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家人20

「現在呢？我要去哪裡？跟著你回紐約嗎？」

「當然不是，我現在不在紐約，再說我也沒打算讓你和我待在一起。」他說：「難道你在落下狠話之前完全沒考慮過離開慈悲高中要幹什麼嗎？」

「……我一開始沒打算離開慈悲高中，只是安蘇雅她媽太讓人生氣……」

「我現在就淨化你那顆愚笨的腦袋！」

「對不起！我錯了！」我連忙抱住頭。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能不能學一下替自己做打算？要離開可以，問題是你要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

「我、我太生氣了。」我努力安撫他：「反正現在很缺聖職者，我雖然是見習聖職者，但也能派上用場。我現在在審判所的資料庫裡應該是無任務、待命中的狀態，他們很快就能給我任務……」

「之後呢？完成任務後你要去哪？」

「繼續做任務？」

「審判所很缺人，給聖職者的任務大多也是高壓力、高危險，但這不代表他們會壓榨員工。在任務和任務之間會有一段休息的時間，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一個月，在這段時間內，你絕對不會被分派任務。我的問題是，在這段休息時間裡，你要去哪裡。」

「這……」我一時語塞：「我不知道……回俄國去嗎？回去那個廢棄村落？」

約瑟道：「先說一聲，在你接下慈悲高中的任務後，我對你的訓練就算是正式結束，意思是我不會回俄國，可能永遠不會回去。你要自己一個人待在那種冰天雪地的地方嗎？」

「你之前獨自出任務的時候，我也是自己一個人待在那裡。」最長的時候，我曾獨居過兩個禮拜，除了中間一次去阿列克謝的村莊取貨之外，完全沒踏出過小木屋一次。

「如果他們給你的假期更長？你要自己生活那麼久的時間？自己一個人獨居太久會發瘋的。」

「不，被關在玻璃溫室才會。」

「玻璃溫室？」

「……忘了它吧。」我往後靠向椅背：「我想想……我會需要買部柴油發電機，然後再建個溫室來種菜，反正我是森林女巫，在冰雪世界裡種熱帶水果也沒問題。我得想辦法把屋子重建，我受夠了風老是從縫隙裡吹進來，然後我要買支獵槍、再學學怎麼釣魚。」

「聽起來你很喜歡隱居的生活。」

「多好啊，自由自在的。」縱使寂寞，但至少不需要擔心受怕，這便足夠了。

我在審判所的程式裡把自己的狀態改成了「待命中」，等待任務分配。也許該想辦法讓網路延伸到廢棄村落，否則到時有任務進來看不見就麻煩了。

好想睡啊。

「你都不問我現在要帶你去哪裡？」

「反正你又不會把我賣掉。」我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修女院。」

「欸？不帶我到瑞士分部去嗎？」

「瑞士分部沒有多的房間能讓你睡覺，瑞士分部和擺設沒兩樣。」他說：「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能回修女院去。」

「你把我送到那裡就要走了嗎？」

「廢話，我可是百忙中抽空來解決你的事情，你知道為了你，我趕得多辛苦嗎？」他戳了戳我的額頭：「搞得好像多了一個女兒一樣。」

「也好啊，反正你是神父，一輩子都不可能結婚，現在能體驗當父親的感覺也不錯啊。」

他哼了聲：「有哪個女兒會給自己的父親惹這種麻煩？」

「比起我，有安蘇雅那種女兒更可怕吧。」我嘻嘻笑：「如果我是安蘇雅那種性格，你一定會發瘋。」

「豈止？我早就把你交給上層處理了。」

「真殘忍啊。」

「我是個人，人類的忍耐是有極限的。」他轉彎，把車停在修女院前：「我已經和亞比該知會過，你直接進去就行了。」

「啊，我記得她給過我鑰匙。」但我一次也沒來，可惡，居然有一點愧疚。

「我已經替你報名了聖職者的考核，你就等著消息吧。在這之前，你可以住在這裡，如果你想回俄羅斯，也隨時可以離開。」他拍拍我的肩膀：「不需要有壓力。」

我無奈說：「你正在對我施壓。」

他笑了笑：「就安心待下來吧。」

我把行李從車上卸下後，約瑟就驅車離開了。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yTacQwj3

我掏出亞比該給我的鑰匙打開了門，門內悄無聲息。

「亞比該修女？哈拿院長？」我緊張地大喊：「我是柔伊．張。」

「噢！」樓上傳來亞比該的聲音：「是約瑟帶回來的女孩？」

「對？」我看著她從樓上急急忙忙走下：「抱歉，之前都沒有過來……」

「這不是什麼問題。」她搖搖手：「你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是吧？快過來，我帶你來看你的房間。」

她很熱情，看到我之後，嘴巴就沒停過。她不停地說著最近發生的事，包括隔壁鄰居家的貓生了小貓和外面的天氣有多好，她深愛著日常生活的一切，就連陽光照進屋內也能讓她感激萬分。

「所以準確來說，你會停留多久？」最後，亞比該終於問到了關鍵問題。

我想也沒想的答道：「只要一買到機票就會離開，我要回俄國去。」

「俄羅斯啊……我從沒去過俄羅斯，不曉得那裡長什麼樣子。」

「得看時間，夏天和冬天的景色差很多。」我說道：「只要一確定飛機的時間，我就會告訴你，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我倒希望你留久一些。」她笑笑：「只有我和院長的修女院實在太安靜了，我總是懷念著過去的時光、懷念著孩子的笑聲。好啦，你一定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謝謝。」

