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紀事心之約束》 - 第六章『何謂成長』

　　兩百年前，奧利多格創辦「迪利歐聯合國」，最大化各種族的利益並聯繫他們對抗魔神，團結了全世界的力量成功壓制刑國，並由後人獲得了勝利。

　　奧利多拯救了世界⋯不，做到此事的並不是奧利多格，而是奧利多格的「新成公」伊諾•季卡所為。

　　伊諾•季卡在位期間建立了完整升遷制度，促使階級流動、多次削弱王權、軍隊國有化、解除貴族權威、遣散並吸收冒險者公會、提拔恩莉絲家族、成立第四大家族⋯⋯等等多項明智決策。

　　一人推動世界奔向下個世代，一手創造「新成時代」，造就了奧利多格最強盛的階段，這個功勞非他莫屬，然而幾乎無所不能的偉大事蹟，導致所有人都必須依靠他，也因此沒有人能完美繼承他的衣缽——這恐怕也是伊諾有所預料的。

　　「新成公」過世後，奧利多格的發展緩慢，甚至嚴重退化——直到二十年前，迪古利恩帝國與伯斯伯德退出迪利歐聯合國，選擇獨立發展。自此，奧利多格正是陷入了衰敗的時期。

　　現任的奧利多格國王，堤里安•奧利多格為了挽救奧利多格盛況，派遣軍隊剿滅境內的犯罪團體、收回地下城的管理權，並在期間將自己的子嗣作為交換人質的籌碼，成功與迪古利恩保持交易關係——他國都認定這是最魯莽的決斷，幸虧世界另一頭的帝王是個很講仗義的人。

　　堤禮安的做法表面上很成功，但奧利多格只是變安全了，並沒有脫離衰敗的險境。

　　而現在，奧利多格的情況又更糟了，全由菲爾的愚昧造成。

　　當時在場，菲爾是最有能力預防危機發生的人，而悽慘的事實是，他什麼都沒做到，只能把事情推給彼佛處理。

　　受現場的醫療人員包紮傷勢後，菲爾抵達彼佛所在的醫院。

　　印入眼簾的場景令他不願直視——大批傷患湧入急診室，醫生和護士不辭辛勞的救濟命在旦夕的患者。

　　「⋯⋯原來在外面嗎？」

　　運送傷患完畢的彼佛走出醫院，發現菲爾蹲著發愁，駝背低頭的姿勢將沮喪顯露無疑。

　　「他在自責嗎？⋯⋯恩典沒有吞噬他的心智。」

　　菲爾的精神狀況很差，照理說目睹災難也應該毫無波折。——他心中存在某種強大的信念，甚至於壓過恩典給予的詛咒。

　　「就是那個吧？辜負了自己⋯⋯不，是重視別人超越自己的濫好人心態。」

　　彼佛利用三年完全摸清菲爾這個人的本質——偏心與理想主義。

　　「⋯⋯看來菲爾那幾近病態的個性能夠抵抗恩典的副作用。」

　　徹頭徹尾的偏心——把佛洛陽村莊看得比首都奧格蘭重要，原因是那裡有珍視的人，這種無聊理由。

　　蠢過頭的理想主義——護國公的夢想根本不是菲爾堅持的理由，這只是他逼迫雙腳邁進的藉口，甚至在奇襲的時候擅自獨攬責任，結果造成這副自我責備的蠢樣。

　　這兩項特質，是菲爾不同於凡人的地方，

　　彼佛走上前靠近，菲爾即使察覺到身旁有人影，也仍然心灰意冷般的動也不動。

　　「喂，怎麼啦？一直蹲著是內傷嗎？」

　　「我現在沒什麼痛覺⋯⋯」

　　「阿，還是因為我太強了，你沒臉來找我。」

　　雖然菲爾可能隨時會崩潰，不過這並不能阻止彼佛一如往常對他展開嘻笑攻勢。

　　「便秘的話，醫院可以幫你通腸喔。」

　　「彼佛⋯⋯」

　　「⋯⋯嗯？」

　　「——彼佛你知道這場奇襲發生的原因嗎？」

　　「⋯⋯知道阿，我可以把大致情況告訴你。」

　　劈頭就問奇襲的事，不過彼佛沒打算隱瞞，無非是菲爾也牽扯進來了。

　　雖然平常不會讓菲爾跟王國內部勢力發生任何接觸，但作為在場僅剩敢於抵禦奇襲的護國衛，確實擁有知曉奇襲事件前因後果的權利。

　　「首先是魔爆蟲，牠們的藏匿處是一條單獨下水道。長度是整座奧格蘭的直徑，只有三個水溝蓋可以下去那裡。近期因為老舊被認為沒有留下的必要。」

　　彼佛這麼乾脆的告知，是由於菲爾即使知道內幕也無傷大雅，因為收拾善後是護國公該履行的職責與義務，而不是重傷的金髮護國衛。

　　「兩週前，議會才決定要將那條隧道填起來。我本以為施工還沒展開，結果搞錯了⋯⋯去探查的有兩個人，似乎是在施工時招來殺身之禍。」

　　「兇手是魔族嗎？」

　　「兇手不明，不過可以肯定刑國牽扯其中。」

　　緊貼膝蓋的額頭抬起，碰到了黃昏的光芒，菲爾思考速度極快，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

　　「兩週？會議決定的時間、走漏的風聲、工人被殺，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時間，這不就表示？」

　　「沒錯，奧利多格有內奸通風報信，否則那些工人早該在被殺掉前完成工作了。」

　　菲爾驚訝的起身，彼佛對此無動於衷。

　　「⋯⋯你的腦筋還是動得很快嘛～這就是為什麼不想讓你這麼早牽扯國政的原因，你肯定會因為好奇心而添麻煩給我。」

　　「魔爆蟲⋯⋯」

　　「魔爆蟲離奇出現的原因，大概是靠一次性傳送魔法辦到的。」

　　「一次性傳送魔法？」

　　「屬於沒發動就絕對無法摧毀，而發動法陣就會淡然無存的魔法。」

　　一次性傳送魔法的這些優點，彷彿是為了用於「偷襲」而被創造出來的。

　　「雖然條件麻煩，但在特定情況下非常實用，終結歷史的『英雄』曾用過這招打擊魔神軍隊，沒想到如今我們反過來被這招攻擊了⋯⋯」

　　彼佛幫菲爾釐清了一次性傳送魔法，不過似乎還有話沒說完。

　　「怎麼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在佛洛陽邊界也看到了一個。」

　　「什麼！？解除掉了嗎？」

　　防不勝防的一句話，被驚動到的菲爾想上前抓住彼佛，但理智忍住了強烈的情緒。

　　「我說了，一次性傳送魔法無法破壞，要不是我人在那裡，根本不會有人觀測到吧。」

　　「那麼，那個一次性傳送魔法的缺點是什麼？」

　　重整了所有對話，菲爾對完全不熟悉的領域提出最簡單易懂的問題。

　　「除了傳送過去便無法返回外，佈置的地點非常苛求環境的魔力含量，而且所有跟傳送有關的術式，都需要型式魔法作為媒介。」

　　「魔力含量⋯⋯我回村莊有感覺到很驚人的違和感，就是魔力的異動嗎？」

　　「是啊，佛洛陽分界線的魔力流動量很可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不自然？會發動嗎？傳送魔法。」

　　彼佛見菲爾一臉擔心，耐心的繼續解說：

　　「一次性傳送魔法需要『目的地所需的標記』和『施展傳送的法陣』。」

　　「村莊那邊的法陣有符合發動需求？」

　　「沒有，最重要的標記尚未完工，大概是發生什麼中止了，但是不排除施術者回來完成標記的可能性。」

　　「真的不會發動嗎？」

　　「你的思維又被打亂了，菲爾。拿出跟古龍戰鬥時的心態，那才是強者該有的氣魄。」

　　菲爾擺出「你這麼說，我也⋯⋯那只是碰巧罷了。」的表情。

　　彼佛打算繼續用道理抹除菲爾的不服氣。

　　「好好想想吧，發動了又如何？就算真的是敵人所佈置，他們也不可能傳送過來。」

　　「百分之百保證嗎？」

　　「夾在國與國之間成為孤立的一方有什麼好處？」

　　「⋯⋯可以吸引注意？」

　　「嗯～真要說，最有可能的就是敢死隊了，但刑國的兵力正受奧利多格嚴密管控中，你不是沒發現嗎——黛瑞克拉人和魔人。」

　　「⋯⋯是沒發現。」

　　「所以說，現在不用擔心。」

　　句句不離道理，不愧是顧及大全的護國公。然而菲爾放不下心，再次問道：

　　「疏散那裡的村民怎麼樣？如果他們知道住的地方有隱患，應該不會願意繼續待在那裡。」

　　「不需要製造不必要的恐慌。」

　　「怎麼會不必要⋯⋯」

　　「告知完後，你有什麼好辦法嗎？他們要住哪裡，遷移的錢要誰出？」

　　菲爾知道要把帳單算在誰都上，而彼佛也知道菲爾在想什麼。

　　「這場奇襲讓奧利多格損失慘重，我們可沒有餘裕幫助偏遠的村莊。」

　　菲爾不打算知難而退，他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自己的故鄉。

　　「那裡的人確實都很貧窮，但如果有生命危險的疑慮的話，他們應該會跟王國借貸到其他地方建房子或到附近的國家居住⋯⋯」

　　「他們真的會還錢嗎？你確定你的家人、朋友、村民能聽進你的話嗎？」

　　「不知道，總得試一試。」

　　堅定不移的菲爾，讓彼佛無話可說。

　　「我否決⋯⋯先休息一下吧，我等下再來找你。」

　　「彼佛⋯⋯」

　　「再說一次，我否決。趁我回來前的這段期間，記得把黑瘤病的事調查好。」

　　不留反駁的餘地，因為自私自利的決策無助於奧利多格的最大利益，但看在菲爾的精神狀況不佳，彼佛決定結束話題，指派了一個最簡單的工作。

　　「彼佛，我不應該去刺激古龍的，你明明已經提醒過了⋯⋯」

　　「嗯，是啊。」

　　「我要是能提早察覺，就不會演變成現在的情況。」

　　「⋯⋯」

　　「護國衛和騎士的死傷不會如此慘重，魔爆蟲造成的傷害或許也能因此縮減。」

　　「——我會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聽完懺悔的彼佛丟下了一句話後，離開了。

　　彼佛的職責是護國公，不必擔憂奧利多格以外的民生疾苦。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有菲爾耿耿於懷。

