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 《劫難》

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這是刻印在所有生物體內，一種與生俱來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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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點亮鐵房的一瞬，所有女人都驀然地止住淚水。她們望著一個穿著雪白輕紗的少女從虛無中走了出來，帶著滿身的花香，溫柔地朝她們一笑時，所有的痛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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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緊繃的神經在聞到那陣清淡的花香時倏地鬆弛下來。不知不覺間，她們的意識變得朦朧，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不消一會兒，便全部躺在地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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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凝視著朝男人走去的少女，眼裏泛起淚光。少女看著男人們的眼神裏沒有半點笑意，卻也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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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彥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他的姐姐——夢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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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從袖中掏出了一顆又黑又圓的東西，看上去就像一顆苦澀的藥丸。夢靈將丸子放在手心，呢喃道：「居然真的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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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把極溫柔，又極好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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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恬靜地佇在原地，似乎沒有留意到身後的院長正在慢慢朝她靠近。林彥體內被封印的濁氣瘋狂地流竄，他反復地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段記憶，才勉強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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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我真的見到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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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院長猙獰大笑著伸手要從後摟住夢靈的時候，一束絢爛的星光從夢靈手中衝向天花綻放，星星點點的光芒只往男人們的腦袋飄去，然後連他們都昏睡了過去。只是不知為何，男人們的睡相都痛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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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院之中除了阿寧之外，所有人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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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切都沒能吸引阿寧的注意，她從頭到尾都只是睜著迷迷糊糊的眼睛，望著那個已經一動不動的孩子。當阿寧發現周圍都安靜下來後，她吃力地撐起了身體，拖著兩條已經失去知覺的腿往孩子的方向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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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在阿寧身邊俯身下去，一絲柔和的白光輕輕地包裹著阿寧，卻又在半晌後退回夢靈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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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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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將阿寧扶到牆邊坐下，又抱起了孩子，用身上的白光消融方才湧入孩子身體的濁氣。阿寧提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説話時卻猛地咳嗽起來。隔了一陣，氣順了一些的時候，她才虛弱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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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孩子有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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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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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各處的傷口在白光的包裹下瞬間痊癒、消失，最後剩下胸膛上那幾道已然止血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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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輕道：「她很强大，傷是挺重，但性命無虞。不過血親父母留下的傷我無能為力，只能待時間過去，慢慢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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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她將孩子抱到阿寧面前。阿寧的眼淚落在孩子的臉龐上，顫抖的聲線不斷地説：「謝謝仙人，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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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太重，我無法修復，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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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哽咽，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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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説過，即使是仙人也有自己要度的劫難，誰也不能逆天改命。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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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你可知道我在越南的母親和未婚夫現在過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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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垂眸，沉默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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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親三年多前因病去世了，而你的未婚夫因為過於思念你，每天都借酒消愁，消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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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雙眼通紅，眼淚決堤般不斷落在孩子身上。她咳嗽不止，唇邊全是鮮紅的血，等那陣咳嗽緩和了下來，阿寧輕道：「仙人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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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讓所有人都忘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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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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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包括你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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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寧睫上掛著淚，「忘記了放在心裏的東西，就不會再憂傷......我希望他能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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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緩緩地低下頭，吻了孩子的眉心。她的生命正在倒數，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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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但你能做的事情一定比我們普通人多，所以請你幫助這些女人們，幫幫這個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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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淡然地一點頭，應允了阿寧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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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將所有人的記憶和傷痕都抹去，將她們平安送回家。至於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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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頓了頓，一時之間想不到該如何安置這孩子，阿寧卻以為仙人猶豫了，以為仙人不願意幫助孩子，心中一緊，用盡力氣抓住了夢靈的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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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夢靈雪白的衣袖竟沒有被阿寧手上的血污沾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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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很乖、很好養活的！她平時都不吵不鬧，偶爾哭了的話，只要給她唱歌，她就會很快安靜下來，還會對著你笑！看著她的時候，就會覺得什麼事情都不重要了，只要她笑了，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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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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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這孩子的母親，為什麽這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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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阿寧溫柔地注視著孩子，「一開始是看她可憐——父親是個變態，母親對她恨之入骨。阿圓説過，這孩子身體裏面流著髒血，是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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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渾身輕輕一震，阿寧卻沒有留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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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孩子知道，沒有生命是骯髒的，她值得世上一切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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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説著，疲憊地合上眼睛，帶著一抹淺淡的笑容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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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要讓她知道，這世上，有我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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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呆呆地看著姐姐將夏安兒抱在懷中，像在沉思什麼似地凝視著還是個孩子的夏安兒。直到某一瞬，姐姐身上那件純白無瑕的衣裙，竟悄然無聲地染上阿寧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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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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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房時，是天色最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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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一臉木然地離開了醫院，回到平房時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進了睡房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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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勾勾地盯著昏暗的天花板，回想著在阿寧記憶裏面見到的姐姐，就如同他記憶裏的一樣：溫柔、善良、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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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世上所有美好的化身，卻在二十年前突然離開了夢界，化了一個人類女人的身份，成了一個小女孩的單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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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兒……他恨了這個人二十年，想不明白她一個普通得不得了的人類是用了什麽手段搶走了他的姐姐，最後還害得她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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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販子强迫未成年少女生出來的孩子，出生後被妓女養育的孩子，差點被毒品毒死的孩子......這些孩子，人間不到處都是嗎？為什麽姐姐會心甘情願地為了夏安兒，在人間當二十年的單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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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想起他逃離夏安兒意識之前，姐姐抱著還是個小娃娃的夏安兒時，那個沉思的眼神，還有她聽見阿寧説那一句話時，那一瞬間流露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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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雙手捂臉，發出了低沉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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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這麽多年來應該要恨的，其實是他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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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的母親説得沒錯，即便是靈，也有要度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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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為，姐姐的劫難，是在二十年前遇見了夏安兒。而直到此刻，他才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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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姐姐的劫難，早在百萬年前遇見自己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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