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人抓了一把鐮刀、一把鋤頭便往木屋走去，木屋後面這片地還沒有青禾房間來得大，也種不了什麼東西，因此一直荒著，雜草石礫遍佈。
蕭北辰和明禾走向木屋後頭，明禾把鐮刀鋤頭往地上一扔，挑眉直視蕭北辰：「說吧，還有什麼話要私下講的？」
蕭北辰定定看了明禾一會才道：「妳放心，我不會再冒失，就像妳說的，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這話方才你就當著大夥兒面前說過了，又何必拉我過來再說一次？」明禾看著他，突然沒好氣：「說完了？那我走了。」
「先等等，」蕭北辰喊住她：「既然是朋友，幫我個忙可以吧？」
她狐疑著：「什麼忙？」
「這個，」蕭北辰珍重解下腰間荷包遞到她眼前：「能不能放妳那兒替我保管著？」
明禾一看，那是個各色錦緞拼就的荷包，有巴掌大，繡工精巧，配色鮮明。
「這不是我娘過年時繡給你們的荷包麼？」明禾更奇怪了：「不想戴著放家裡就行，為什麼要我替你保管？」
「這荷包我本來一直貼身繫著，現在想想還是該收起來比較好，我兩個哥哥會藉故去翻我屋子，我不想放家裡，煩妳替我收著吧。」蕭北辰輕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拜託妳幫個忙。」
「唔，行吧，如果只是替你收著。」
聽他這麼說，明禾也不推拒，接過荷包，荷包鼓鼓的，卻又很輕，猜不出裡頭裝什麼，但明禾當然也不會去打開來看。
明禾隨口又問：「這塊地你預計今年該賺多少才算？」
「我合計了一下，雖然這塊田也就兩畝大，但我們種的是生薑和山藥，市價是好的，所以就該多賺點才對。」蕭北辰淡淡道：「三十兩，得是淨賺。」
兩畝田就要賺三十兩，這是很大的野心，不過明禾沒說什麼，她也對他們的生薑和山藥有信心。
「這樣麼……那扣除掉買薑種、肥料的費用，還有夏稅、秋糧的支出，要想淨賺三十兩，今年山藥加生薑就得賣出四十兩的價。」明禾心裡估算了一下也做出結論。
「我就是這個意思，」蕭北辰笑了，又道：「荷包妳千萬幫我收好，可不能丟。」
「你要是怕丟自己收著不好麼？」明禾哼哼： 「裡頭到底裝了什麼？」
蕭北辰沒回答，只道：「裡頭都是我珍惜之物，交給妳我才放心，總之幫幫我吧。」
「我又沒說不幫……」
明禾咕噥著，還是把荷包繫上了，蕭北辰看她珍重繫好荷包，心中又是一酸，不過他強行克制了，他對明禾心意依然，但也很清楚這個時候說得再多只是徒然，眼下最要緊是確保下個月生薑收成順利。
接下來幾日大夥兒果真只專注在生薑收成前的準備上，蕭北辰等人開始輪著每三日就派一個人上縣城去打探生薑上市的情況和價格。縣城裡從八月底陸續就有許多生薑上市，不過過早採收的生薑個頭不大，辛辣不足，價格因此也不會太好，王小四等人在城裡各個糧行、菜攤、食肆一帶打聽了一會，都覺得過早採收不是好事。
「現在是九月初，今年各家生薑狀況平平，所以現在價格確實不大好，可是若當真拖到九月底才收也挺擔心的，」李義忐忑著：「我爹說九月中可能會有大雨，他看天候一向挺準。」
「唔，若是真下大雨可就不妙了，」董忠也憂心：「薑收成前最忌潮溼，如果真有大雨，把薑泡爛就血本無歸，我們是不是乾脆也學時雲村，現在就收成？」
「時雲村往年的薑質量都好，可我昨天和阿辰上糧行看了，他們寄放在陶掌櫃那兒賣的薑歪歪小小，香氣也不濃，連最會種薑的吳家種出來的薑都不是上佳，」張六和搖搖頭：「所以薑價被砍得很低。」
「薑價很低……怎麼會這樣啊？」王小四臉色有點發白。
「我問過陶掌櫃了，他說七月底時雲村上遊的堤壩決口，把時雲村好多田都淹壞，他們也是無奈得很。」蕭北辰道：「不是說今年薑價不好，是薑本身受傷了，如果是好薑，價格還是會很不錯。」
「那你怎麼想，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收生薑？」明禾定定看著蕭北辰：「我們的薑個頭飽滿結實，香味辣味都很好，就算現在才九月初，上市之後應該也可以賣得不錯。」
他們昨天試拔了一株，發現自己種出的薑的確比目前縣城裡看到的都要來得好，不管賣到糧行或食肆應該都會受歡迎。
可是蕭北辰沉吟著。
「我們的薑現在還不是長得最好的時候，如果能放到九月底再採收，一定可以長得更大更好。」蕭北辰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我想再等等。」