　　「工作⋯⋯還是要做。」

　　隨著半小時過去，菲爾沈澱好思緒前往醫院，而醫生早已等候多時。

　　「您好，我是被指派來的護國衛，請問狀況怎麼樣了？」

　　「是，染上黑瘤病的病患都集中在一塊了，多虧你們的協助，增加了我們搶救的時間。」

　　「嗯，請切入主題吧，因為我有點遲到了。」

　　「好，那麼我趕緊把重點事項報告給您，請跟我來。」

　　「是的。」

　　菲爾跟著醫生走樓梯到四樓。

　　「為了避免普通傷患和他們發生不必要的接觸，我們進行了隔離，並將床位儘量給黑瘤病的患者使用。」

　　「從這層樓嗎？」

　　「是的，從這層樓開始以上的病房，住的全部都是黑瘤病的患者。」

　　隔離確實需要。這種做法很周到且有效。

　　醫生已經準備好所有的回答，看來在外面耽擱太久了。

　　菲爾四處觀察下，發現大量病患的皮膚都有覆蓋一塊塊黑色面積。

　　不是瘀青，不是燒焦，是完全的黑色。

　　「請問被黑瘤病纏上的人還有救嗎？」

　　「恐怕是⋯⋯」

　　醫生搖了搖頭。

　　「這樣啊，請問是怎樣的症狀呢？」

　　「『黑瘤病』，是魔素殘留人體的醫學統稱。染上魔素的魔力會跟毒藥一樣流動身體的每一處，慢慢的造成內臟潰爛。」

　　感覺好痛。

　　「當肌膚逐漸染上無害的黑色素時，會有厭食症等等許多附加症狀——這還是初期。」

　　「末期呢？」

　　「患者會陷入昏迷，最後身體將不可避免的被魔素溶解，化成一攤黑色黏稠物，宛如人間蒸發般的殘忍死亡，到那時連辨別身分也辦不到。」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嗎？」

　　醫生再次果斷的搖頭。

　　「目前沒有任何手段能排出人體內的魔素，連善於淨化的光魔法也對此束手無策，我們只能儘量避免患者過度沈睡。」

　　真希望他別說了。菲爾更加沉悶了。

　　「這次的情況跟以前不一樣，魔爆蟲讓每個患者光是肉體的折磨就生不如死。」

　　「⋯⋯」

　　「國內一瞬間有數十萬人受害，醫療資源不夠分給所有人⋯⋯彷彿回到二十年前的日子。」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略過了一邊好心解釋一邊絕望嘆息的醫生，菲爾一拐一拐的走開。

　　「不是這個⋯⋯」

　　本來是希望能得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解答，顯然現實不允許菲爾的心靈獲得救贖。

　　醫生見菲爾精神異常，由於現在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剩餘的心力，只能不予理會，徑直的回到崗位繼續份內工作。

　　走沒多久，菲爾不小心撞到搬東西的護士。

　　「抱歉。」

　　護士沒有說話，不過冷淡的神情已經回應了一切。菲爾意識到自己正在妨礙醫護人員辛苦的作業。

　　隨便找了個偏僻地方休息，坐在沒裝東西的破舊木箱上。

　　「所以呢？怎麼樣了？」

　　屁股一坐下，彼佛就走過來了。時間很剛好，畢竟菲爾浪費了半小時才動作。

　　「受到魔爆蟲波及的人集中在一塊，經過搶救，算是沒有大礙了⋯⋯醫院覺得這些患者可能活不到資源補給的時候。」

　　「是嗎？真辛苦呢。」

　　「話說，堤里安陛下的寢室不是被毀了嗎？他人還好吧？」

　　「陛下不在城堡，他背著我跑去艾爾東城處理國務。以為沒事的，結果他也染上黑瘤病。」

　　「怎麼會？艾爾東城發生什麼了？」

　　「到外面聊。」

　　菲爾跟著彼佛走出醫院，然後看著他拿出一瓶裝著水的玻璃容器，上面寫著「樣本」兩個字。

　　「前些天，萊茵河受到魔素污染，包括陛下在內，許多人都喝到那裡撈來的水。」

　　「那裡有魔爆蟲嗎？」

　　「沒有，只有水污染而已，這裡跟那邊的狀況截然不同。」

　　「水源被魔素污染？太惡劣了。」

　　「魔爆蟲引發的症狀用眼睛看就知道了，但是喝到污染水要經過檢查才行⋯⋯陛下他喝了一大堆，情況很慘啊。」

　　國王出事明明是大事，可是護國公懶洋洋的反應，彷彿不在乎奧利多格的存亡。

　　「你看起來不擔心的樣子，因為國王得到的醫療很完善嗎？」

　　「即便國王的醫療完善，大概也會比這裡的人死得更快些吧，而且我的情緒不會流露出來，你當然感覺不到我有沒有擔心。」

　　奧格蘭幾乎快成了廢墟，居然連奧利多格第二大都市的艾爾東城也⋯⋯

　　「奧利多格，這個國家會滅亡嗎？」

　　「不會，國內大部分的重要人士都避難成功，我們日後的國家戰力——仁傑大學正在實施校外教學。實力強大的護國公也完好如初。現在最大問題是一直存在的人力短缺。」

　　人力是問題？人命才是吧？菲爾抿著嘴，很討厭彼佛這種過於理性的思考方式。

　　「今後你還會親眼看到更多的慘況，算是幫你上了一課了。」

　　「我難道沒有失職嗎？」

　　菲爾很清楚，自己身為護國衛什麼都沒做到。

　　「沒有。你很好的阻止了古龍，我反而該感謝你吸引魔爆蟲的火力⋯⋯」

　　「我⋯⋯」

　　「那些沒獲救的人命都會算在擅自離開崗位的護國公身上，所以不准把這事放在心上。」

　　彼佛舉起拳頭不輕不重的碰了菲爾的頭。

　　「⋯⋯可惡。」

　　這算什麼？為何如此輕易就原諒一時衝動做錯選擇的自己？菲爾自知白費了那些用生命英勇奮戰的人的努力。

　　「回去佛洛陽村莊吧，菲爾。你不是很擔心那裡嗎？對了，還有這個。」

　　彼佛兩指夾著信遞到菲爾眼前。

　　「我飛回來的時候，順帶在赤鳥身上發現的。」

　　「赤鳥⋯⋯母親的信。」

　　「等你休息完後，就回到城堡的大廳。我會不計前嫌的好好指導你。不要太在意之前的試煉了。我當時確實成為了你的敵人，不過有時候敵人也會成為朋友。」

　　平靜的正常說話，菲爾不曾見過這樣的彼佛。

　　彼佛離開時，黃昏的微風吹拂黑色的圍巾，他沒有透露絲毫的情緒，然而他身為護國公的模樣，在黃昏中顯得十分滄桑。

　　「⋯⋯是的。」

　　決定不再多想，菲爾無力的沉重腳步聲也離現場越來越遠。

　　「擁有人性的勇者嗎？堤里安快要死的時候，才找到他心目中的恩典使用者。」

　　在高塔上的彼佛目送著菲爾往飛龍場走去，並自言自語的碎念著。

　　「真是心寒的結局阿，老國王。」

　　彼佛離開高塔，往菲爾走的反方向飛走。

　　「我搞不好做錯決定了，早知道先靜觀其變。」

　　他些微後悔做事果斷的下場。

　　世界最東邊，有著「萊茵山脈」和「萊茵河」兩大景點，而附近則有一座建立悠久的的「萊茵村」，可以說是奧利多格現今少有，偏僻但仍然名勝的地段。

　　在夜空中飛行的彼佛，落地之後環顧左右。

　　周邊全是被巨物蹂躪後的慘樣。非自然發生的土石流災害，導致大量樹木斷裂。

　　「開始有破壞的痕跡，差不多就是這裡了。」

　　地上有人造建築的殘骸。萊茵村離這裡有一段距離，恐怕是被某種怪物破壞後帶過來的。

　　萊茵河被拉起了封鎖線，兩名騎士看守著路口，那是在陸地上唯一能安全到達河邊的途徑。

　　「辛苦了。看我的特徵應該知道吧，他有告訴你們我會來嗎？」

　　「是，請進，需要帶路嗎？」

　　「不用了，我會飛。」

　　彼佛向兩名騎士示意後，又飛了起來。

　　沿路，萊茵河附近的村莊遭到完全摧毀，處處都是崩塌的房屋，有許多士兵在搜索倖存者。

　　彼佛抵達萊茵河現場，往正在指揮全場的青年走去。

　　那名青年有一頭深綠髮色，戴著單邊眼鏡，服飾像藥師又像醫生，身高跟彼佛差不多高。

　　「唷，米蓮里安（Milian Ryan）。」

　　「好久不見，彼佛。」

　　彼佛還是護國衛時，米蓮里安隸屬於調查官的旗下，兩人常在工作中交流，漸漸成為了老相識，又幾乎是同時晉升，關係可謂緊密。

　　「陸龍？」

　　「是啊，被魔素污染的巨型陸龍。牠就是引起水污染的主因。」

　　身長二十米以上的陸龍正是散發惡臭的源頭。

　　龍頭浮在水面，魔素與水的雙重腐敗下，全身上下都潰爛的不成形，十分驚悚。

　　「真不自然。」

　　「我也這麼覺得，牠的軀體不可能短時間負擔這麼過量的魔素，應該是人為的⋯⋯這種技術只有可能是刑國了，也只有他們敢做這種事。」

　　如今已是調查官的米蓮里安，掌握著所有士兵與騎士的回報情況，謹慎的態度深受騎士長信賴，所以才被派遣來處理最棘手的萊茵河污染問題。

　　「畢竟他們的環境就是那個樣子嘛～物盡其用，所以這個是棄屍囉？」

　　「算是，不過牠在入水前還有著生息，還大肆喧鬧了一番。你也看到了吧？萊茵村的慘況。」

　　萊茵村被毀了。魔素的陸龍浸染水源。本應不可能發生的情況發生了，只有一個原因會導致如今的局面。

　　「我很震驚⋯⋯因為這些應該是可以避免。」

　　「是啊，他在的話⋯⋯」

　　萊茵村住著一個男人，一個無法被任何怪物所困擾的男人，但他剛好這段時間不在，彷彿這場行動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看來有人趁『英雄』庫里特•克里恩不在的期間，把這個巨大的病原體給帶過來了。」

