幻懸疑/BG言情） - 異香-下

　　她曾想著那應是煉成的香餅抑或香丸，倒不曾想囊中的卻是一塊約莫巴掌大小、通身灰白，瞧著像是塊未經煉製的藥料子。

　　那藥料質地甚輕，貌若琥珀，卻是觸感滑膩、面上似乎覆著一層蠟似的，在光下微微泛著一股瑩潤的亮澤；香氣甚是馥郁，若花香若木香，卻又略帶些許乳脂般的腥甜氣息。

　　香藥品類繁多，其中不乏有價無市的金貴物，她做飲子雖也接觸些香草藥料，然而市郭之間所能接觸的也不過尋常花草果葉一類。薛妧自認對香藥見識著實不多，瞧著好半晌也看不出些許名堂，但想到她那親孃已故去多年，這錦囊中的香氣竟能經久不衰——此香應不是凡品。

　　香藥金貴，若為土貢，更是斷不能隨意在市井間流通，若這錦囊裡的香藥好巧不巧正是此般珍品，尋常人家光是持有都有可能遭罪，她當年竟還敢大剌剌地配在身上四處悠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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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海騰地浮現那些市井說話人最愛說的......甚麼甚麼月黑風高？見財起意？——謀財害命！　

　　「噫——」薛妧心頭一窒。

　　上好的香藥險些被她甩出手。若非尚存些理智在，只怕如此貴物便要被她糟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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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夏境內，但凡行醫者，若非自成一脈的世家傳承，大抵非僧即道；而遊方醫一輩，出生市井閭閻，多半是草草師從僧道的平頭百姓；此輩未必圖謀醫術精良，但能治些小傷小病求個溫飽便是。

　　此個香藥若當真是無法在市井間流通的珍品，她親孃便是一介走街串巷的閭閻醫工，爭有能耐供得起這等貴物？

　　她雖不算聰慧，性子也有些得過且過，一朝莫名橫死，卻也讓她長了些心眼出來。

　　「這香藥......莫不是撿來的？可千萬別是偷來的......」

　　她不想懷疑自己生母的品性，然而她想避開未來的死劫，便不由得她不做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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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名貴的香藥，此刻在薛妧手中只覺像新炙的山芋般燙手。

　　她忙將那來歷不明的香藥重新收好，尋了個六娘平素用來蒐集些邊角碎布的小木匣暫且安藏，卻猶是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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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再生後她連病數日，六娘近來也只顧著忙活她的病況，不知真是疏於打理的緣故，還是她眼下心煩意亂所致，薛妧覺得小房子裡直透著股令人喘不過氣的糟心氣味。

　　她索性邊收拾起小屋轉移心情，一邊試圖從僅知的記憶翻找出任何有關她那無緣親孃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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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一朝重生，而今的她卻只是空有廿九婦人的認知與自覺，對當世的記憶尚須仰賴過去的薛小娘所識。

　　卻不知此個年僅九歲的薛小娘是當真不記事，抑或是對她那生母真個不上心......

　　她似乎僅知她的生母名喚林秀娘，是個年輕的游方女醫，在她出生後不久便故去，徒留下一筆資用與她傍身。薛小娘對親孃的了解皆來自旁人幾句輕描淡寫，其他更多的便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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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細想，她似乎連她親孃的墳頭都沒去過......　　

　　薛妧頗有些汗顏。

　　她是甚麼很薄情的女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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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不對，她是讓阿孃從襁褓中拉拔大的，常言道生恩不及養恩，阿孃待她與親女無二，她自幼一腔孺慕自然也全回報給了待她最好的孃；思來，她會對她那無緣的親孃無甚念想，亦、亦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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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一番安慰自己過後，便又取來針線倚在門邊，趁著天光正好將些破敗的衣物重新補過。

　　向晚，顏六娘提著食盒歸來。薛妧見著養孃，緊繃的心裡方覺鬆了一口氣似的。她忙笑著迎上前去，兩人坐在屋外，藉著微弱的天光共進晚餐。

　　薛妧啜了一口猶帶餘溫的豆粥，心底卻覺得暖呼呼的。

　　「好香啊，真好吃！」

　　「再、嚐嚐......」六娘笑吟吟地夾了一箸與人新換的野蕨到薛妧碗裡。

　　其實癘坊飲食寡鹽少油，爭有滋味？但薛妧慣來愛討好六娘，簡單的粗食似乎也真被她吃成珍饈美味似的，把六娘逗得眉開眼笑。

　　秋深時節，向晚漸寒，兩人簡單用過膳，收拾一陣便進屋去。六娘在屋外預先起了火盆，兩人就著火光又閒談了好一陣。

　　「阿孃，妳過去提起我親孃，只說我那親阿孃留有一筆資用與我傍身，可曾提到過那香包有何特殊麼？」薛妧把著雙火箸，邊撥弄著火盆，邊狀似漫不經心地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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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六娘聞言，卻是神色微變。

　　「怎......好生生......提、提起妳......親、親......孃？」

　　薛妧心底一突，卻仍作若無其事般擺弄著火盆裡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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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孃語氣顯然不對！

　　可她適才所言，又是若個字眼觸動了阿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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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忙找了串說詞應付過去，「這不......兒、兒昨日在寺家，趕巧聽得些信士信女與一長鬚老翁說談，說起些香藥養生的好處，想著自己不也有個香包傍身，一時心裡好奇罷了......」說著，邊暗暗抬眼打量養孃。

　　「......嗯。」六娘只是虛應一聲。

　　她垂眼看向一旁，並未留意挨在身側的薛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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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明滅投映在六娘側顏，她臉上神色叫薛妧看不真切。

　　此前薛妧淨惦念著自己未來生死，滿心繫在她那陌生的親孃上，她只道那香藥可疑，對生母的來歷作過無數預想，卻顛倒未曾想過素來慣她的養孃竟是此般回應......

　　薛妧直覺六娘心底有事，一時卻不敢再問個分明。

　　闃靜的斗室，只餘燃燒的柴薪不時劈啪作響。

　　晚來天寒，早先的溫馨蕩然無存，壓抑的氣息此刻在二人間瀰漫開來。

　　薛妧又添了點乾柴進盆，不安地搗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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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照她那得過且過的性子，薛妧想她合該再尋個由頭就此把話題按下，然心念方起，卻又想她既已打定主意這一世要活個明白，爭有一遇疑難便打退堂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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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番掙扎，終是訥訥地開了口：「彼時......那老翁向人說香藥，兒在旁聽得興味，又聽得一信士說起自家新婦......」她覷了眼六娘。

　　六娘微偏著頭，不知正思量甚。

　　「那信士說起新婦，說他那新婦本是個豁達開朗的勤快婦人，入秋後卻不知緣甚，漸漸行不能行、臥不能臥的，逢人若非愁眉苦臉、便每每狂喜難以自抑，偏生問她個緣由，又是默默垂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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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妧停頓片刻，見六娘饒是不語，似也無意打斷她說話，方敢再道：「——孃，妳說那信士新婦忽喜忽悲，癲狂若此，莫不是也同兒日前那般......是叫野狐給禍害了？」

　　六娘突地攥緊了手，「是、是麼......」她嘴裡吭一聲道，不覺回首看向薛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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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室內火光昏暗，六娘雙目陰翳，一時竟看不出半點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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