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吳渡川在無盡的黑暗中掙扎著,彷彿墜入不見底的深井。
意識的泥沼緩緩拉扯著他,他的思緒如同飄散的紙片,無法聚攏。在這片黑暗的邊緣,有一絲微弱的光亮,像是燭火般搖曳不定。他本能地向那光亮靠近,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場景中—那是十年前的某個深夜,一座偏僻山區的破舊廟宇。
廟宇屋頂的瓦片缺損嚴重,閃電劃過夜空,將雨水抖落在斑駁的石階上。廟內點著七根蠟燭,擺成奇特的陣法,十六歲的吳渡雲跪在陣法中央,手持一面古老的銅鏡。
「一定要這樣做嗎?」年幼的渡川怯生生地躲在廟門後,偷看著姊姊的舉動。
「沒事的,小川。」渡雲回頭安慰道,臉上帶著堅定的微笑,她的聲音在記憶中如此清晰,「這只是一個尋根儀式,爺爺留下的筆記說,我們家族有特殊的使命,必須在我十六歲完成啟蒙。」
吳渡川眼睜睜地看著姊姊用一把古樸的小刀在手掌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滴落在銅鏡表面,勾勒出一個複雜的圖案——如星塵散落般的符文逐漸在血液中顯現。
「尋吾真身,歸於本源。」渡雲念誦著古老的咒語,「開啟之門,引吾歸途!」
一道刺目的光芒從銅鏡中爆發,強風肆虐,吹滅了陣法中的蠟燭。吳渡川驚恐地看到姊姊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如同煙霧般消散。
「姊!」他本能地衝向前,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拋出去,重重撞在牆角的一塊石碑上,眉心處劇痛無比。
最後的記憶片段是渡雲驚恐的表情,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我會回來找你……」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醒了嗎?」溫柔的女聲將吳渡川拉回現實。
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古樸的木質天花板上懸掛著幾串風鈴,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床邊坐著陳靜怡,她正翻閱一本厚重的古籍,見他醒來,立即合上書本。
「我昏了多久?」吳渡川試著坐起來,眉心處傳來一陣鈍痛。
「差不多十六個小時。」陳靜怡幫他倒了杯水,「你的虛界印記過度活躍,導致能量反噬。」
房門被推開,柯錫魁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個木盒。「活過來了?」他的表情依舊嚴肅,但眼神中多了一絲關切,「差點以為要送你去和你姊姊團圓了。」
「我的姊姊在哪?」吳渡川急切地抓住柯錫魁的手臂,「我看見她了,在那面鏡子裡!」
「慢點來,小子。」柯錫魁示意他冷靜,「你先看看這個。」他打開木盒,取出一件物品—正是那面在神壇下發現的青銅八卦鏡,只是現在它被一條紅繩纏繞,表面的符文黯淡無光。
「這面『返影八卦鏡』有著相當複雜的來歷,」陳靜怡翻開一頁古籍,顯示出一幅古老的插圖,「據說最早鑄造於清朝乾隆年間,由閩南一位懂得奇術的道士所製。原本用途是降妖驅邪,鏡面能夠照出妖物的真身。」
「但後來被人改造了,」柯錫魁補充道,聲音低沉,「在道光年間,一位名叫陳元輝的術士將其改造為『返影聚魂』之器,用來收集亡魂並利用他們的力量延長自己的壽命。」
「那位術士在台灣收集了七位善男信女的魂魄,」張鐵生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手中端著一杯中藥,「形成『七星陣』,企圖開啟通往『虛界核心』的大門。然而儀式失敗,七位無辜者的魂魄被困在鏡中,而術士本人則被反噬而亡。」
吳渡川仔細端詳著鏡子,中央的星塵狀符文與他眉心的疤痕如出一轍。「這和我姊姊有什麼關係?」
柯錫魁和張鐵生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陳靜怡繼續解釋。
「根據我們的調查,」陳靜怡的語氣變得謹慎,「你們吳家的祖先與那位陳元輝有所淵源。你爺爺的筆記中可能留下了關於這面鏡子的記載,而你姊姊……」她停頓了一下,「很可能是按照那些筆記的指引,嘗試了某種儀式。」
「她是想打開通往虛界的門,」柯錫魁直截了當地說,「問題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又是誰指引她這麼做的?」
吳渡川回想剛才夢境中的記憶片段,姊姊提到的「尋根儀式」和「家族使命」。「她說這是我們家族的使命,必須完成某種啟蒙……」
「有意思。」一個懶散的聲音從窗邊傳來,李大方倚在窗框上,正把玩著一枚硬幣,「家族使命,聽起來像是某種傳承。」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問題是,傳承的究竟是什麼?」
「鏡子上的符文,」吳渡川指著那個如星塵散落的圖案,「和我眉心的疤痕一模一樣,這不可能是巧合。」
「當然不是。」月娥嬸端著一盤糕點走進房間,「當初黑狗找到你,也是因為感應到了你眉心的虛界印記。」她將糕點放在床頭櫃上,慈祥的臉上帶著憂慮,「那個印記是『虛界之鑰』的標誌,很少有人能天生帶著它。」