　　彼佛心中的最大疑問無法被封住。

　　「確實事有蹊蹺⋯⋯那個『英雄』竟然會被掌握動向。看來奧利多格存在內奸一事可以確定了。」

　　「內奸嗎？⋯⋯說到『英雄』，他前天早上似乎有來過這裡，之後在奧格蘭留下『要去刑國一趟』這個消息就走了，似乎是獨自一人。」

　　「還有下落嗎？」

　　「我有在注意。駐紮邊界的騎士匯報的時候，並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毫無疑問是失蹤了，偏偏在這種時候⋯⋯途中到底是遇到什麼了呢？」

　　米蓮里安礙於眼下的任務，難以提供彼佛最大協助。

　　「是嗎？關於這件事我會留心的。」

　　連米蓮里安這位搜集著所有公務員與重要人物的調查官都找不到「英雄」的話，護國公彼佛也不可能找得到。

　　「⋯⋯」

　　過了幾秒的沉默，米蓮里安看了看快要跟黑夜融為一體的彼佛。

　　「現在應該忙得不可開交吧？彼佛，沒想到你有閒暇之餘過來這裡跟我交換情報。」

　　「阿，關於這個嘛～我把雜事交給薩迦歐了。」

　　——我增加了你們那邊的工作量。彼佛對於雪上加霜的作為毫無悔意，嘻笑的說道。

　　「我想也是，所以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個的嗎？」

　　「不，我是真的需要搜集情報。可以順便幫忙喔，屍體拉不上來的話⋯⋯」

　　聽到了關鍵字，米蓮里安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用，雖然是要拉上來沒錯，只是⋯⋯陸龍的肉體已經分崩離析，拉上來的難度很高，而且也來不及了。」

　　「是嗎？」

　　「屍體內的魔素跟水已經完全融合。你的魔法控制得稍有不慎，可能會幫倒忙。」

　　「確實呢，我肯定會把這件事推給別人的。」

　　米蓮里安無視了彼佛不負責任的發言。

　　萊茵河是奧利多格其中之一的主要水源，也是居住外地的人很重視的水資源。

　　陸龍的肉體因為泡水數天而脆化，不可能用繩子拉上岸，但總不能叫別人下水去搬。

　　「萊茵河是內流河，魔素無法傳入海中稀釋，基本上可以改名成死河了。明明屍體拉上來也無濟於事，我的任務卻要把屍體拉起來。」

　　兩難的情況是最大難題。

　　評估完整體狀況後，米蓮里安下達最後的命令是——把陸龍分屍，用繩子一個一個拉上岸。

　　米蓮里爾給出最可行，也是最靠譜的做法，但仍能看出士兵臭著臉，卻很認份的執行命令。

　　「你這裡還有什麼趣事嗎？」

　　「嗯，倒是有一個很讓我感興趣的。你看，屍體上有一條很大且很深的刀傷，彷彿有個怪力的人拿著大劍和陸龍戰鬥，最終雙雙落入河中。」

　　位於巨龍的脖頸處有一道致命的創傷。雖然死亡是遲早的事，但有人把牠提前殺死了。

　　「有找出來是誰嗎？」

　　「沒有，現在還沒發現跟陸龍戰鬥的人的屍體。」

　　這跟放出這隻陸龍的人所想的計畫一致嗎？還是陸龍反撲了主人？又或者一切是湊巧發生的？彼佛耐人尋味的不斷想像，最後制止多餘的思考。

　　「不管如何，已經發生了。我得到很多有用情報了。」

　　元氣大傷的奧利多格立於崩壞臨界點，沒有人能發自內心笑出來，包括總愛嬉鬧的護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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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這場國家級奇襲，許多家庭再度破碎。

　　這是護國衛的過失，而此奇襲造成護國衛陣亡人數超過三分之一。

　　本以為彼佛會稀鬆平常看待，說「死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我強當然會死」之類的話，實際上他嚴肅的令人窒息，是重情重義的傢伙。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他沒有斥責無法接受現實的菲爾，反而是用行動訴求這句話。

　　眼下最重要的是維護和平，儘管死傷無數，也沒有停止的餘地。

　　然而，菲爾不想看到那些慘狀，果斷選擇回到故鄉靜靜心。

　　乘坐著牧場人員剛安頓好的飛龍，一路往佛洛陽村莊飛去。

　　「古龍作為最上層的掠食者，突然出現似乎讓所有龍族都很畏懼呢。你說是吧？」

　　「——嘎啊！」

　　飛龍富有情緒價值的回應很讓菲爾安心。

　　「⋯⋯我為什麼要去奧格蘭呢？」

　　本來是打算在佛洛陽村莊等待奧利多格的風波平息。隨後菲爾才發覺其實當初不去管護國公的第二試煉，直接遠離奧利度過夜晚的話，就可以避免經歷那樁慘案了。

　　「到了。」

　　穿過雲體，菲爾再度看見佛洛陽村莊的風貌。

　　「你在這裡等我。」

　　菲爾抵達故鄉，安頓好精力充沛的飛龍後，先是深深嘆息，然後是凝視遠方，最後才向家的位置走去。

　　「菲爾！」

　　路途不到一半，菲爾就先被迎接了。

　　粉色長髮與潔白醫生袍受到風阻持續飄起。咲的神情像在為了什麼而著急，腳步十分匆忙。

　　「咲！？」

　　——本以為是自己要擔心咲的安危，沒想到卻被反過來關心了。

　　「妳沒事吧？」

　　「不對，不是我⋯⋯」

　　「咦？」

　　「潔絲阿姨她⋯⋯！」

　　又來了⋯⋯不想面對的事。

　　聽著潔絲不見蹤影的事，菲爾期間不提出任何問題，只是保持寧靜將一字一句納入腦海。

　　咲因為研究把自己鎖在屋內一週，久違的要去作客時，潔絲人就不見了。

　　「⋯⋯⋯⋯」

　　菲爾打開木門走進懷念的老家，印入眼簾的溫暖燈光與母親的問好化為黑暗。

　　靠近一看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點心櫃檯，並用食指滑過桌面，彷彿跟剛打掃完一樣光滑。

　　「老樣子，一點也不髒。」

　　接著檢查母親和自己的房間。明明充滿居住的氣息，房子卻了無人煙。

　　「可以感覺母親就在附近，卻連點蹤跡都沒留下。如同原地消失般，哪裡都找不到人。」

　　菲爾先是想到彼佛，但又想到他只有告知「趕走了史塔辛格」和「未知傳送魔法」一事，壓根沒提起村莊。

　　依照彼佛那種隨性的風格，根本不會主動去管村莊，從他不想費力疏散佛洛陽的村民就能得知。——奧利多格的護國公是個理性遠大於感性的人。

　　「母親肯定沒事的⋯⋯別相信直覺⋯⋯要相信希望。」

　　菲爾面無表情的推開木門，走出空無一人的家裡。

　　「菲爾⋯⋯」

　　「咲⋯⋯」

　　咲抱著金毛犬萊恩一直在門口等著。菲爾總覺得讓她經歷這些有點過意不去，不過至少有萊恩陪在身旁，希望能緩解不少壓力。

　　「先別放棄。我這裡有母親寄來的信，一起來看看吧。」

　　「嗯。」

　　發生諸多束手無策的事，已經沒有什麼不可能了。見識過廣大的世界後，菲爾前所未有的平靜，他露出溫和的表情對著咲說道。

　　「⋯⋯」

　　咲站在身旁看著潔絲的信封打開。菲爾顧慮到兩人身高差距，而將手往下擺一點。

　　兩人很迅速看完潔絲的信，內容大致是說——希望能在她不在的期間照顧好萊恩。

　　「⋯⋯她確實有提到離開的事，不過地點很不明確。我找不到任何異樣。」

　　菲爾以為其中有線索，但筆跡與潔絲以往書寫的文字一樣優美。語句也像她會寫的形式。

　　「⋯⋯感覺跟平常的潔絲阿姨如出一徹，可是她那天說有事情告訴我，要我完成工作就去找她。我到家裡的時候，潔絲阿姨就已經不見了。」

　　「這樣就只能相信母親了。她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則。沒能立刻告知妳，一定是出了什麼狀況。」

　　「嗯⋯⋯」

　　「如果她回來了，記得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知道了。」

　　菲爾憔悴的面目跟他說的話幾乎成了反比。咲身為醫生，很清楚菲爾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菲爾，你還好嗎？身上的傷口是發生什麼了？」

