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O:Re - 23/:善惡的彼岸-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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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噠、滴噠、滴噠滴——

時間不斷向前走，如一條滾滾河流，望不盡來時路，找不回去時處。

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代價，可有些事情，並不只是非黑即白。

「鹿野寺先生。」普利斯神父無畏他的攻擊架式，甚至蠻不在乎，驟然傲慢。

他只將他的警戒，當成無傷大雅的信號，就像成獅對待幼崽的方式。

「…這樣說好了，你認為、為何必須是亞人，才有資格成為騎士？」

那雙黑眸朝他望了過來，帶著刺人的探究。

騎士。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鹿野寺淺咋舌，心下不悅，不情不願延續話題。

「制度——普利斯神父，你我都只是尋常的倖存者，而部分幸運的倖存者，會因而返祖一現象，獲得二次＂新人生＂的機會——與亞人並駕齊驅，擁有驅動魔術、奇蹟的機會，但那也僅僅是少部分….」

普利斯神父連連點頭，「是啊，撇除掉返祖的倖存者，這個世上也是有許多精通諸武，沒有魔力與血統，依舊能夠統治在亞人階級上的存在，而「制度」、這是個很好的答案，鹿野寺先生你從來就比任何人清楚不是嗎？」

成為騎士階級意味著什麼，還有他想尋找母親的夢，不曾被掐滅。

可現實是，成為騎士的最基礎條件，在他誕生的那一刻起，喪鐘便已敲響，注定他永無出頭的那一天。

騎士的考核裡，有一項魔力考核。而在物競天擇、物種的進化之外，唯有倖存者，從上一個文明遺留至今，並未跟上時代的腳步。

他們被孕育一切的母親給遺棄——是沒有魔力迴路的舊時代產物，肉體機能衰敗，早該淘汰了，如此脆弱不堪、又麻煩。

他抓住了他心中最渴望的那一塊。

「普利斯神父，你問這些與你對卡萊爾做了什麼，有所關聯嗎？」他語氣苦澀，忍不住別過頭去。

「當然有啊，鹿野寺先生…比起騎士那樣迂腐守舊的制度，聖廷要友善許多了，我們提供給那些因戰爭流離失所的孩子們，一個居所、一個歸處，在神主的目光下，眾生皆平等——」

如果對一個未成年的幼子施以暴行，就是眾生平等的話…

鹿野寺淺忍不住冷笑打斷他，憤聲激動。

「——普、利、斯、神父！！！」

一雙金瞳目光灼熱，怒意蔓生。

「如果眾生皆平等，那為何你要對卡萊爾做那樣的事…我們都同樣身為倖存者不是嗎！？」

同族之間迫害，上升到兩個種族的對立，這千年萬年以來，已經發生過太多次，被寫進大陸的歷史中。

這是所有倖存者與亞人都心知肚明的。

「你覺得呢、鹿野寺先生？」普利斯神父目光讚賞，他反問。

「所以你這是承認了嗎，普利斯神父？」鹿野寺淺怒極反笑，搭在銀劍上的手轟然無力垂落。

替代回答，他輕笑了一聲、極盡輕蔑，普利斯神父回到花窗前，窗外陸續有園丁出沒，石英色的天邊翻白，太陽將要升到最高點，萬物新生、美好的一天即將開啟，遠方聖堂將會唱起聖歌，一切都沐浴在神佑之下。

在聖廷的陰影之下。

鹿野寺淺的詰問，並沒有讓普利斯神父陷入慌忙，反而更顯得他意料之內。

他背過身，望著那片綠茵，悠悠出聲，那口吻就像在宣朗經典，莊嚴肅穆。

「承不承認早已無所謂、鹿野寺先生，你知需要知道聖廷就是這樣的地方，＂我們＂包容一切，不分亞人與倖存者，但同時…在這樣的制度下，總是不免會有犧牲、必須要成全那些陰暗地……願望。」

「＂我們＂給這些孩子們一個家，而他們在成年後也多數會選擇留在聖廷，接受聖廷的保護；天下沒有白費的午餐，作為交換、＂我們＂從他們身上獲得＂純淨＂、獲得一方安寧。」

「這個過程是昇華，＂我們＂是最接近神主的存在，獲得＂我們＂的受洗，是他們的無上榮耀，高興都來不及了、更何況是怨聲載道呢……」

普利斯神父轉過身，逆著光，面容晦暗不清。

鹿野寺淺望見，只覺那陣噁心反胃又上湧，卡萊爾蒼白的小臉、激烈的哭喊，以及小小的身子就如破布娃娃，佈滿青紫，鮮血流過他隱密之處，一切就發生在這裡，在他眼前。

每天每日，或者更多。他不敢再繼續深想，每一次與普利斯神父的對視，都會另那個場景不斷被加深。

想到這裡，他幾乎要喘息不過來，面前開始出現重影。

在一片搖晃中，他看見普利斯神父朝他走來。

「鹿野寺先生…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這是所有人都在做的事，即便是脫離了聖廷，在你們所謂高貴廉貞的騎士之道也在發生著，權柄與力量，不過是更加好簡化這個過程的手段罷了。」