「可是如果遇上大雨怎麼辦？」李義憂心得很：「我當然也希望薑長得愈大愈好，可是我爹看天候很準，他也提醒我們最好早點採收。」
他看向董忠等人，他們顯然也覺得與其冒著可能血本無歸的風險二十天後再採收，不如及早收薑速速賣掉，橫豎他們的薑長得已經夠好。
「我對我們的田有信心，」蕭北辰試著說服同窗們：「農書上說的，九月底再收一定會更好，至於大雨，我們前期整地費了不少工，多犁了兩遍田，田壟又築得比別人高，也一直很注意排水，我覺得就算是大雨，生薑和山藥都不會壞。」
「尋常大雨或許不用怕，可是倘若遇上的是時雲村那樣的事呢？」王小四搖搖頭：「我們這田離河很近，若是大雨之下排水不及或是河水倒灌，那這大半年的心血就付之東流。」
「阿義和小四說的有理，」張六和點點頭：「阿辰我能明白你的想法，我們當然希望生薑能長得更好，可是避險也很重要，辛苦了這麼久，我們都不想這半年的成果打水漂，山藥還沒法收成就只能聽天由命，可是生薑應該避險。」
「但是現在價格還不夠好，」蕭北辰堅持：「我們應該再等等。」
王小四等人聽了臉都垮了，他們實在不知道蕭北辰到底堅持什麼，簡直不可理喻。
董忠咬牙：「明禾妳覺得呢？早收比較好吧？」
明禾當然知道蕭北辰在固執什麼——淨賺三十兩，他是想利用這兩畝地種出人人驚嘆的成果，也賺取更多利潤。
明禾心頭一陣翻滾……怎麼做才好？
「明禾？」王小四也開口：「妳怎麼看？」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她，眼神熱切，蕭北辰也是。
明禾也堅定了目光：「為了避險，我們採收吧。」
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只有蕭北辰目光暗淡下來。
「但不是現在收，也不是全收，」明禾續道：「我們讓生薑在地裡繼續長一陣，看天候行事，在大雨之前一、兩天收個四成起來就好。」
董忠皺眉：「大雨前一兩天才收豈不是趕不上大雨前賣了麼？」
「因為收這生薑本來就不是要在大雨前賣的。」明禾道：「我們收了是為等著。」
蕭北辰馬上明白了：「生薑收了只要貯放得當就可以經久不壞，我們可以等薑價上漲了再出脫這些生薑。」
「沒錯，至於地裡餘下的六成生薑就等九月底看情況決定採收，如果薑況好、薑價高，那六成之中我們就採收三成，留三成種到年底長成老薑再賣，如果九月底市況不好，那就全部留到年底變成老薑再賣。」明禾計算著：「老薑價格比生薑高，若真到那時再賣，不管賣給糧行、食肆還是藥舖都不會虧。」
那何不大雨前採收七成留三成做老薑就好？說到底，明禾也是支持蕭北辰想法的。王小四幾人互相對視一會，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能如何？
那是明禾和阿辰。
於是王小四等人只能訕訕道：「這也是個方法，算是進可攻退可守吧。」
蕭北辰明白大夥兒的顧慮，也不好太堅持己見，於是點頭：「是可惜了點，不過當然避險也很重要。」
雙方都心知自己其實說服不了對方，他們會同意明禾的辦法不過是妥協出來的結果。
「那就這樣做吧，」明禾做出結論：「我們這幾日看天候行事，阿義幫忙問問你爹，他說何時下雨，我們就開始採收生薑。」
接下來大家都沒再說些什麼，只專注自己手邊的農活，直到當天收工各自散了，蕭北辰還倚在小屋門邊蹙著眉，他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還是錯。
明禾自小屋走出來正打算回家，一眼就見蕭北辰眉頭皺得核桃一般，她嘆口氣：「別多想了，可能你是對的，也可能小四他們才是對的，我們都不是老天爺，誰也沒法預料九月底的光景。」
「……我明白，不過還是希望小四他們可以更自信一點就好了，」蕭北辰嘆息：「我真的覺得我們下的工夫不會輸給一場大雨。」
「我還是覺得你太執著了，自信和自大也只是一線之隔。」明禾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氣：「爹說過很多次，種田的人要懂得敬畏天地，不能太狂妄。」
「是我不對，」蕭北辰眼中流泄出一點溫柔：「師姐說得很是。」
「那當然，我畢竟是你師姐，總還是有能教得上你的地方。」明禾揚眉：「你別多思多慮了，橫豎都照我說的，看天候行事吧，至於最後結果也只有等九月底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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