　　「喔，已經沒事了，傷口已經有人幫我處理好了。村莊⋯⋯」

　　碰了碰脖子上緊密的繃帶，菲爾開口又閉口的想把某些事情說出來。

　　「⋯⋯不，沒事。」

　　一次性傳送魔法的事⋯⋯現在還不能說。菲爾很清楚自己對這件事無能為力，彼佛也表示毋須理會。

　　「我⋯⋯」

　　——真的還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裡嗎？

　　奧利多格人力短缺，是最需要幫忙的時刻。恩典使用者逃到鄉下，對難民不管不顧究竟是在想什麼？菲爾止不住心中的罪惡感，決定不繼續糾纏這個村莊。

　　「咲，我得先回去了。沒事就好，之後再聯絡。」

　　「現在就要走了嗎⋯⋯嗯，看起來菲爾那裡發生很多大事對吧？是我不能問的那種。」

　　「不，沒有那種事，但我確實是不希望妳牽扯進來。」

　　「是嗎⋯⋯」

　　——不該對咲吐苦水，她不需要跟自己一起承擔，如果咲又因為自己身受其難⋯⋯這次不能像之前的「霸凌事件」那樣拖她下水了。菲爾要獨自處理問題所在。

　　「那麼就先這樣，我之後會再來的，這段妳要保護好自己，出事了就馬上找我幫忙，好嗎？」

　　菲爾交代完後想要直接轉身離開，突然想到咲也是醫生，或許能幫上忙。

　　「咲⋯⋯」

　　不，絕對不行。

　　「菲爾⋯⋯？」

　　菲爾回顧著一切種種的自作自受，等到回過神來時，只見自己站定原地，而眼前的咲稍顯疑惑的看著他。

　　「⋯⋯其實，我有話想說⋯⋯咲。」

　　坦承一切吧，現在還來得及辭掉護國衛，回來這裡生活。菲爾做好了放棄夢想的準備。

　　「菲爾，怎麼了？」

　　在看見咲擔心的眼神後，菲爾動搖了。

　　現在不管說什麼，咲想必都會答應吧。永遠都如此溫柔體貼，咲就是這樣的人。如今卻想要利用她的這份特質豈不是太惡劣了。

　　心中傳出嘆息，那是菲爾逃避問題、自我可恥的嘆息。

　　「回頭見，咲。」

　　「嗯，回頭見，菲爾。」

　　佯裝出微笑，將心坎隱藏起來。用口哨呼叫了寵物犬跟在身旁。菲爾逐漸離去。

　　「好，接下來你有一陣子要跟我住了。」

　　不知道母親去了哪裡，但想必很快就會回來吧。現在的自己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去需要自己的地方。菲爾用這種滿是破綻的謊言蒙蔽了內心。

　　他錯過了，另一邊的咲也錯過了。

　　「明明菲爾很需要幫忙⋯⋯菲爾，對不起，我沒能跨出那一步。」

　　看著菲爾憔悴的背影，咲壓抑著自己，低聲的說道。

　　迪利歐聯合國距離「魔神之亂」結束快十六年，再次召開重大會議。

　　議會位於王宮，堤里安坐在數十層台階之上的王位，彼佛站在身旁擔任護衛。

　　「彼佛，四大家族的情況如何？」

　　「巴雷扎哈（Ballezaha）家族無人回應。季卡家族，僅有諾艾爾•季卡赴約。」

　　兩人的悄悄話沒人聽見，隨著使者到來，彼佛加快了語速。

　　「多藤維亞當家與恩莉絲當家感染黑瘤病，無法前來。」

　　四大家族的位置有三個缺席，直屬國王的人手完全不夠。

　　「這樣啊，四大家族正在走向衰亡⋯⋯只能先交給大臣們主導會議了。」

　　「是呢，只能這樣了⋯⋯暫時的。」

　　堤里安嘆氣，不過彼佛反而覺得這麼一來可以更好掌握局勢來發揮。

　　王宮中，國王的右手邊，重臣們坐在佈置好的議會桌椅上，而十二歲的諾艾爾坐在比大臣還要離國王更近的位置。

　　各國的使者分散在國王左手邊，沒有座位只能站著，應該說他們不打算坐下，顯然不想耗太多時間，所以沒有擺設座位。

　　「非常感謝各國領導者對我的應召有所回應。那麼，基於事態緊急，就不浪費時間了。」

　　隨著堤里安做了開場白，會議開始了。

　　各國使者整理出了各自的情報，內容大相逕庭。

　　「就先從我這邊開始吧，艾尼亞聯邦報告——艾尼采的外圍海區出現古龍蹤影，所幸在被攻擊之前，位於艾尼采執行公務的戰士長雷蒙•多吉爾（Raymond Dogill），率領海中霸主向古龍發起驅趕與示威，無人傷亡。」

　　聲音沉穩，嗓音宏亮的報告自家近況，這名使者的身分或許是在場最特別的也說不定。

　　卡蘿•修奧（Carol Shuout），身材壯碩、肌肉結實，僅有耳朵和尾巴有獸人特徵，滑順且蓬蓬的銀色長髮與金色眼眸，無非是全場最耀眼奪目的存在。

　　目前是艾尼西的戰士長，也是今日會議代表艾尼亞聯邦的使者，更是隆恩•修奧（Longen Shuout）的姊姊。

　　隆恩•修奧身為魔神討伐隊的五名成員之一，以「銀色堡壘」自居，是擊殺魔將的功臣，而他與姊姊卡蘿同為「銀色狼人」一族，樣貌卻大不相同，恐怕不注意名字很難發現

　　「威爾克（Wilkes）共和國報告——古龍攻擊的位置是在首都，死傷在百人以內，我國使用滅龍砲將其重創，成功捕獲，不過兩天後就被解開束縛逃脫了，十分遺憾。」

　　威爾克派來的使者，是總理副手阿列特•斯肯•塔吉特（Alliet Scant Target），黑髮黑眼，犀利神情顯示他富有野心，是有望成為國王的人選之一。

　　「迪古利恩帝國報告——此次災害有五百名戰士身亡，隨即出動三名戰將，協力砍下古龍的右翼，使其入海撤退。」

　　迪古利恩的帝王與堤里安交情良好，即使退出聯合國也願意赴約，甚至派遣第二戰將，號稱「劍魔」的歐提利歐（Otilio）作為這次會議的使者。

　　歐提利歐，有著亮眼的深紅頭髮與深藍眼眸，腰間佩戴非凡的長刃，可說是迪古利恩名義上的門面，雖說報告簡單，但能到場已經很足夠了。

　　「伯斯伯德報告——有發現古龍的蹤跡，不過並無受到攻擊，國內狀況穩定。」

　　使者的樣貌被長有黑色犄角的頭盔遮擋，全身白潔盔甲與藍色披風，無疑是以騎士身分前來報告。

　　伯斯伯德早早脫離聯合國，然而希雅（Sia）女王依然響應堤里安的應召，派遣五芒星（Pentagram）騎士團的三星騎士團長赴約，給予了奧利多格十足的面子。

　　以上，各國使者無任何跟黑瘤病有關的資訊。

　　各國報告階段結束，換奧利多格檢討奇襲的問題所在。

　　「接下就是情況最複雜的奧利多格了，勞煩使者耐心聆聽。」

　　最後，堤里安將已知且確切的情況整理出來，儘管外表正常，但體內正因為魔素的侵擾，忍受著極大的折磨。

　　不過，他仍然頭頂著王冠緩緩說道：

　　「繼二十年前⋯⋯效忠魔神的魔將全數消失後，不久前關押的魔人也在一夕之間不見，並且⋯⋯幾乎一半曾經從軍的黛瑞克拉人接連失蹤，總計五千人。」

　　奇襲爆發，刑國內部引發騷亂，監獄裡的魔神勢力，成功逃離奧利多格控制。國王駐紮的眼線——軍隊無發現異樣。

　　兩者發生時間幾乎一致。

　　「然而⋯⋯我們對刑國的管理狀況很穩定，沒有叛亂、沒有密謀，已確認摧毀條約的不是刑國全體人民，造成傷害的是⋯⋯已經脫離刑國的『魔神派』最高首領們——無必要懲罰無關者。」

　　風中殘燭的堤里安隱忍傷痛，盡責的擔任著召集人，一字一句清晰有條理的講完奧利多格的立場。

　　「陛下。」

　　「普利恩斯（Prinz）。」

　　「平常都是由四大家族的人⋯⋯但今天情況特殊，請問陛下想要怎麼做？」

　　來詢問國王的人，有一顆光頭、無眉毛與少許的中年皺紋，可以說是大臣中最突出的特徵。

　　「——。」

　　堤里安看了諾艾爾一眼，認為不合時宜，又看了一旁的彼佛，只見他沈默的微微點頭。

　　「那就⋯⋯勞煩你們了。」

　　「是，辛苦陛下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

　　堤里安點頭並舉手示意讓大臣們來報告。

　　「那麼，奧利多格的情況就由我們大臣來稟報給各國使者。」

　　奧利多格大臣搜集的情報，有以下幾項：

　　「魔爆蟲與萊茵河污染，有關奧利多格受黑瘤病侵害的源頭，皆跟刑國及其大陸有關。」

　　「古龍的侵襲必定與刑國『魔神派』有所勾結。」

　　「『英雄』庫里特•克里恩接受指示來奧格蘭，卻在之後無故失縱，嫌疑之重。」

　　國王和彼佛聆聽大臣們的情報，有假有真，也有離譜至極的言論，但彼佛沒有打算推翻，他正在看時機行事。

　　除非有連根拔除的萬全準備，否則唐突介入只會讓事情無法浮出水面，所以彼佛深知只要做好護衛的職責就夠了。

　　「各位使者，我是代表奧利多格總結事件並來與各位使者討論的大臣，名為普利恩斯，接下來會由我總結現情況發現的問題。」

　　普利恩斯無疑是大臣們的象徵性領頭羊，他常替所有人提出質疑或論據，這次他得到主導權，必定不會輕易放過表現自己的機會。

　　「奧利多格是這場奇襲受害最爲嚴重的一方，而刑國已然沒有任何反叛的苗頭，但我們仍然會加強管控，還請全權交給我國處理，我的人手更利於長期評判。」

　　忠厚老實的聲線與論述，普利恩斯絕對是是奧利多格的榜樣，只不過艾尼亞的使者卡蘿表情很厭惡，似乎有點看不慣刻意裝出來的清高。

　　「由於剿滅魔族於事無補，再次造成死傷是最不樂見的，更何況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假如刑國聽聞後，以『執著』維生的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奧利多格的大臣所發表出來的唯一對策是——加強刑國管理。