「虛界之鑰?」吳渡川困惑地看著眾人。
「傳說中能夠自由穿梭於實界與虛界的人。」張鐵生的聲音依舊冷靜,但語調中多了一分敬畏,「古籍記載,每個時代只會出現一位,擁有調和兩界能量的能力。」
「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你姊姊要進行那個儀式了,」陳靜怡若有所思地說,「她可能以為自己是虛界之鑰的繼承者,但儀式過程中出了差錯。」
「不,」吳渡川突然肯定地說,「她很清楚那不是她,而是我。」
房間一時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你為什麼這麼說?」柯錫魁銳利的眼神直視著他。
「在我剛才的夢中,」吳渡川緩緩道出內心的頓悟,「姊姊最後對我說的不是『我會回來找你』,而是『我會回來帶你』。」他的聲音輕了些,「她一直知道我才是那個……鑰匙。她進行儀式,是為了探路,為了將來引導我。」
「如果你的猜測正確,」月娥嬸憂心忡忡地說,「那麼你姊姊現在很可能被困在虛界的某個角落,等待你去開啟真正的門。」
吳渡川伸手觸碰那面八卦鏡,鏡面冰冷而堅硬,毫無反應。「為什麼我昏迷前能看到她,現在卻看不到了?」
「因為我們封印了它。」柯錫魁指著纏繞鏡子的紅繩,「這種狀態下,它只是一面普通的古董鏡。要重新激活它,需要特定的儀式和能量來源。」
「那就教我!」吳渡川急切地說,「教我如何激活它,如何找到我姊姊!」
「不行!」柯錫魁和張鐵生異口同聲地拒絕。
「你還沒準備好,」張鐵生冷靜地解釋,「貿然嘗試只會重蹈你姊姊的覆轍,甚至更糟。」
「而且,」柯錫魁的臉色變得凝重,「現在情況已經和十年前不同了。虛界的裂縫在擴大,能量紊亂加劇。如果你現在打開那扇門,可能會釋放出比那個『影魘』更可怕的東西。」
「那我該怎麼辦?」吳渡川痛苦地捂住眉心,「就這樣放棄尋找姊姊嗎?」
「當然不是。」陳靜怡安慰道,「我們會幫你,但必須按部就班。首先,你需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其次,我們需要收集更多關於這面鏡子和虛界之鑰的資料。」
「還有,」李大方突然開口,口吻少有的嚴肅,「我們需要找到你爺爺的筆記原本。那裡面可能記載了完整的儀式細節和背後的真相。」
「我爺爺的筆記……」吳渡川努力回想,「姊姊失蹤後,家裡的東西大多被整理掉了。我只記得那是一本紅色封面的線裝書,上面繪有五行八卦圖。」
「我們可以從你家族的老房子開始找,」月娥嬸建議道,「老房子常常保留著意想不到的秘密。」
柯錫魁點了點頭,「明天我帶你回去看看。現在,你需要休息,恢復體力。」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喝下它,能幫助穩定你的虛界印記。」
吳渡川接過瓷瓶,裡面的液體呈現出奇特的翠綠色,散發著一股混合了薄荷、檀香和某種難以辨認的藥草氣息。他一飲而盡,感到一股暖流迅速席捲全身,眉心的疼痛逐漸消退。
「還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柯錫魁在離開前說道,「那個『影魘』不是憑空出現的,有人精心策劃了整個『萬華連續虛化事件』,而那個人很可能知道你姊姊的下落。」
「你是說……有人故意設下這個陷阱?」
「不是陷阱,」李大方從窗邊一躍而下,落在床前,「是測試。他們在測試這面鏡子的力量,同時也在測試你—虛界之鑰的繼承者。」
「但為什麼?」吳渡川困惑不解。
「這正是我們需要查明的。」張鐵生冷靜地說,「收尾辦事處對這件事的反應也很蹊蹺—他們竟然允許事件一直發展到第七個受害者,而不是在一開始就介入。」
「這背後很可能牽涉到某個更龐大的計劃。」陳靜怡若有所思地說,「與台灣民間信仰和虛界穩定有關的計劃。」
「好好休息吧,小子。」柯錫魁最後說道,「明天我們會去你家族的老屋,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線索。還有......」他拍了拍吳渡川的肩膀,「別擔心你姊姊。據我所知,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能在虛界生存十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眾人陸續離開,只留下吳渡川與那面被封印的八卦鏡相對而坐。他輕輕撫摸著鏡面,仿佛能透過冰冷的金屬感受到姊姊的存在。
「姊,」他低聲呢喃,「我會找到你,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就在他即將陷入睡眠之際,八卦鏡的表面似乎閃過一絲微光,而後迅速消逝。在渡川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語:
「小心那些戴面具的人……他們不是你想像的樣子……」
窗外,一輪滿月高懸,灑下清冷的銀光。在渡川事務所的某個角落,一個身影默默注視著吳渡川的房間,手中握著一枚與通行符極為相似的古銅錢,上面刻著一個與吳渡川眉心疤痕相似但細節有所不同的符文。
「時機已經成熟,棋局即將開始……」那個身影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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