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雞丁、溜魚片、燴三鮮、蟹肉羹、如意卷、核桃酪……雖是小宴，但蕭家廚子手藝著實了得，王小四等人過年也吃不上這樣的大菜，筵席上個個吃得眉開眼笑兩頰生津，大夥兒誠心謝謝蕭成招待，說說笑笑氣氛開懷，直到散席了才各自挺著鼓鼓的肚子回家。
僮僕們收拾了碗碟杯盞，灑掃之後一一退下，蕭家父子兩人還坐在偏間，桌上有茶，還有兩碟細點，但兩人只是相對著。
「今日生辰可還高興？」
「嗯，謝謝爹特地為我設宴。」
「你已經滿十二歲，屋裡一直沒有使喚丫頭照應。」蕭成道：「年歲愈大，身邊許多事還是要人幫著打點，你大哥二哥屋裡也有翠菊和碧桃照顧啊，過陣子我來替你安排吧。」
「多謝爹爹關心，不過我每日都在田裡忙活，屋裡不用人侍候。」蕭北辰意興闌珊：「真的不用。」
久久，蕭成舉起茶盞啜了口茶：「看你今天似乎心裡有事，不是和謝家的女孩兒有什麼關係吧？」
蕭北辰也難免一震，但他強自鎮定：「爹你何以這麼想？」
「今日是你生辰，你的同窗都來賀你，就明禾和她弟弟沒來，我想總有些緣故，怎麼，吵架啦？」
「不是吵架，」蕭北辰靜默了一會，還是決定說出來：「我和她表白心意，結果她拒絕了。」
蕭成一口茶才剛抿入嘴裡差點噴出來，他是真的很驚訝：「你這小子才幾歲……也太唐突了吧。」
「所以就被拒絕了，」蕭北辰難掩落寞：「是我莽撞，爹，我做了傻事。」
的確很傻……不過父子倆長年疏離，也就近半年來略為親近些，這傻兒子連這樣的事都和自己說了，足見對自己的依賴之情，這一點又讓蕭成挺開心的。
「那也沒辦法，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蕭成想想又問：「人家女孩子上有父母，年歲又小，拒絕你是理所當然的事，倒是除了拒絕你之外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她說我們還是朋友，也會繼續幫我種地，不過那副釵子她斷然不收。」
蕭成愈聽愈覺得明禾還挺有主意的，便勸道：「你也別哭喪著臉，既然你們還會一起讀書種地，能見的時候多了，你且把那些心思收著暫且別提，多在人女孩兒面前好好表現著，也別忘了對你師父師娘盡心點，日子久了，人家總會看到你的好處。」
「爹說的是。」蕭北辰心情略略平復，他知道爹爹說的話很實際，也的確是在為他著想。
蕭成眼看兒子似乎是接受了，又獻策指點：「還有你那幾個同窗也可以替你敲敲邊鼓啊。」
「他們幾個人也都喜歡明禾，敲邊鼓是別指望了，」蕭北辰一嘆：「不過我們是朋友，我今天心緒不佳，他們都還肯來陪著我，我是謝謝他們的。」
嚇？幾個人都喜歡明禾麼？蕭成又驚訝了。
想想便安慰兒子：「你別喪氣，現在最重要的是收成，明禾和你幾個同窗都說了會幫你，現在你手上又有地契和糧行股份，這些都是本錢，只要勤勤力力，往後都不用愁的。」
蕭北辰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他深深嘆了口氣：「爹，就因為你把地契和糧行股份都給了我，我開始愁另一件事了——你是不是要把我趕出家門？」
「你還真傻了？你爹是這樣禽獸不如的人麼？」蕭成立刻瞪了蕭北辰一眼：「看了多少話本子想出這種戲來！」
「爹，對不起，是我胡言亂語，你別生我氣。」蕭北辰立刻認錯：「不過爹為什麼今天要給我地契和糧行股份，我實在想不透。」
「有什麼想不透的？地契我之前就說過會在你生辰這日給你，你大娘也知道的。這兩畝地本也就是你外祖家的產業，你大娘倒沒什麼說的，不過是抱怨給得太早些而已。」