　　在場沒有使者對此有異議，本該是如此的。

　　「不好意思，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是，請說，這次會議就是來討論這件事的。」

　　威爾克的使者阿列特發問了，而講到一半被打斷的普利恩斯很慷慨的允許提問請求。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你們發生的災害與在場使者所屬的國家都有點不同。先不說萊茵河的污染，魔爆蟲究竟是如何出現在奧格蘭的？難道『主張派』的魔王叛變了嗎？」

　　「確實是不排除叛變的可能，但我想真實情況沒有多複雜。」

　　「怎麼說？」

　　「各國都有古龍的類似事件，而唯有奧利多格發生了黑瘤病肆虐的慘案。據我們調查所知，敵人使用的是傳送魔法，將大量魔爆蟲藏在下水道，時機一到便作為這次奇襲的手段。」

　　阿列特的追問下，普利恩斯從實招來並作出了假設與判斷。

　　「你們的報告說，『魔神派』是這次奇襲的主導者，這話如何得來的？」

　　「刑國的魔神派想要以『無人在場』來製造他們不是罪魁禍首的假象。」

　　阿列特不再發問，而彼佛從普利恩斯的話裡看出了端倪。

　　——如此簡單的事件中，內含深層但簡單的秘密。

　　「關於這件事⋯⋯」

　　「關於我國奧利多格受到的奇襲，與主張派無關。」

　　從來沒有公開身份的彼佛突然搶了話，根本不在其他人的預料內。奧利多格官員頓時安靜下來，國王似乎也沒猜到彼佛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奇襲發生不久後，我有去拜訪過魔王本人，他認為如果這樣能解開誤會，他很樂意出面說明。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請魔王－奧特•雷根大人親自與使者們會面。」