修女為我準備的房間是一間讓人聯想到空白筆記本的房間，同時也很像我在聖保羅的房間。同樣的儉樸、同樣的寂靜，只不過這間房間更大一點，也沒有聖力帶來困擾。我打開行李，取出幾件換洗衣物後又把行李箱的拉鍊拉上，反正也不會待太久，就沒必要全部拆開了。

房間內有張小桌子，就在窗戶底下，窗外的光提供的足夠的照明，白天不需要開燈也能在這張桌子上閱讀。桌上擺了本聖經，我翻開一看，居然是拉丁文。

我沒有博學到連拉丁文都看得懂。

在俄羅斯時，約瑟有時會在晚餐過後講解聖經，完全不管我想不想聽。他總是拿著一本新約，要我去理解經書，但他從來不會直接誦念聖經的內容，因為他怕不小心弄死我。

「禱詞是由聖經而來，我念的每句經文都會自動成為禱詞，哪怕我沒有那個意思。」他把聖經交給我：「但你不同，你只不過是個見習聖職者，還是個女巫，只要你不想，那句經文就只是普通經文。」

我接過聖經打開一看：「這什麼？」

「拉丁文。」

我起了興趣：「你教教我吧，我聽說使用拉丁文來唸禱詞力量會更大。」

「你沒在聽我剛才說的話嗎？我說了不管我怎麼想，只要唸出經文就會成為禱詞，而拉丁文帶來的力量會比其他語言強。讓我用拉丁文念聖經，你是想直接上天堂嗎？」

「我也想擁有強大的力量……」

「你使用一般的禱詞就夠了，柔伊，你若使用拉丁文來唸禱詞，恐怕會直接把自己的嘴燒爛。」他說道：「你只要把常用的幾個禱詞背起來就好，我不奢求你懂更多。」

「你還一直講解聖經……」

「不奢求你懂，但該教的還是要教，你能懂多少叫看你自己的能力了。」然後，他繼續講為什麼失望的時候應該向神祈禱而不是放棄。

現在想想，講解聖經是他最像神父的時刻。

一時興起，我上網搜尋了拉丁文發音的網站，翻開聖經尋找創世紀的第一句輸入，接著讓網站念給我聽。聽完網站的發音後，我試著去學，舌頭差點打結。

最後，總算能流利地唸出來了。

「神說要有光──」

可沒想到連第一句都還沒念完，舌頭和手心便感覺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我用力咳嗽，噴出一口血；脫下手套，雙手宛若被無數刀片割過，血肉模糊。我全身無力的跪下，身體裡的力氣像流入真空般消失。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qQIgjJxQ

如果把禱詞全唸完，現在大概早就昏過去了。

這也太嚴重了，我用的還是最弱的禱詞。

我閉上眼，感受著附近的自然能量，然後誦唸咒語。

「賜予我能力、賦予我新生、療癒我傷痛、撫平我創口……」

溫柔的能量注入我的身體，隨著心臟的跳動順著我的血流流向全身。雙手翻開的皮肉一點一滴的收闔，最後只留下一道道六角形疤痕，布滿了皮膚。

「聆我所願、花草百山、賜我祝福。」

能量刷過我的身體，帶走我的疲憊，我往後躺在床上，鬆了一大口氣。

我不該無視約瑟的話，我怎麼會以為自己能控制拉丁文的聖力？明明連普通的禱詞念起來都可以要我的命。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3tZ5c1ee

能使用普通禱詞就好，別妄想使用拉丁文。

我離開房間去找清潔工具，最後在廁所裡找到了抹布和清潔劑。我回房去把房間清得乾乾淨淨，把清潔工具歸回原位時，望見了鏡子裡的自己……和背後的爸。

「什──」我迅速向後轉，可背後什麼人都沒有。

又轉回鏡子那面，鏡子裡的爸已經消失了。

一個月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那時我也在鏡子裡看見了爸，既憤怒、又邪惡，完美符合我對惡鬼的想像。祭出了禱詞對付也沒用，那不是真正的鬼，恐怕是我的想像。

如果真的是鬼就好了，就算我對付不了，身在審判所，難道還怕找不到人解決？

「好煩……」只想睡過去。

房間裡擺著手套，黑色的皮製手套內部沾滿了我剛才受傷流的血。沒有備用的手套，要戴上去嗎？這裡是普通的修女院，修女們對這世上還有女巫、狼人或吸血鬼的事一概不知，就算她們看見了我手上的傷痕，也不會明白那代表著什麼。

不戴好像也沒關係。

我只擔心會嚇壞亞比該。

我的手坑坑疤疤，除了六角形的紋路，還增添了很多新的傷疤，直接把我的手浸到鹽酸融一遍再拿出來搞不好都比現在好看。

要是有化妝品就好了。

我把手套帶進廁所清理，淡紅的血漬順著水流沖進排水孔，一想到那些都是我的血，手不禁感到疼痛。

再看看手上密集的疤，驀然間，我想到安蘇雅那雙皮膚光滑又柔軟的手，她的指甲總是修成漂亮的橢圓形，還會塗指甲油，只須看她的手，就能知道她來自上層階級。

差別真大。

還是把手套戴起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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