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 T-60

「操……」

我勉強睜開了雙眼，一室全白的環境讓燈光顯得更為炫目，照得我原本就隱隱生疼的腦袋愈發脹痛。

我昨晚是在哪喝？

身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腦子裡直覺性地冒出這個問題。

等等，我叫什麼名字？

這就有點嚴重了，我趕緊努力整理思緒，卻更加驚駭地發現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雙腳，和身上穿著的白色素面衣褲，我甚至感到這副身體有點陌生。

所幸，在我低頭時，我的眼角瞥見我的胸口掛著一塊小巧精緻的金屬牌項鍊：

「艾倫·貝當。5995/10/01。血型：O」

「艾倫……」

我喃喃唸道，在我念出名字的同時，我忽然便想起了有關自己的基本訊息，甚至不用鏡子便順利想起了自己的長相：褐色皮膚、精壯的身材、刀削般的臉部輪廓、俐落的黑色短髮，還有我最得意的，一雙翡翠色的眼睛。

除了這些基本資訊以外，暫時還想不起其他過去的經驗或回憶，但至少我能想起自己是誰，這就代表其他記憶很可能也是有機會找回來的。

想到這裡，我的內心逐漸踏實，索性站起身來，掃視了一圈身處的環境：這是一個圓形的房間，明顯是一座高塔建築，在我身後不遠處有一道方形對外窗，我的身前則是高塔建築標配的旋轉梯。

滴答！

驀地，在寂靜的室內響起清脆的機器聲響，我低頭一看，在我的左手前臂的背面出現了一個像電子錶的黃色數字，宛如刺青一般地烙印在我的手臂上：

T-60

「什麼鬼……」

完全摸不清這串字符的意義，也不清楚這東西是怎麼烙印到我的手上。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任何訝異的感覺，雖然還沒想起什麼具體的記憶，但我似乎已經對於這種黑科技見怪不怪。

我決定先不去管這支新「手錶」，走到旋轉梯邊往上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看。

嗯，好極了，兩邊都看不到盡頭。

再轉身走到窗框邊，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天空和雲海，下方被雲層遮住也看不到地面，一樣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景象。

面對如此陌生的環境，我連心跳加速都沒有，雖然知道肯定是某個自己想不起來的，重要且長期的經驗使然，但這份冷靜還是讓我忍不住小小自滿了一下。

接下來就該考慮要如何探索這地方了，我倚著旋轉梯的欄杆思考著。

往上走，從窗戶看出去的景色大概也會是一樣的；反倒是往下走的話，如果走到比下方雲層還低的位置，說不定有機會從窗戶往外看到地面。

決心已定，我開始順著樓梯往下方樓層移動，很快來到了下面一層。

不出我所料，下層是格局完全一模一樣的純白圓形空間，上層的窗框的對應位置，也同樣有個一模一樣的窗框。

然而，在我走到窗邊時，我呆住了。

「他媽的......這裡就是一樓？」

我忍不住將頭探出窗外，一望無際的天空和雲海此刻已經消失無蹤，窗外是一條有點眼熟的黑暗街道，暗巷的兩旁是磚造的房子，巷道周邊堆放著各式各樣的雜物與垃圾，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名從巷尾的民宅中探頭看向窗外奇怪男人。

當我正要翻出窗外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很快地，巷尾出現了一名踉踉蹌蹌的女孩，女孩約莫12歲左右，留著一頭黑色的及肩長髮，雖然跑步的樣子狀似狼狽，但她稚嫩的臉上仍然表現出剛毅與冰冷。

「艾麗斯！」我忍不住脫口叫出。

等等，艾麗斯是誰？

這個名字與眼前女孩的樣貌極為熟悉，但又想不起來與她有關的任何回憶。

正當我努力回想時，艾麗斯身後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很快地，一群不懷好意的男子便圍了上來，為首的男人一巴掌將艾麗斯搧倒在地。