　　「不了，伯斯伯德謝絕跟魔族的會面。我們同意你說的，但不能體諒曾是刑國的『主張派』。」

　　「是，我知道了，讓你們感到了不適。」

　　彼佛不但插入話題，還說謊了，甚至讓伯斯伯德的使者相信這番話而發表聲明。

　　魔王只有提供書面說明給奧利多格，並未公開回應，所以得知實情的人只有堤里安和待命其後的護國公。

　　「主張派」的立場是證實的「與世無爭」，不過僅有奧利多格明白。

　　但是，彼佛不打算藉機改變「主張派」百年來的種族問題，只是作為話題的起頭，為接下來要說的事做鋪陳。

　　「關於奇襲的事，不僅『主張派』如此，古龍也與刑國完全無關，只是湊巧與黑瘤病同步發生而已。」

　　大臣沈默片刻，開始私下窸窸窣窣的對話。彼佛聽到大臣所有質疑的聲音，情緒受到影響，才剛開始就藏不住愛嗆人的本性。

　　「開會過了這麼久，我方的作為糟糕到我實在看不下去，看來我國大臣的腦袋只有核桃的大小呢？」

　　不惜污辱自家人也絕不把話語權交出去，雖然彼佛可能根本沒把他們當作盟友看待。

　　「慢著，你說湊巧？身為陛下的護衛也不能說這種大話。」

　　普利恩斯插話了，他死纏爛打的質疑，無疑是最大難關，不過彼佛早已有所應對。

　　「等等，聽看看吧。」

　　堤里安舉起手，讓普利恩斯與各個想論述的人靜下來，給予彼佛發言的機會。

　　「感謝陛下為我伸張正義。」

　　召集各國以前，彼佛跟堤里安談論過他的對策，讓堤里安提起了不少興趣。

　　為了將論據發揮最大效果，傳入他國的耳中，利於操控之後的走向。

　　所以，即使彼佛不被信任，即使彼佛被己方反對，都會有在場最高權力者——奧利多格國王的協助下進行下去。

　　「失禮了，造成各位的困擾了。屬下是奧利多格的護國公，也是事件發生時在場的人。」

　　全場聲音降到極致，動搖了眾多上層與使者們。

　　護國公本來就沒有告知身份的義務，也沒有義務向外公佈。「隱瞞」是護國公的權力，除了國王、護國衛以外，無須知者。

　　注視每個人的表情，然而全部人當中，唯獨普利恩斯對此沒展現一點震驚。

　　「我的王沒有否認，大臣應該也無話可說吧？那麼請使者們且聽我的簡述。」

　　彼佛使出了殺手鐧，公佈自己隱藏已久的身份，增加論據的可信度，這也代表彼佛沒有容忍和從容的餘地了，深思熟慮總會有更好的辦法，不過事態緊迫。

　　「你說古龍與刑國同時發動奇襲是巧合。此推論要如何成立？」

　　迪古利恩的使者提出了問題。幾項特徵明示了他是誰——年紀輕輕就受帝王賞識，西方帝國排名次位的戰將，作為迪古利恩的門面，應該會多加留意彼佛身為護國公的論點。

　　「當時我戰鬥的對象——古龍也遭到魔爆蟲的無差別攻擊。」

　　彼佛運用嫻熟的土魔法，製造出奧格蘭被魔爆蟲波及的簡易地圖，其中最慘重的正是當時菲爾拼命拖住古龍的所在地。

　　普利恩斯再度插話：

　　「那又怎麼了？把古龍一起除掉，對刑國沒有壞處。」

　　即使成功拉攏到國王的信任，沒有與大臣對立的四大家族的幫忙，恐怕會難上不少，但彼佛依舊按照原計劃進行，以一人面對眾多大臣。

　　「是嗎？在我看來，讓古龍一起陪葬非常愚笨。」

　　然而，十二歲的諾艾爾幫彼佛回答了問題，彼佛也沒想到諾艾爾會加入爭論，而且是站在護國公這邊。

　　「⋯⋯諾艾爾大人，您難道忘記刑國殲滅龍人的歷史嗎？」

　　「記得。我知道自古魔族、龍族雙方就是兩極的存在，可是這不代表沒有成功馴服古龍的魔族出現。」

　　歷史中，魔神駕馭了神獸「黑巖龍」，代替他那被勇者D擊破而衰敗的肉體作戰。

　　「我實在不覺得⋯⋯」

　　「魔神依靠黑魔法辦到這點，肯定有人也能做到吧？普利恩斯⋯不，所有大臣們都離題了。」

　　「離題？」

　　普利恩斯不斷被看穿，沒想到自己的刁難會敗在小女孩手上。

　　「算了，那我就以你們的看法來做假設吧。要是古龍與魔爆蟲的始作俑者是同夥，那古龍應該要在魔爆蟲肆虐後，再出來進行屠殺，將保護民眾的戰力一網打盡，這樣才屬於上策。」

　　「他們不執行您所說的上策，原因不就是⋯⋯」

　　「他們沒有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兩者毫無關係。」

　　「他們的目的難道不顯而易見嗎？佔領各國⋯⋯」

　　「不，目的肯定不相同，因為他們失敗了。假設好幾個勢力同時出現，終將會因為目的不同而使場面雜亂無章，最後無人坐享其成。」

　　「假設並不能證明他們不是共謀關係。」

　　普利恩斯很快就適應了諾艾爾的節奏，以他為首的人也都是這副德性居多，論述並不是要贏在知識面，而是轉移話題和轉移注意力的技術。

　　「事情總是會有例外，我們要以最壞的情況為前提來討論。您的理論依據太薄弱且片面，我們擁有更明顯是事實的證據在手中，可以的話，也請您拿出證據來吧？」

　　隨著普利恩斯的質疑一直提出，打亂諾艾爾的思緒，輕易就奪回了優勢。

　　「⋯⋯固執」

　　「抱歉造成你的不愉快，諾艾爾大人。我不固執的話，奧利多格會往不好的方向前進。我想這是誰都不樂見的。」

　　「你的固執才是我最不樂見的。」

　　諾艾爾無話可說，彼佛見狀即時跟諾艾爾傳接棒。

　　「感謝您幫忙出面回應，諾艾爾大人，您是個明事理的人。」

　　「⋯⋯」

　　「不如換個方向來談一下吧，這樣會議只會虎頭蛇尾的結束。」

　　彈指用土魔法製造出史塔辛格的模型，就連複雜的龍鱗面具都完整重現。

　　「第一個，為什麼出現古龍？因為自稱史塔辛格的人擁有領導古龍的能力。」

　　「⋯⋯」

　　「我發現他在佛洛陽分界線企圖謀劃些什麼惡？雖然沒能抓捕到他，不過從我與他的對話發現這場攻擊完全是私心舉動，與『魔神派』毫無瓜葛可言。」

　　「史塔辛格，誰知道究竟是不是魔族？」

　　「據他所說，我記得是『龍族崛起的預告，下降後是上升，由你們的悲愁來點綴演奏的大廳。』吧？不管怎麼想，他的族群只有可能是龍族了。」

　　「你說他和古龍有著非一般的關係？」

　　「我不敢下定論，但史塔辛格的真實身份恐怕是名『龍人』⋯⋯沒錯，就是為了人類失去一切，正值高尚、無私奉獻的『斯納贊神聖國』遺留下來的少數倖存者之一。」

　　彼佛抓住了整間種事情的重點，導致普利恩斯無法輕易質疑。

　　「如果黑瘤病跟他有關，為何只有奧利多格遭殃，古龍的攻擊可是遍佈了整個世界。」

　　「奧利多格是魔族與人類交戰的最前線，先擊垮沒有不好。你想說什麼？」

　　眼看普利恩斯敗下陣來，一名黑眼圈很重的大臣跳出來代替發出了疑問。

　　「你們都只看著敵人，從沒好好省視自己。伊諾•季卡⋯⋯不，這樣說太失禮了，應該是『新成公』才對！要是那位大人看到你們這副模樣，肯定會氣到從棺材跳出來吧。」

　　各國使者到現在都沒有插嘴，他們默默聆聽彼佛的觀點和對奧利多格大臣的嘲諷。

　　「儘管有多少的不合理，但只要整理好發生順序一下子就能推測了——奇襲一事不止兩方在主導，可能更多，包含其他國家在內的人都有嫌疑。」

　　「住口，這種無禮的言論會被處以極刑的。」

　　其他大臣也開始亂場。

　　「沒錯，這跟勒索沒有差別。」

　　「那你要不先懷疑你自己！居然敢妄下定論！」

　　「這簡直是賊喊抓賊阿！」

　　情況越演越烈，彼佛只是開口反駁道：

　　「喔～你們想讓民眾看著護國公在公眾場合被行刑嗎？還是說，你們要對我這個『資深刺客』採取暗殺行動呢？」

　　頓時，彼佛拿出最擅長的武力優勢，讓大臣們都安靜下來。

　　「省省吧，豬頭們。至少在這個國家內沒有人比我還強了。這句大話正是說給各位聽的。請使者們記住我方才的所有言論，你們的王肯定都想知道我這名護國公的能耐吧？」

　　彼佛的話語體現不出平時的傲慢，因為有個遠大於傲慢的情緒在其中，正常人都聽得出來——低沈的怨恨。

　　「別聽他信口開河，沒有證據一切就都是虛言，毫無價值。」

　　普利恩斯終於反應過來，將對象從彼佛換成使者，試圖博取信任。

　　「唉～是啊，我實在不能斷定，也不排除他們自導自演的可能性，但真相不用等多久就會水落石出，否則奧利多格就只剩下滅亡一途可走了。」

　　自認不夠嚴謹而下了徹查到底的決心，然而其他人喧囂並無就此打住，在堤里安即時制止下，包括普利恩斯的多位大臣仍心有不滿的安靜下來。

　　土魔法製造的史塔辛格模型變成一顆小泥球，被彼佛勾指收回並用手輕易搓掉了。

　　「那麼，第二個，黑瘤病事件的起因⋯⋯大家很認同刑國含有最大嫌疑，但也就這樣而已。策劃出如此精妙的奇襲，罪魁禍首真的是遠在天邊的刑國嗎？我反倒覺得奧利多格存在叛國賊呢。」

　　「荒唐！內奸根本不曾存在，千年戰爭讓民心都團結一體了。」

　　普利恩斯拍桌怒斥以表不認同，坦蕩蕩的彼佛不屑這番反駁的將雙手半舉。

　　「如今的奧利多格，已有許多騎士背叛了國王，加入盜賊組織，使其威脅變得比以往都龐大。你們的無作為早已讓民心支離破碎，所以請您坐好，我還沒說完呢，禿頭。」

　　「唔！」

　　咬牙切齒的普利恩斯無力反駁，乖乖坐下。

　　「⋯⋯」

　　諾艾爾摀著嘴憋笑，心中笑得開懷。彼佛則還沒完，繼續追問大臣。

　　「現在該換我問問題了。」大臣們。我最近去了萊茵河探查了一下情況，想請教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那裡不是『英雄』所在的村莊嗎？為什麼會偏偏在他出差時發生憾事呢？」

　　使者們二度震驚了。

　　庫里特•克里恩，結束長達千年的魔神之亂——歷史長河中，唯一將希望永續於世界的人。

　　「重大任務才是讓『英雄』動身的理由，我記得他的資訊一向屬於機密情報，連我這個最高職位的護國公，都不一定知道他的去向呢。看來有人把偷偷他給引出來了。」

　　每個人都啞口無言，只有普利恩斯再度站起來。

　　「那又怎麼了？正因為他是棘手的存在，刑國才避開了他。」

　　「是嗎？我記得『英雄』庫里特•克里恩在戰爭期間消滅最多的單位，就是刑國的探查兵吧。哪怕幾里外只有一、兩個人在窺探，他都有辦法找出來。對上如此警戒的人，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掌握他的位置不被發現呢？」

　　「刑國的黑魔法千奇百怪，即便是英雄也無法破解。」

　　「這就奇怪了，庫里特應該擁有世界上任何法術都無法匹敵的能力吧？」

　　庫里特是恩典使用者，天賦甚至在菲爾之上，這位「英雄」曾遊歷各國，所有見過他的人都體驗過其超凡之處——看破一切的洞察力。

　　「沒錯，那個宛如神賜予的洞察力，僅憑一己之力便與魔神的預知並駕齊驅⋯⋯你真的覺得為魔神之亂畫下句點的人，會那麼輕易被超越嗎？」

　　全部人都沉默了。庫里特的實力在歷史上無庸置疑，明白這點的大臣們都難以回覆。

　　「說回來，奧格蘭的黑瘤病事件，使者們應該還不知道那些魔爆蟲是被改造過吧。我可以證明牠們完全是靠人為操控的。」

　　彼佛秀出掌心的魔爆蟲，

　　「那是什麼時候捕捉的？」

　　「喂，陛下在旁邊啊！愚蠢之徒！」

　　「你難道要造反嗎！？」

　　即使是將蟲子拋來拋去這麼危險的行為，蟲子也很安寧的沒有爆炸，反倒是大臣們的情緒快要爆炸了。

　　「別怕～你們看，明明還活著卻不為所動，我甚至能把魔爆蟲當成模型玩耍。」

　　「彼佛⋯⋯」

　　「好，不玩了。」

　　堤里安話說完，彼佛不知用了什麼魔法，手中魔爆蟲化為塵埃、不留痕跡的消失殆盡。

　　「各國使者，如果這是『魔神派』主導的襲擊，那麼我國大臣可沒辦法悠悠哉哉的坐在這裡爭論，你們也沒辦法一直平安的活下去。——有人正在幕後一步一步策劃著如何擊潰我們。」

　　堤里安看著彼佛將手輕輕的放在桌上，一心一意地想說服使者，菲爾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看著。會議即將到達尾聲。

　　「刑國目前沒有餘力攻擊我們，只是『目前』。儘管他們簽下了戰敗協議，但不代表極端的魔人會妥協於那張紙⋯⋯不過『主張派』就不一樣了，他們全是願意簽訂契約，守信用的好人，是真正想好好生活的平凡人。如果見到他們，請不要對他們做出無謂的報復行為。」

　　兩百年前，不明白光降下，刑國歷經首次戰敗，分裂出以和平主張的派系。那時，決定與奧利多格停戰的正是「主張派」的領導者「魔王」奧特•雷根。

　　百年的同盟關係，許多「主張派」的黛瑞克拉人都在身上施下了永久烙印的共生共榮契約，此效力涵蓋奧利多格王國的所有法條，只要「主張派」的人民在奧利多格的境內做出違法行為，就會瞬間被遣返，由魔王處置。

　　彼佛確實是有必要為他們稍作澄清，不然被有心人模糊焦點就不好了。

　　「我有保護奧利多格的堅持，還請見諒。如果有證據隨時歡迎推翻。既然沒有，就請參見小的看法。抱歉佔用使者們的時間了，只是現在的奧利多格需要救援。」

　　彼佛對討厭的人沒有嘴下留情過，對他國使者的態度倒是轉變之快，不過使者們沒有回覆，他們是聆聽和提問的人，而非回答者。

　　「是嗎？真有道理。如果你是錯的，又要怎麼承擔責任呢？護國公。」

　　本以為普利恩斯認同了，結果只是打斷彼佛的論述外加一句羞辱的話。

　　「你們敢誇下海口要我承擔？」

　　怒氣騰騰富含在話語中。

　　「我打算背叛的話，親手就能讓奧利多格消失⋯⋯為了人民，我才會在這邊好聲好氣的，希望你們不是最大後患，否則就太諷刺了。」

　　這些大臣並非不配擁有高位，他們用努力換來了位置，但不代表能做出什麼大事。

　　「好了，足夠了。」

　　堤里安故意等到彼佛說完，才開口制止不成體統的發言。

　　「⋯⋯」

　　「——？」

　　彼佛看了異常平靜的普利恩斯後，毫不猶豫向王宮的後門走去，而諾艾爾將一切端倪看在眼裡。

　　「那麼，各位使者，各位臣子，會議結束，請解散吧。」

　　堤里安語畢，煩亂的會議終於落幕。

　　早晨，菲爾帶著故鄉的金毛犬萊恩回到城堡。

　　護衛看到破舊的白色服飾、金髮碧眼少年帶寵物進來，不知該做何反應——他們被國王吩咐不能阻擋跟菲爾特徵一樣的人進城堡，更不能提問他的身分。

　　「一路上聽到好多謠言⋯⋯『英雄』為什麼會突然被稱為『傳奇英雄』呢？」

　　由於離開將近一週，菲爾根本一無所知奧利多格的現況，所以只能先回到自己所屬的崗位——剛修補完破損的黑天鵝城堡。

　　菲爾正要進入自己的冷清小套房時，彼佛突然出現在後面。

　　「汪！？」

　　「嗯？彼佛嗎？」

　　彼佛瞬間顯形釋放出的氣息，令萊恩表現得很恐懼，但見怪不怪的菲爾只是轉過身來。

　　「狗？」

　　護國衛帶著人畜無害的寵物在城堡散步。見到這番景象，連彼佛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牠是我在故鄉的寵物。因為母親似乎要離開一陣子的關係，加上我不想添給別人麻煩，所以就直接帶來了。」

　　「這樣啊⋯⋯你是騎飛龍吧？」

　　「嗯。牠意外的不怕高，在飛龍背上很愜意的吹風⋯⋯沒事的，牠知道要去廁所大小便。」

　　菲爾知道就算被反對也沒差，因為現在也不可能被要求帶回去了。

　　「隨便你。護國衛總體來說很閒暇，只是⋯」

　　「只是？」

　　「你死了，牠要怎麼辦？」

　　「——牠會有更好的主人。」

　　面對過現實後，菲爾給出的答案比之前都要樸實。

　　「哦～以為你會說自己不會死，不過⋯⋯很好。經歷那麼多死亡，總算不再異想天開了。」

　　頑固這點還是沒有改進。彼佛帶點失望的讚嘆菲爾的成長。

　　「是怎麼了？既然會主動找我，又有任務了？」

　　「陛下的黑瘤病持續惡化當中。」

　　這樣啊，堤里安要死了嗎？菲爾對國王不想表示任何遺憾。

　　「堤里安陛下的兒子叫做達里安吧？」

　　「是啊。」

　　「他不是在『迪古利恩帝國』當交換人質嗎？沒有繼承人的奧利多格會變成什麼樣子？」

　　既然國王生命垂危，那他繼承人肯定要在場才行。菲爾知覺奧利多格王國處境不太妙。

　　「不用擔心，才開會完不久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有我在就因應俱全⋯⋯對了，我要帶你去某個地方。」

