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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燈火搖曳，紅漆檀案之上香煙裊裊，宗中諸堂主分列左右，表面上個個恭謹肅然，然殿中氣氛卻如靜水潛流，各懷鬼胎，殺機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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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逢山斂眉低首，神色自若，唯獨那雙眼眸時不時掠向殿口，心頭暗潮洶湧。數月前，他遣親信密探宗中內奸，原已摸得一條線索，本指望趁宗會之際將其一舉拿下，孰料宗會將盡，卻未見回報音訊。他眉心微蹙，心中浮起一絲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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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側，呂少陽斜倚椅背，眼神幽幽，如蛇吐信。他凝視陸逢山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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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為奪藥王谷，我孤身潛入谷中，設計引發內亂，費盡心機才令百草仙伏首稱臣，方奠定我煉獄宗南疆之基，宗主才有今日之勢力可倚；反觀陸逢山，空有虛名，毫無戰功，卻得宗主垂青，屢屢升遷……憑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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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仍是笑意盈盈，然那笑意中藏著刀鋒，手中酒盞輕晃，冷光如水，悶聲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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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宗會終告一段落，煉獄宗主一言定案，各堂堂主躬身領命，紛紛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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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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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立於夜九幽門外，神色肅然，心中卻難掩忐忑。宗主召見，向來不是無事寒暄。他深吸一口氣，方欲上前叩門，殿內已傳來一聲低沉威厲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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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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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聲即應，推門入內，只見夜九幽負手立於書案之前。他連忙俯身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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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父有命，楓兒恭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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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宗主轉過身來，目光如電，淡然問道：「今日宗會之中諸般安排，你可看出幾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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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心中一凜，微一沉吟，抱拳道：「楓兒愚昧，還望義父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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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微微點頭，緩緩道：「三陽坡一戰，雖收攏大部分門派，然我亦被拂霜散人兄弟傷及內腑，至今未癒。此事，除你我外，唯有宗內諸堂主知情。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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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聲沉穩，字字如錘。稍頓，又道：「近來玄金堂來報，昔日司徒絕之事，尚有餘緒。宗內潛藏的奸細，恐不止一人，背後更有人策應。你以為我召集宗會，僅為分堂調令、權力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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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神色微變，背脊泛起一陣涼意。他從未小覷宗主的心機手段，卻也未曾料到，煉獄宗之內，以宗主之威，竟尚需防內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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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宗主繼續道：「此事，關乎上一任宗主之死，亦關我今日之位能否穩固。我自掌宗以來，從不靠虛名仁義收攏人心，只憑一雙鐵掌，血中奠威。宗會之中，我明調堂主，暗探忠奸，便是要看——誰會在我氣息未復之時，膽敢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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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聲落處，書房內似有一瞬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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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神色一凝，旋即躬身跪地，聲若洪鐘：「楓兒願為義父赴湯蹈火，誅盡宗中奸細，洗清暗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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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聞言，目光掃過他身上，片刻後方冷笑一聲，道：「有這份心最好。你記住，煉獄宗從不容背叛之人。這雙眼睛，給我放亮些——不僅盯著堂中諸人，更要盯住……自己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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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心頭一震，卻不敢多問，伏地叩首道：「誓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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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宗主似不再多言，轉身背對書案，淡淡道：「去吧，烈火堂堂主之戰，你的對手是韓通，此人狂妄好勝，然技止此耳，你既得我傳授，必不會輸。但——勝亦當勝得乾淨俐落，不留餘地。再者，傳陸逢山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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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應聲而起，躬身後退，一語不發地退出殿外，心中卻已如驚雷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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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雲沉風緊。袁楓沿著煉獄宗後山幽徑悄然前行，腳步輕靈無聲，仿若一縷遊魂。山道曲折，松影婆娑，他翻過一段石階，來到一座僻靜的藥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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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神片刻，抬手叩門，手勢奇異，節奏忽快忽慢，彷彿某種晦密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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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門內傳來輕微機簧聲響，一道縫隙悄然開啟，隨即門扉無聲滑開。堂內燈火幽暗，百草仙端坐主位，面容沉靜如水，眼神卻如藏針之繭，銳利難測。其身側兩名親信衣袍整肅，身姿挺拔如松，一人眼若寒星，一人氣若冰霜，顯然皆是久經沙場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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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堂下左首，一人倚椅而坐，正是煉獄宗右使呂少陽。此刻他眉目陰鬱，目光隱帶煞氣，似有千般怨懟積於胸中，未曾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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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閃身入內，反手掩門，目光一掃，低聲道：「沿途已查過，並無尾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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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眼神一挑，語氣嘲諷道：「你今夜來得倒快，怕是宗主那邊有了什麼風吹草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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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略一頷首，不為所激，沉聲回道：「宗主今日召我入內，明言三陽坡一戰後，傷及根本，至今未癒。宗會之議，實為探試諸堂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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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堂內氣氛陡然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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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仙聞言，終於開口，語氣不徐不疾，卻藏刀於袖：「不愧是煉獄宗主，縱使重傷，仍要布局控權，只可惜——紙裡終究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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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一聲冷笑，口氣不善：「哼！他當我呂少陽是蠢物？當年覆滅藥王谷，是我一力促成，百草仙肯屈居麾下，也是看在我面子上。