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但在我做出反應之前，砰地一聲槍響劃破了夜空，剛才打艾麗斯巴掌的男人應聲倒地，鮮血流淌而出，其他人驚愕地轉頭看向身後。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砰砰地槍響傳出，幾名男人逐一倒地，現出了原本被他們的身形遮住的槍手：

那是一名與艾麗斯年齡相仿的少年，有著一頭黑髮、刀削般的臉龐輪廓和......翡翠色的眼睛。

剎那間，一股劇烈的頭痛襲來，記憶瞬間回到我的腦袋中。

「啊......是那時候啊！」

我逐漸從頭痛中恢復，看著少年時期的自己拉起艾麗斯的手，一同消失在巷尾。

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溶解，最終又恢復成一望無際的藍天與雲海。

艾麗斯......她現在在哪？

我搜索著與艾麗斯有關的記憶，但記憶卻停止在某個關鍵時段，似乎因為某件事情，我與她斷了聯繫。

我扶著欄杆往下望去，顯然繼續往下方的樓層走很可能有助於我找回記憶。

想到這裡，我略為急切地繼續往下方的樓層走去。

滴答！

我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手錶」，電子數字的烙印變了：

T-45

繼續沿著旋轉梯往下走，樓下仍然不意外地是同樣一室純白的圓形房間，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次房間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漢堡和一瓶水，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餓了。

我逕直走向窗邊，途中順帶撿起了地上的食物，一邊讚嘆著自己過人的環境適應能力，一邊開始吃著漢堡看向窗外。

「明天開始，你和艾麗斯要一起去上學。」

窗外，一個綁著馬尾的長髮男子坐在壁爐前，對著一對髒兮兮的少年與少女說道，兩人身上破爛骯髒的衣褲與周遭豪華的房間裝飾格格不入。

該死的...…扎伊爾。

我一手拿著漢堡，另一手捂著太陽穴，逐漸適應了這種記憶湧現的頭痛感。

我下意識地望向壁爐上方的盾徽：盾牌前方豎立著一柄長劍和一顆五芒星，底下的緞帶上刻著「ВЧК-КГБ」。

「學什麼？」看著少年時的自己，我不禁感到有點感慨。

「學你最擅長的事情。」窗框外的我用唇語和畫面中的扎伊爾同步念出了這句話。

剎那間，窗外的畫面迅速地扭曲了一下，好像電影播到一半出現瑕疵一般，畫面抖動了約半秒鐘，又迅速恢復正常。

我倏地站起身來──即使時間很短，我還是很確信我在畫面瑕疵中看到了一個身穿和我相同的白色衣褲的模糊身影。

可惜的是，畫面瑕疵只出現了一次，便不再出現。

畫面仍在繼續中，少年版的我和艾麗斯各自從扎伊爾手中接過一套縮小版的軍裝和大衣，兩雙從未看過乾淨衣服的眼睛裡滿是驚喜，連一向冷若冰霜的艾麗斯眼裡都閃爍著光芒。

「別興奮了，過不久你會懷念你身上的破爛衣服的。」窗框外的我此時已經恢復了與扎伊爾有關的記憶，看著畫面中天真的自己嘆道。

難怪我能夠這麼快適應陌生環境和奇怪的黑科技。

我一邊把最後一塊漢堡塞進嘴裡，一邊想著。

我，艾倫‧貝當，出身於共和國的貧民窟，父母不詳。艾麗斯是我從小就認識的夥伴，在我殺了街上那群混混後，我們遇到了當時的共和國特工組織——KGB第一總局的局長扎伊爾‧哈迪，被他帶回家中收養，並成為了KGB的一分子。