　　「某個地方？」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事能讓人為之一驚？現在的菲爾能欣然接受任何情況。

　　彼佛帶著菲爾離開城堡，到奧格蘭最大的監牢。

　　「監獄嗎？我是要被關了嗎？」

　　「哈哈，真好笑⋯⋯」

　　「我可是很認真的。」

　　「你不在的時候，有大量志願者湧入盜賊集團。薩迦歐把那些人逮個正著。之前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才能預防這樣的事態再次發生。」

　　彼佛一笑置之菲爾的疑問，認真解釋事情的經過。

　　「『新成公』離世後，奧利多格一直在衰退，兩百年之久的興盛時代即將結束。你所憧憬的夢想是受人愛戴的護國公吧？我來帶你看看⋯⋯你所渴望的場景究竟有多麼困難。」

　　彼佛開啟關有重刑囚犯的大牢鐵門，引領菲爾跟著他一同走進去觀摩。

　　眼裡的監牢內囚犯都是熟面孔。曾經是士兵或騎士的罪人。他們惡狠狠的盯過來，可是菲爾不理解這份惡意出於什麼原因。

　　巡視完，兩人都沈默不語的回到訓練大廳休息。彼佛遲遲不展開新的課程，菲爾好像能知道原因。

　　「⋯⋯」

　　彼佛正在等待菲爾。

　　這時，菲爾終於開口了。

　　「我在兵籍調查中看過他們，那些人全是奧利多格的正統士兵，怎麼會落入這般境地？」

　　「因為他們是群心理不平衡⋯⋯不，應該說是失去一切後，選擇投入盜賊集團的可憐士兵⋯⋯不，說是精神病患較為妥當，他們已經沒有資格被稱作『士兵』了。」

　　彼佛的說詞一改再改，菲爾則是若有所思。

　　「一大群自願者同流合污，加入擾亂和平的盜賊集團，使『哨』得以復甦。人只要有心什麼都做得到，而造成這些的也是因為『一個人』。」

　　彼佛一邊隨意說明，一邊玩手中製造出來的水球。菲爾有點不悅他那毫不在意的態度。

　　「一個人？誰啊？這麼有號召力？」

　　「『英雄』庫里特•克里恩，盜賊的興盛正是他的緣故。」

　　「士兵會成為盜賊跟『英雄』有關？怎麼可能？英雄不可能是帶領人們成為惡人的標竿，他的定位一向是不可動搖的，除非⋯⋯」

　　難道說——？菲爾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多麼幼稚。

　　「⋯⋯除非，英雄無緣無故失蹤了。」

　　英雄是正義、慈愛、勇猛的代名詞，所以英雄唯一會讓人們偏離正軌的事情⋯⋯就是消失不見。

　　庫里特•克里恩沒有預兆的離開人間，不再出現於人們的眼中。

　　他是如此不負責任的人嗎？菲爾甚至沒見過他，只耳聞過並崇拜著有關他的所有事蹟。

　　「你知道『英雄』失蹤了嗎？」

　　「不知道，但我回來時有聽到類似的謠言——『英雄』因為失蹤變成『傳奇』。」

　　「『傳奇英雄』嗎？是由堤里安加冕的稱號，算是一種尊重吧。」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不公開呢？」

　　「在非常時刻，人民恐慌會很麻煩，所以奧利多格的高層極力排斥公佈庫里特的去向。我也是到現場才知道，他們想要抹除庫里特失蹤的事實。」

　　換作是自己，聽到帶領大家走向勝利的英雄消失，也會一天天的變得悲觀吧，然後反目成仇。

　　「高層抵擋不住風聲的流露，許多無家可歸的士兵得知消息，將英雄的無故失蹤視為失去希望，隨後直接拋棄了責任。」

　　壓倒老兵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英雄的蕩然消失，知曉光輝消滅後，還能有什麼方向？大家可能都很感同身受吧，如果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在世，那為什麼要正經地活著呢？

　　「不能再樂觀一點嗎？」

　　「隨著庫里特死去的人不佔少數。反之，活著的也不少。士兵跟隨英雄走向勝利，然而那些士兵奪得勝利後，除了勝利的喜悅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自願軍不是為了守護家園才⋯⋯」

　　「討伐魔神的戰役中，庫里特所號召的自願軍，全是為了向刑國復仇才加入的——他們已是崩潰之人。」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不管內在外在，正因如此，人類才擁有魔人所沒有的人性。

　　盜賊的首領「哨」也理所當然的意識到這點，召集這些人當臨時打手。

　　諷刺的是，人性所展現的惡意正在扭曲真相，只有腦袋清楚的智者會繼續傳頌正確的故事——菲爾知道這即是奧利多格現在對「英雄」的風向。

　　「庫里特也太慘了。」

　　「那叫自食其果，能力與責任是並行的，那些叛變的盜賊差不多也是這樣想的吧。不曉得，我搞不太懂人類的心情。」

　　不對吧，彼佛才不是搞不懂，是一點都不關心。

　　從容以對的態度也沒什麼錯，他們已成禍害，無須武力以外的解決辦法。

　　面對會用殘忍行為來付諸怨恨的人，同情反而會誤事。

　　「沒有辦法把他們拉回正軌嗎？」

　　「來不及了，庫里特的正面與負面的影響力都很深遠，當然他什麼都沒做錯，只是很多人把他當作誤入歧途的藉口而已。」

　　「真想不到他們曾是注重尊嚴的士兵。」

　　人生輕描淡寫，可憐是可憐，但做的事卻不能原諒。

　　今後又要除掉這麼多昔日的己方友軍，想想就悲哀。

　　「『新成時代』正在遠去⋯⋯時間恐怕也無法沖淡吧？」

　　「是嗎？我不這麼想。」

　　「咦？」

　　菲爾對於盜賊的增加感到很無助，而彼佛看法稍微不同。

　　「盜賊的衰敗絕對是時間問題。社會風氣終究會改變的，現在只不過是單純的治安敗壞罷了，會有騎士之類的人去處理好的吧？」

　　「是這樣就好了⋯⋯奇怪？這怎麼有點像逃避工作藉口？」

　　「你聽錯了～」

　　菲爾察覺到彼佛其實正在打混摸魚。

　　「拿著。」

　　「唔？」

　　彼佛丟了七套跟菲爾身上一模一樣的制服，得以讓他天天輪流穿。

　　「我要去把失蹤的『魔神派』殘黨找出來。刑國那一帶的大陸充斥魔素，對魔族以外的種族很致命。由於我會飛，所以是最佳人選。」

　　「那我要做什麼？」

　　「這段期間你就好好養傷吧。十五歲的臭小子，不要大人不在就亂來阿～」

　　彼佛叮囑完，施展隱形魔法消失在菲爾眼前。

　　離奇襲告終已經過去一個月，護國公由於任務在身，短時間都不在城堡——菲爾的自由時間成了養病時間。

　　身體被古龍的擺尾打到重傷，胸部與腹部多處開放性骨折，之後又做了一連串激烈運動，好幾處傷口大面積裂開。

　　腎上腺素激增使得傷勢在沒知覺的情況下，隨著時間越發嚴重。

　　醫生對於菲爾的傷勢評價是——能活著根本是奇蹟。

　　養傷需要很長時間，導致菲爾幾乎每天都待在城堡內閱讀書籍，和咲通信大概是他所剩無幾最快樂的事了。

　　「咲正在研發黑瘤病的治療方法！？她是怎麼知道的？不可置信。」

　　如果找得出治療方法的話，那絕對會是震驚世界的壯舉，對此菲爾決定贊助一些自己的薪水給咲。

　　——赤鳥腳上提了一大袋錢飛走。菲爾目送牠緩慢離去。

　　「祝妳成功，咲。」

　　菲爾再一次看完咲給的信後，回到自己房間拿出牽引繩。

　　「萊恩，走吧。萊恩？」

　　要帶寵物去散步時，只見牠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自從萊恩年紀大了以後，經常會賴在床上不動，菲爾有偷偷找獸醫進來城堡看過，但沒找出有生什麼病，恐怕是腿腳不利索造成諸多行動不便吧，漸漸地懶散起來。

　　「怎麼了？你很累嗎？——！」

　　等到菲爾上床，用手確認才發現萊恩的呼吸消失，以安詳的狀態離世。

　　「是嗎？壽終正寢⋯⋯」

　　作為犬類，年紀早已臨終，只是恰巧跟在奇襲結束的後面。

　　菲爾人生首次買了一塊墓地，獻給陪伴自己整個童年的愛犬。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了，萊恩。」