「就算這樣，你還是要殘忍地，揭下眾人都默許的…遮羞布嗎？」

他口吻殘忍，就好像在玩弄奄奄一息的獵物，貪得無厭。

最初沐浴在聖光之下，靜坐在告解室中，溫和慈祥傾聽眾人心底之惡的男人，如今已經換了副面孔，印象回不到最初。

鹿野寺淺吃力地定睛，想要看輕普利斯神父的表情。

「不…騎士才不是那樣的東西，普利斯…神父、不要用…你、你的惡行，醜化他物——」

「——既然這樣，你大可以在這裡、……」普利斯神父一把伸出手，迅雷不及耳，握住了他的手，連帶著那把銀劍，緩緩上移，劍鞘末端抵上了普利斯神父胸膛，穿過十字墜鍊。

金瞳顫動，他下意識屏住呼吸，耳邊傳來呢喃低語，恰如那惡魔游離，心魔叢生。

「親手殺了我……這樣不就可以一勞永逸了嗎、鹿野寺先生？」

他拉著劍尖，游移在他身上，點過幾處。

「喔對了、鹿野寺先生…要記得多補幾刀，在我的心臟、關節以及脖子……要確保我的死亡，才能夠根除你心中的＂恐懼＂。」

對方笑著，無聲地笑，帶著癲狂、歇斯底里，卻又冷靜，令人不安。

他在他眼裡，看見了純粹的惡意，嘲弄著、不屑著，他崇高的正義，或者心中的天秤。

鹿野寺淺打了個冷顫，他回過神來，連忙推開普利斯神父，奪回自己的銀劍，腳步踉蹌後退一段距離，直到小腿撞上沙發扶手，這才停下。

他眼中驚魂不定，內室又一次沉靜了下來。

不等鹿野寺淺整理好情緒，普利斯神父看了眼立鐘，準備離去。

「等等……！」

經過呆立不動鹿野寺淺身旁時，他冷不防出聲，喊住普利斯神父的腳步。

「鹿野寺先生，孩子們快要起床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克里斯小姐這一周都在外支援，因此這項重任被交付給了我……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

「…為什麼非得是…卡萊爾呢？那個孩子…他和其他的孩子……」

遙遠的聖誕節，回憶一幕幕湧現，他與妹妹，總是形影不離，直到卡萊爾的出現，聖誕夜的驚喜。

可如今自己親手照料的孩子，卻變成了那樣，甚至拒絕他的觸碰，只因為——

「為什麼…？」普利斯神父想到了什麼，垂眸低笑。

他腳步趨緩，在房門前停下，聲音低沉厚重，就像敘述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一般。

「鹿野寺先生，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事，過去了幾萬、幾千年，人類還是未必了解全貌，你、我、倖存者與亞人，如果你問我為什麼非得是卡萊爾…」

「鹿野寺先生，在你看來，這個世界似乎還是美好居多，如果凡事都一定需要理由的話…」

普利斯神父轉過身，一派斯文的臉上，神情平靜，徒生一股詭異。他心滿意足地笑彎了眼，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在回未什麼，愉快殘忍、緩慢張口。

「那我就告訴你吧…因為他是孤兒，就算發生了這樣的事，沒有人會為他祈禱，而他也無法傾訴……一個孤兒，你覺得有誰會相信？比起一個孤兒，世人更願意相信，神父是聖潔神主的化身…他們絕不會、對信仰者與庇護者，做出傷天害理的惡行。」

「只因人們心中的不安，必須藉由信仰消除，所以即便聽見了、知曉了…也會裝作視而不見，以維護他們個人心中的那一方淨土……也為了信仰的延續與純淨，不會因此崩塌…」

「因為那樣的話…就連他們自身延續的存在意義，都將被抹滅，一乾二淨。」

普利斯神父輕笑一聲，神情變回往常的慈祥憨厚，側身搭上門把，朝著鹿野寺淺，留下最後的福音。

「所以——儘管去宣揚吧、鹿野寺先生。」

普利斯神父留下這句話後，旋即轉動門把離去。

碰——房門在他眼前關上，直到房間內只剩下他一人，以及桌面上那盤殘局。

窗外陽光大盛，斜斜地照進，打量整個房間，鍍上一層金光。

明明應該要是溫暖的顏色，但此刻僵硬不動的鹿野寺淺，只覺如墜冰窟，全身顫抖不止，臉上神色猙獰。

普利斯神父最後的話語，如一顆震撼彈，在他心中激起巨大波瀾。

近乎是幸災樂禍地，留下了挑釁，嘲弄他的不自量力，妄想對抗整個制度。

他覺得自己陷入一場風暴，在憤怒的漩渦裡打轉，卻還想奮力抵抗，無奈懸崖上的人，一次又一次，重重落腳，要將他打入地獄。

鹿野寺淺閉上眼，緊握的雙拳因用力指節泛白，指縫間絲絲鮮血流下。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晨禱的時間結束，普利斯神父並未再踏足這裡。

窗外陸續傳來孩子們的嘻笑聲，他睜愣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揣揣不安，獨自一人縮在牆角的卡萊爾，心上驟然一跳，隱隱作痛。

鹿野寺淺倒吸一口氣，不可遏制的複雜情緒翻湧，一滴淚緩緩落下。

「卡萊爾…我該…怎麼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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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善惡的彼岸-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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