有關我在KGB裡的日子，還有我為什麼和艾麗斯會失聯，此時我仍然沒有頭緒，但該如何找到線索，此時顯然已經非常清楚了。

窗外的景色變回了一片藍天白雲，我仰頭將水瓶裡的水飲盡，又將漢堡包裝紙塞進空瓶後扔出窗外，滿意地看著它自由落下，消失在底下的雲海裡。

滴答！

我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烙印，果然數字又有了變化：

T-30

我已經開始熟悉了這個找回記憶的模式，走下旋轉梯的腳步也逐漸輕盈了起來，甚至像在看電影一般期待著等等將要回憶起的內容。

哼著剛剛想起的小曲，我很快地來到了下面的一層，略帶興奮地加快腳步走向窗邊。

這層樓的窗框畫面與上一層的場景相似，仍然是在札伊爾的大宅中，只不過畫面中的扎伊爾明顯老了許多，兩鬢開始出現斑斑的灰白。

除此之外，壁爐前的扶手椅上還多了一個穿著斗篷，戴著兜帽的陌生身影，由於看不到臉，因此我也暫時還沒湧現關於他的記憶。

忽然，客廳的門敞開，一襲軍裝大衣，戴著毛皮帽的我自己走了進來。

此時的我已經與現在的我長得相差無幾，自己看著自己的演出，這種荒唐感讓我莫名感到有點想笑。

「扎伊爾，你找我？」

畫面中的我對扎伊爾說道，似乎對房內出現陌生人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

「恭喜你晉升了，艾倫‧貝當中校。」

扎伊爾衝著畫面中的我頷首，我明顯感受到畫面中的我正在忍耐往扎伊爾臉上揮拳的衝動，因為現在站在窗框外的我也是完全相同的心情。

「你顯然不是找我來開晉升派對的吧？」畫面中的我嘲諷道。

「我要是真開派對，你也未必來參加呢。」扎伊爾冷笑了一聲：「不，今天是要介紹個人給你認識的。」

扎伊爾向扶手椅上的兜帽人微微頷首，後者站起身來，掀開了兜帽。

砰！砰！

半個眨眼的時間內，畫面中的我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配槍，並連續扣動了兩下板機。

一槍軀幹，一槍頭部。

這是KGB槍械近距離交戰原則，也是我十年來的訓練養成的條件反射。

然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陌生人身前迸發出了兩叢火花，子彈在兩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中彈開。

窗框外的我忍著額頭上傳來的痛楚，定睛一看，扎伊爾身形已經擋在了畫面中的我和陌生人面前，手中多了一柄格鬥匕首，刀刃上還殘留著兩道正在冒煙的黑色彈痕。

「嘶......是古檳啊.......」

這次記憶襲來的感覺有點太過強烈，甚至讓我感到頭暈目眩。兜帽下的陌生人在壁爐的火光中顯露真容：一個眼神凌厲，有著一絲不苟的斑白頭髮與鬍子的中年男子。

「你覺得我應該讚嘆你培養出來的這位優秀人才？還是貴國先進到令我驚訝的基因工程技術？扎伊爾。」古檳輪流看著畫面中的我和扎伊爾說笑道，即使他的眼裡根本沒有任何笑意。

「兩個都可以說得上是我國的驕傲，古檳。」扎伊爾收起了匕首，但還是擋在古檳的身前，說道：「艾倫，這位是加利美合眾國的情報局副局長古檳。我知道你和他──在某種特別的方面──已經很熟，但畢竟你們沒正式見過面，所以禮貌上還是得介紹一下。」

「你把我撿來當這個國家的看門狗，自己卻選擇了做小偷是吧，扎伊爾？」畫面中的我收起了手槍，不屑地說道。

扎伊爾不答，從古檳手裡接過一份資料夾扔給了我，說道：「我們收到情報，共和國聯盟的西北加盟國正在準備發動叛變，共和國在兩天前派了北方集群負責維安，我們需要知道北方集群的部署。」

「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幫你？」畫面中的我問道。

「反正你從來就不把這國家當回事。」扎伊爾聳聳肩。

畫面中的我哼了一聲，翻開手上的資料，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美麗的軍裝女子的照片和基本資訊：

北方集群第20近衛坦克師

指揮官：可兒‧柏伊卡‧赫爾琴科

「呃......！！！」

就在我看著畫面中的自己翻開資料時，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幾乎要劈開我的頭顱。

強烈的痛楚將我生生擊倒在地，我的視線被炫目的白光完全遮蔽，一幕幕五顏六色的畫面從我面前快速閃現而過，我的身體止不住地在痛苦中扭曲、顫抖。

......