如今他卻寵信陸逢山這種名不副實的廢物，連我也要打壓……」說到此處，他語聲低沉，幾欲咬牙，「再容他幾日，怕是連我這右使之位，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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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仙淡然掃他一眼，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煉獄宗若真落入陸逢山之手，不止你右使之位不保，我等多年布局，也將成為他人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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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將手中茶盞輕放桌上，語氣轉沉：「此番宗主之傷已確，我等當早作佈局。韓通若死，便是引子，等你與韓通之戰一過，宗內氣勢動盪，便是我們出手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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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聞言，神情微凝，遲疑片刻，低聲問道：「若真奪宗之位，夜九幽……當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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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仙眼中寒芒一閃，緩緩吐出四字：「除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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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少陽咬牙切齒，卻也未發一語，顯是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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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仙轉頭看向袁楓，聲音低沉：「你如今深得其信任，是我等最重要一子。機不可失，務必穩住他，待我等出手之時，你須從內應和，為我們一擊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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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楓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只是我神功未全，不免可惜。只盼這一局，能斷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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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燭火微顫，隨風搖曳。三人對坐，密議方興未艾，而一場風暴，亦正悄然聚攏於煉獄宗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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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藥王谷雲氣繚繞，月華如水。玄土堂前，一名紅衣女子悄然現身，身姿婀娜，步履輕盈，似月下幽影。她立於門前，唇角含笑，緩聲道：「去請你家堂主出來，就說——玄水堂李雲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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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不敢怠慢，忙轉身入內通報。不多時，一道豪邁笑聲由內傳來，聲若洪鐘：「哈哈，李堂主何時也肯屈尊臨我寒舍？玄土堂可是許久未曾迎來貴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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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一名身形魁偉、鬍鬚斑白的中年漢子快步而出，正是玄土堂堂主趙嶺。他步履沉穩，神情雖笑，雙目卻銳利如鷹，掃過李紅衣時目光微閃，似笑非笑：「李堂主大駕光臨，可真是叫趙某受寵若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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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數日前曾與青陽照面的李紅衣。此刻她一身丹衣，衣袂飄飄，嬌笑嫣然，聲音如泉水淙淙，又似春風拂柳，軟媚中帶著幾分玩味：「趙堂主，你我素來直來直往，我既來此，自然有話要說。還請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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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指尖輕彈，書信竟如燕子穿空，直飛趙嶺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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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伸手一接，展開細讀。目光掃過幾行，原本豪氣朗笑的臉色驟然一變，雙眉緊蹙，冷聲問道：「此信……妳從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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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笑意不改，眼神卻轉冷，幽幽道：「玄金堂探子半途遭難，此信便落入我手。趙堂主何以驚愕至此？難道……你竟一點都不知，陸逢山這些時日一直在暗中查探四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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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沉默片刻，目光幽深，低聲道：「這封信……妳本可交予宗主邀功，為何反而拿來與我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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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輕笑一聲，聲若蛇信，挑動人心：「嘿嘿……玄金堂如今新得左使之位，權勢日盛。趙大人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幾人如何聯手，掣肘牽制玄金堂的勢頭？當今宗主靠玄金堂上位，我們這些當時相助前代宗主之人雖明面上未遭究責，卻只能謹小慎微，日夜擔心遭到清算，豈不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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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哼了一聲，語氣冷然：「上代宗主時代已過，今日之局，豈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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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笑容斂去，眼中寒光一閃，聲音漸冷：「哼……也難怪玄土堂近年日漸式微，原來你趙堂主竟如此懦弱！你既敢於與天山互通有無，目的便是與我提議之事一致，只是手段不同，你背靠的援手既已遭宗主所敗，你我聯手便是新的契機。陸逢山手段深沉，一步步逼近權柄中樞，你難道就甘願被人逐出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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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沉吟不語，良久方低聲問道：「妳究竟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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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嬌笑嫣然，語氣卻轉為冷峻：「我欲與你聯手，趁勢壓倒玄金堂，叫陸逢山永不得翻身！上代之仇仍在，我們這些當初輔佐上代宗主的人，豈能甘願受夜九幽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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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眼中精光一閃，冷冷道：「說來容易。陸逢山如今深得宗主信任，動他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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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眸中閃過一絲輕蔑，聲音宛如絲竹：「趙堂主，你未免太謹慎了。他雖得信任，卻非鐵板一塊。如今宗主重傷未癒，宗內誰不觀望？玄木堂表面明哲保身，實則兩頭搖擺，玄火堂新主不過靠著一張嘴爬上來的草包，但與玄金堂同為宗主左膀右臂。你與我若再不出手，便真成了旁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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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皺眉不語，沉聲問道：「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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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聲音低緩，語調陰柔：「我們只需稍加推波助瀾，暗中挑撥指控陸逢山的意圖，使夜九幽對他生疑。他素忌權柄旁落，若察其異心，必不輕饒。而到那時……趙堂主，你便可居中斡旋，獲宗主倚重，我們便有了下手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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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神色凝重，拳頭微微握緊，低聲道：「……如此一來，我等亦將身涉險地。若宗主反感，豈非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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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緩緩靠近，柔聲如夢：「趙堂主，宗主再強，如今也內傷在身，四堂之勢，他再無力控於掌中。若你能適時出力，便是他最倚重之人。一旦你立下大功，取玄金堂而代之，誰還敢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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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長嘯一聲，雙目如電，望向夜空良久，方緩緩點頭：「我需要時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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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衣盈盈一笑，舉手一揖，聲音輕柔似絲：「如此便好，趙堂主，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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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她轉身而去，丹衣似火，在月光下漸行漸遠，融入無邊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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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嶺目送其去，眉頭緊皺，心中波瀾起伏：此女行事詭異，言語間皆藏鋒芒……但若真可借其之勢，倒也未必不是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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