這樣啊，再連結到近幾個月來哥哥們除了對自己冷嘲熱諷還會藉細故去翻自己屋子……蕭北辰略略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大娘必是疑心爹爹私下已經把地契交給自己，於是她透了口風給哥哥們，所以他們才會有這舉動。
他順口又問一句：「那糧行股份又是怎麼回事？」
蕭成看著兒子許久，嘆了口氣，這口氣裡飽含著無奈的心酸：「其實我這幾個月冷眼旁觀，覺得你果敢細心，思路敏捷，也是塊作生意的好料子，本想著乾脆讓你一起和你大哥二哥學帳，可惜……」
「我想大娘是不會同意的，」蕭北辰毫無波瀾：「不過我現在也並不想學帳，只要在師父家學讀書種地就好。大娘不同意我進舖子幫忙，爹也不用特別補償我糧行股份的。」
「這不是補償，只是預作打算……好吧，這就是補償。」蕭成無奈承認：「半年多前你就看得很透徹了，你大娘定會一意阻攔你進咱家舖子，你說你該早做準備，當時我就覺得你考慮得很周全，這半年來我不時想著要讓你進舖子幫忙，可惜就像你預料到的，我徒勞無功。」
「爹不用介懷，沒關係的，我本來就……」
「我知道你本來也不會在乎，可是我是你親爹，總得多為你想點。」蕭成低下頭：「過去十幾年我這個爹做得並不算太好，就算是現在，也還是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我想只要你有這兩畝地加上糧行股份，真到了須要自立的時候，你也不至全無根本，我暫時也只能為你做到這樣。」
「爹，你把豐昌糧行股份給我的事大娘知道麼？」
「當然知道，家裡的大宗開銷向來是我和你大娘一起決斷的。」蕭成有點不敢看向蕭北辰：「這件事你大娘本來不同意，我硬是和她吵了很久。」
原來如此，蕭北辰大概知道為什麼今天生辰宴上大娘和哥哥們都找由頭不肯出席了。看著眼前的父親，蕭北辰心緒複雜而酸澀。
「爹，我很謝謝你，不過往後也別再為我的事和大娘不對付了。」蕭北辰輕道：「你已經幫我很多，接下來的事是我自己該做的，我會好好利用你給我的東西做給你看。」
蕭成眉眼放鬆下來：「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別因為一點小事就沒精打采，兒子，天涯何處無芳草，明禾如果沒這個心思，也還有別的好姑娘……」
「爹你是不是誤會了？其他姑娘和我沒關係。」蕭北辰眼神澄澈堅定：「我當然會好好種地，可是這也不妨礙我繼續喜歡明禾，我還是要對她好，她現下沒這個心思，我等她就是了。」
蕭成看著面前眼神純淨情感專一的少年都不禁感動：「好小子，你說得對，有志者事竟成啊，我若是明禾一定嫁給你！」
「爹你別跟我說笑了……」
蕭北辰被這一說才微覺臉紅，不過心緒的確好轉很多，稍早他還覺得自己猶如行屍走肉，像是一輩子都走不出陰影，但同窗的陪伴、父親的勉勵及幫助……在在都讓他鼓起重新振作的勇氣，他不覺握緊雙手。
是啊，如果只因為被明禾拒絕就一蹶不振，這不就變相証明了自己的確不是值得她託付終生的對象麼？就算自己年紀還輕，要想得到別人的認同，就得先做出一番成績才是。
掃除掉令自己愁雲慘霧的陰霾，眼前的目標和該走的道路，都明朗清晰起來，蕭北辰堅定握拳——賭上自己的一切，他一定要利用那兩畝田，種出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成果。
ns216.73.216.21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