「艾倫？」

披著貂皮披風，有著一頭性感的棕色秀髮，在指揮室裡目光炯炯的她。

「艾倫。」

與我擦肩而過，點頭微笑的她。

「艾倫！」

帶著戲謔的笑容，一邊奔跑一邊朝我扔雪球的她。

「艾倫！！」

領兵歸來，在裝甲車與步兵的簇擁中朝我得意大喊，英姿颯爽的她。

「艾倫~」

燈光昏黃的酒館裡，與我碰杯慶祝，舉杯豪飲，雙頰醺然的她。

「艾倫......」

寒冬暖帳，美目迷濛，藕臂輕舒的她。

......

「主電......正...常......」

「燃料......導......」

「......穩定......」

......

眼前的白光和頭痛逐漸消散，室內慢慢清晰了起來，我顫巍巍地起身，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滴答！

T-15

我沉默地走下了旋轉樓梯。這次，我的步伐比前幾層樓都更加緩慢，更加沉重。

在上一層想起來的，與可兒有關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但胸口這股無形的壓力感是什麼？

雖然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想要想起來，但我最終還是來到了下一層，略略遲疑了一下，還是朝著窗框走了過去。

「北方集群第20近衛坦克師。西北維安暨戡亂工作部署報告......」

畫面中的我藉著微弱的迷你手電筒光芒，正在翻看著一張又一張的地圖和作戰計畫書，並且逐一地用手電筒上配賦的微型相機拍攝下來。

「唔......嗯......」

畫面後方躺著的人影晃動了一下，畫面中的我趕緊關上了光源，緊張地回頭查看。

一具雪白窈窕的嬌軀在床上翻了個身，從窗外透入的月光撒在了她身上，白皙的美背上刺著一幅張牙舞爪的蟠龍紋身，彷彿正在冷光下緊盯著他面前的叛徒。

然而，均勻的呼吸卻顯示出可兒仍然確實是在熟睡當中。

畫面中的我愣愣地望著眼前熟睡的嬌軀片刻，最終還是轉回到眼前的地圖與資料上，繼續工作。

「不是我的錯......」

窗框外，回復了相關記憶的我在劇烈的疼痛中抱著頭轉過身去，像個無助的孩子般背靠著牆壁緩緩蹲坐了下來，嘴裡喃喃自語。

「我沒得選......我停不下來……誰都停不下來......」

......

半晌，我還是虛弱地站了起來，又重新看向了窗外，此時的畫面已經變了。

那是共和國首都的巷道，畫面中的我站在一輛KGB的黑頭車旁邊，正看著一群老弱婦孺被KGB的特工小組逐一從巷道內的樓房押出來帶到大街上，讓他們面對著街邊磚牆排成一排跪下。

我的身旁是一名身著深藍色軍大衣，身材高大的老者，老者的手腕和我的手腕銬在了一起，另一手拿著手槍，正抵在我的肋骨上。

最後一名被押送出來的人赫然便是可兒，她的額頭上裂開一道巨大的刀痕，鮮血沿著美麗的臉龐流淌而下，她的手肘、膝蓋都被槍彈打得血肉模糊，但眼裡仍然飽含著衝天的殺氣和狠戾的光芒。

只有在看向畫面中的我時，她的瞳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不論是畫面裡或外的我，都不敢看向可兒的眼睛，我索性把目光轉向押送她的KGB成員。