　　建好刻有「忠誠戰犬•萊恩」的墓碑，親自葬送多年的好友。

　　村莊的回憶漸漸離自己而去，菲爾想到之後還要再經歷很多類似的事，眼眶才濕潤起來。

　　「——母親，妳究竟去哪了？」

　　深深地閉上眼，弔念了數小時後，渾身無力的去城堡寢室睡了一覺。

　　一天一天的過去，菲爾從床上坐起身，周圍冷清裝飾看得很抑鬱。

　　換下舊制服收藏進房間的衣櫃中，菲爾進入房間裡的浴室，查看一夕之間多出來的好幾道疤痕。

　　「背、腹部、胸口、脖子⋯⋯下肢倒是沒事。」

　　撫摸身上的傷口。其實兩、三週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保守起見才休息到快一個月。

　　「——好，去訓練吧。」

　　不能停下來，感傷不是讓自己放棄的理由，必須振作起來。菲爾穿上煥然一新的新制服，撿起放在地上冷落快一個月的「斬裂恩典」。

　　「雖然被醫生禁止不能亂動，但自主訓練應該還好。」

　　回到許久未見的訓練室，而消失好一陣子的彼佛正站在名為「訓練室」的大廳。

　　「唷，等你很久了。」

　　「回來是表示找到殘黨了嗎？」

　　「沒有，我根本沒去。」

　　「咦⋯⋯是嗎？」

　　「有鑒於我離開後，可能又會發生上次奇襲的狀況，所以我跟薩迦歐的想法是——短期間做好萬全準備，然後等待他們自己出現。」

　　國王狀況不佳，薩迦歐只能保守行事。

　　四大家族衰亡，大臣即將接管王國政事，彼佛想必也放不下這麼堪憂的局勢吧。

　　菲爾的心情隨著時間推移下悶到不行。

　　「總感覺奧利多格孤立無援呢。」

　　「自從迪古利恩和伯斯伯德兩大力量退出聯合國後，奧利多格的窘境就一再發生。說白了，我們沒有籌碼跟那兩國交換我們需要的東西，或許奧利多格瓦解對他們也無所謂吧。」

　　「難道就沒有好消息嗎？」

　　「有啊。」

　　終於有好消息訊了嗎？菲爾默默聽著。

　　「昨天清晨，有人淨化了充滿魔素的萊茵河，還把城內患有黑瘤病的傷患都根治好了。」

　　「什麼！？那個人是誰！？」

　　這能叫好消息嗎？這根本是天大的消息！菲爾情緒久違激動起來，說話比彼佛還大聲。

　　「有當事人說她自稱『西卡（Sika）』，不巧的是，那個叫西卡的女人完事就離開了。沒有人目擊到她的去向。」

　　「西卡？創造光魔法和型式魔法的那位艾芭•西卡（Alba Sika）？」

　　迪利歐曆四百年前，艾芭•西卡問世，她過人的魔力天賦，不但創造元素以外的奇蹟力量「光魔法」，開出新魔法屬性的先例，還在步入中年後，將魔法陣的潛力提升至極致，創出大範圍效果的「型式魔法」，最後犧牲壽命消滅魔獸大軍，大損刑國戰力。

　　一位給予魔神巨大威脅的天才。

　　運用魔力改變世界走向，魔力的才能影響了所有人，從此只要是與她實力相近的魔法師或魔術師，都會以「天選者」的稱號自居。

　　「艾芭•西卡應該幾百年前就去世了吧？難道是化名？」

　　「你覺得還其他可能嗎？哎呀～真虧她敢自稱魔法宗師，我都沒那個膽子這麼做。」

　　黑瘤病被治好了，菲爾沒能救到的人都被拯救，歡喜之情不言而喻，然而他一直能理性看出事情的本源，這次也不例外。

　　「⋯⋯是誰帶她來的？這麼厲害的人總不可能這麼輕易去做無償的善事吧？」

　　「帶她來的人，是多藤維亞家的當代長子。有多藤維亞家的保證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追本溯源都不做，多藤維亞家的保證有這麼厲害？不禁想會一會這個當代長子了⋯⋯不，不對？很奇怪。

　　「阿諾巴•多藤維亞⋯⋯嗎？」

　　菲爾決定遵從直覺的提示。

　　「有人會來救治黑瘤病⋯⋯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彼佛。」

　　「敏銳的傢伙⋯⋯知道是知道，不過我沒把握會有人來，所以暫且是保密狀態。」

　　「是嗎？是我多慮，我以為是你帶來的。」

　　「⋯⋯我怎麼可能去拜託別人。」

　　看在敏銳的直覺上，彼佛把能說的都說了。菲爾也很知好歹的不再問下去。

　　「奧利多格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那個多藤維亞家的長子為了救自己家人，也做了很多事情。」

　　「確實是很了不起，那個長子比我小三歲吧？好有毅力的傢伙，真想親口感謝他。」

　　「別看他是長子就以為會很有責任感，他跟你差不多臭屁喔，搞不好你認識他以後，就不會想道謝了⋯⋯當然也要先見到，他好像遇到一些事情沒能回來，之後再說吧。」

　　「是這樣嗎？」

　　聽彼佛這麼一說，更想看看他本人了，到底是厲害到什麼地步？菲爾的好奇心久違湧現。

　　「所以，這麼一來堤里安陛下也⋯⋯」

　　「陛下在昨天早上過世了，死因是內臟創傷太嚴重——我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

　　這是什麼急轉直下的狀況？菲爾摸著頭覺得痛，對於今天吸收的資訊量有點不堪負荷。

　　「現在才說真是抱歉啊～我想儘量保持神秘感。」

　　「這種事情不要開玩笑啊！」

　　漸漸覺得彼佛不在乎人情世故的程度快跟魔人差不多。

　　病魔纏生的堤里安，加上衰老的雙重侵蝕，不敵折磨而過世。

　　原先就不認為堤里安的狀況能好到哪裡去，病懨懨的模樣能撐一個月，可以稱得上萬幸了。

　　「那老傢伙似乎有預兆的先寫了遺書——裡面清楚指名由子嗣達里安繼位國王的重任。」

　　「達里安現在不是仍然是奧利多格和迪古利恩的交換人質嗎？沒問題吧？」

　　「他人已經被帶到境內了喔，因為情況緊急，沒其他辦法才演變至此。」

　　王子這麼快就回來了？菲爾察覺到滿滿的不對勁。

　　「他回來是靠正當手段嗎？」

　　「當然不是啊，那群好戰者可不會把籌碼隨便亂丟呢。」

　　「迪古利恩帝國不是以侵略聞名嗎？不會對我們開戰吧？」

　　「不會，兩國離得那麼遠，而且我們這邊已經妥善賠罪了。迪古利恩帝王跟堤里安陛下交情不差，所以陛下病情加劇時，他表示深深的哀悼，並且不追究人質的事情。」

　　帝王如此寬容，菲爾啞口無言。

　　堤里安說過想找到恩典使用者，而他找到了，也許吧？菲爾不覺得自己真的擁有資格，也不知道要怎麼證明，不過他曾經被人這麼開導過——與其揣測他人的想法，不如問問身邊的看法如何。

　　「⋯⋯陛下有說什麼嗎？」

　　然而，彼佛避開了菲爾問題的本質。

　　「薩迦歐聽從國王生前的命令，將繼承人留在了安全的地方妥善保護中，在登基前的期間不得任何人接見。」

　　這個意思是，除了擔任王子殿下的守衛，沒有人知道國王的繼承人位於奧利多格何方。

　　很快地，菲爾臨來下一個任務。

　　在堤里安的寢室門口與護國公共同擔任守門人——這是菲爾康復後的第一個任務。

　　「我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確保堤里安國王的遺體不被其他人打擾。」

　　黑衣站在門邊，金髮蹲在門邊，他們作為守衛，這樣的配對在旁人看來確實是很奇怪。

　　「你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毫不容易來了個治療黑瘤病的專家，國王卻先一步離世，還一瞬間出現一堆問題，真難想像這個國家以前竟能與刑國的交戰前線堅持千年之久。」

　　「這其實有跡可循。以前的人被魔神之亂壓得喘不過去，只顧著活在當下。如今少了壓力來源，僅僅過了十多年，人就遺忘了恐懼為何物。」

　　恐懼嗎？菲爾一點也不想在那種壓抑的時代過活。

　　「菲爾，你覺得繼承人如何⋯⋯」

　　「誰知道，我跟達里安又不認識，八成是好人吧。」

　　「不是這個⋯⋯國王的繼承人即將繼承王位，我想我差不多也該選定正式的繼承人了。」

　　「真是突然。」

　　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可能，怎麼可能會那麼湊巧。

　　「我不在名單上吧，當時的試煉已經說明我不適任了，而且那之後發生的奇襲，我救到的人數連我害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早已不抱任何期待。菲爾隨性說道，不過彼佛不這麼認為。

　　「你的成長讓我改變了主意，你比不知道悔改的人好太多了。」

　　彼佛一拳頭放在金髮上，這次菲爾罕見的沒有感到不悅。

　　菲爾只是沒想到不好的預感竟會是擔任護國公繼承人一事，甚至嘴角不自覺上揚，走運到想嘲笑自己。

　　「恭喜過關，小鬼。」

　　「這樣真的好嗎？不選一個最優秀的。」

　　試煉結果失敗透頂，也解決不了篡奪國家主權的威脅。遭遇過頻頻挫折的他很清楚，自己其實沒有那個能力。

　　「我好歹是護國公，眼光是不會錯的。你作為天才的特質很少見——全能的學習力，單單如此就足以是最優秀的護國衛。」

　　菲爾自知根本不值得擔當護國公，彼佛則與往常般述說著實話。

　　「你在哪裡都能嶄露頭角，魔法除外。」

　　「真抱歉啊，魔法師的徒弟不會魔法。」

　　「也不怪你，畢竟是天生的缺失，是我太有才了。」

　　明明彼佛的實力主要是靠魔法，然而菲爾被他教那麼多年，絲毫不認為他江郎才盡，甚至可以隱約察覺到他還有一堆重要的東西沒授予出去。

　　——如果會魔法的話，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你不收下也沒差。等我死了，護國公將會永遠缺席。」

　　「⋯⋯是嗎。」

　　收到如此充滿警告意味的回覆，菲爾還能說什麼呢？

　　「那我收下了，繼承人的位置。」

　　成為正式護國衛後，扶搖直上成為護國公的候補人選，菲爾毫無收到這份消息實感。

　　——本來是想辭掉護國衛，斷然回到村莊的。

　　想當然爾，菲爾再想的有理有據，最終自尊心仍然阻止他這麼做，否則也不會跟彼佛混在一起了。

　　既然順利獲得護國公的位置，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成為一位受人愛戴的護國公，不⋯⋯為什麼想當護國公，是時候該找出答案了。

　　城堡外，夕陽從陽台照射進來。

　　「彼佛，我一定要守護這個國家⋯⋯」

　　意義上的成長——是學會看清自己，這樣嗎？菲爾可以見到成為護國公的路途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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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何謂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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