那是一名留著黑色及肩頭髮，神色冰冷、眼神剛毅的女子。

「艾麗斯......」窗框裡外的我同時脫口而出。

「報告，任務完成，證據確鑿。」艾麗斯走向我身旁的老者說道：「第20近衛坦克師指揮官，可兒‧柏伊卡‧赫爾琴科，與加利美合眾國通謀，洩漏北方集群的部署。」艾麗斯斜眼瞟向我，接著說道「此事與艾倫無關，他只是湊巧在北方集群執行任務而已。」

「弗拉迪米爾，你不會......！」畫面中的我神色大駭地轉向老者，老者卻用手槍更加用力地頂上我的肋骨。

「妳做得很好，艾麗斯，就地解決吧。」弗拉迪米爾對艾麗斯說道，艾麗斯接過命令，轉頭朝向身後的隊員們點了點頭。

霎時間，砰砰地槍聲不絕於耳，一陣火光與硝煙過後，原先跪著面壁的一眾老弱已經成了七橫八豎的屍體，鮮血在潔白的雪地上暈開......

噹──噹──噹──

聖誕節的禮拜鐘聲響起，遠處的大教堂隱約傳來唱詩班的歌聲，雪下得更大了。

當我回過神來時，可兒已經掙脫了手銬，她的左手拇指脫臼成了詭異的角度，右手則從長靴中抽出一柄小刀，閃電般朝我衝來。

艾麗斯迅速轉身，電光火石之間，她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可兒的臉……

碰！碰！

巨大的槍響與最後兩聲鐘聲混雜在一起，迴盪在街道上，伴隨著刺鼻的硝煙味。

只見艾麗斯的頭顱被轟掉了三分之一，胸口也出現了一個正在汩汩流血的冒煙大洞。

一槍軀幹，一槍頭部。

弗拉迪米爾的手槍不知何時出現在畫面中的我的手裡，而原本銬著我們的手銬此時正鬆鬆垮垮地掛在我的前臂上，弗拉迪米爾則毫不在意地仰頭看向飄著大雪的天空。

艾麗斯殘破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往前栽倒，正好壓在已經倒地的可兒身上──剛才貫穿艾麗斯的子彈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她的心臟。

「可兒……」

「艾.....倫......」

大雪紛飛裡，面色死白的她。

滴答！

T-10

我麻木地走向下一層，找回記憶這件事情之於我已經不再重要。

我只希望下一層能夠有酒，多到足以淹死我的烈酒。

如果更好的話，我希望能有一把槍和一發子彈。

「共和國感謝你的貢獻，艾倫‧貝當。」當我走到下層時，一個蒼老而沈穩的聲音從窗框傳入。

事與願違，下一層依然是相同格局的白色環形房，窗框外是一個大型控制室，室內有許多穿著深藍色制服的人們忙碌地來來去去，操作著各種複雜的儀器和電腦。

控制室的另一端掛著兩面大型螢幕，左邊的螢幕上顯示出一個廣闊的空地，空地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白色火箭；

右邊的螢幕則是顯示出火箭的一部份和一個貌似平台的地方，平台上有多名穿著和我同款白色衣褲的人員，各自在忙碌著不同的工作。

此時，弗拉迪米爾正站在窗框的另一頭，向著窗框內的我說話。

「弗拉迪米爾......」

我應該要感到憤怒的，但不知為何我卻什麼都感覺不到，彷彿我只是一具空殼，憤怒對於空殼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如你所見，你現在正在參與共和國的一個絕密計劃——」

還沒等弗拉迪米爾說完，我便翻過了窗框，但下一秒，我卻發現自己翻回到了原本的環形房間裡。

「別浪費力氣了，我和你不在同一個空間內。」弗拉迪米爾淡然地說道。

「說清楚點。」

「簡單來說，你只是意識在跟我說話，但你的身體在那裡面。」弗拉迪米爾指了指身後螢幕上的火箭。

「所以，是要送我上太空？」

「這得看你的意願。」

「哇！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還有得選！」我譏諷地說道。

「你從頭到尾都有得選，艾倫。不論是你殺死那群混混時、或是和艾麗斯一起跟著扎伊爾回去時。」弗拉迪米爾的口吻仍然淡然得令人厭惡：「你只是沒膽子承認這些都是你選的。」

「......」我怒目瞪視著弗拉迪米爾，但一時又想不到該如何反駁：「所以......這個絕密計劃，到底是什麼？」

「如你所知，我們和加利美合眾國的太空競賽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而令人振奮的是，就在去年，航天局掌握了全新的重要技術。」弗拉迪米爾說道：「我們研究出了在火星的土壤上種植作物，還有局部改變火星土質與天氣的辦法。這是我們能夠在火星上建立永久太空站的第一步，也是我們能遙遙領先加利美合眾國的第一步。」

「這與我有何關聯？」

「我們需要一批先遣隊員，艾倫，而且是一批特殊的先遣隊員。」弗拉迪米爾悠然道：「事實上，我們研究出來的火星土壤種植方式並非完美，需要在當地進行充分實驗，而如你所知，共和國的補給是有限的，我們沒辦法一天到晚往火星上面送麵包和飲料。」

「你是在說，這座火箭是單程票？」

「倒也未必。」弗拉迪米爾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計劃確保500天的充分補給，讓先遣隊員有一些時間研究出在上面自給自足的技術。」

「如果研究不出來，就死在火星上。」

「是的。」弗拉迪米爾微微頷首「因此，先遣隊員必須要有特殊的覺悟，最好的條件就是，經歷了某些特別.....重大的事件的人。」

「你的意思是，活死人。」我往後靠在身後的旋轉梯欄杆上。

「這比喻十分貼切。」弗拉迪米爾滿意地說道：「因此，我們設計了你剛剛經歷過的特殊程序，用來確認隊員們的『覺悟』。」

「……我如果選擇拒絕執行任務呢？」我問道。

「馬上就會死。」弗拉迪米爾爽快地說：「你現在可是共和國的叛徒，艾倫，我們也不只有你一個特遣隊員，你的屍體可以作為火星上實驗的寶貴素材，或是馬鈴薯的肥料。」

「有幾個特遣隊員？」

「你說呢？」

「你們敢賭有人一定會活著上去做任務？」

「你說呢？」弗拉迪米爾再度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低下了頭，瞪著空空如也的白色地面。

沒有酒。

也沒有我想要的手槍和子彈。

過了好半晌，我最終抬起頭來，緩慢地說道：「當人性已死時，讓一切終結是最好的歸宿嗎？」

弗拉迪米爾大笑，說道：「這，就得讓你好好問問自己了。」

在他豪邁的笑聲中，窗框內的畫面開始模糊，窗框逐漸往兩旁延展、擴張，最終成為了兩扇門。

左邊的門後是另一個環形房間，門後的我正躺在一個座位上，戴著一個複雜的頭戴式儀器，乍看之下很像飛行員的頭盔。

右邊的門後，只有一望無盡的黑暗。

不知為何，此時我的腦海中響起了扎伊爾十多年前在暗巷裡對我說的話。

告訴我，艾倫·貝當。
你要在人世間尋求贖罪？還是在地獄裡尋找解脫？

......

滴答！

T-5

「控制台廣播，平台上所有人員撤離。重複，平台上所有人員撤離。」

地面控制中心內，一名地勤快步走向正在凝視著監控螢幕的弗拉迪米爾，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弗拉迪米爾蒼老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詫異，但隨即恢復正常，他抬頭看了看螢幕右上方的計時：

T-1

「時間差不多了。」弗拉迪米爾沉聲道「準備進入倒數程序。」

「各單位就發射位置，準備進入倒數程序！」

「倒數10秒！」

主發動機啟動。

「9！」

檢查發動機狀態。

「8！」

發動機點火。

「7！」

推進劑加壓。

「6！」

發動機全功率。

「5！」

結構穩定。

「4！」

運行正常。3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7lceSicA

「3！」

釋放鎖定裝置。

「2！」

平台無障礙。

「1！」

準備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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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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