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崩飛的瞬間,我的右肩先撞上金屬門框,骨骼與鋼鐵碰撞的悶響炸進耳膜。下一秒,整個身體的重量壓進那片腐朽的黑暗,像一顆子彈射進腐爛的果肉。衝擊力讓我的脊椎發出不堪負荷的哀鳴,但疼痛還來不及傳遞到大腦,更強烈的感官風暴已將我吞沒。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szVeMXDOk
金屬與石屑炸裂而出的聲音轟然掠過耳側,連帶著一股混濁而腐敗的氣流迎面襲來。塵灰、炸藥與銹鐵混雜成一種讓人作嘔的氣息,如嘔吐物般倒灌進鼻腔,瞬間擠壓住呼吸,幾乎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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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廢站的內部空間在塵埃落定後顯露出它的全貌,這座早已被宣告死亡的鋼鐵巨獸此刻正以扭曲的姿態甦醒,它的血管是裸露的電纜,肌肉是銹蝕的鋼樑,而每一次從深處傳來的結構呻吟都像是垂死前的痙攣,混凝土牆面滲出的濕氣在黑暗中凝結成珠,沿著龜裂的紋路緩緩滴落,如同這具龐然屍骸尚未流盡的體液。
我從鋼筋與廢鐵堆間拔出腳,踉蹌著站穩。耳機裡只剩下持續的空白,連通訊底噪都被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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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頻道裡。
不,她還在,只是她已經聽不到我的聲音。這種認知像一根燒紅的鐵釘,從太陽穴直直釘進大腦。
我沒有停下,反而加快腳步穿過那條斷裂的走廊。牆面傾塌,裸露的金屬結構如同巨獸的肋骨,殘垣間浮動著高壓電線的閃焰,藍白色的電光不時炸裂,在黑暗中撕開一道道短暫的傷口。火花墜地時發出細碎的悲鳴;像有什麼東西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尖叫。每一次電光閃現,牆上的血跡就會在瞬間亮起又熄滅,像無數隻眨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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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以及靴底踏碎瓦礫的聲響,一聲聲地逼近臨界。
直到我看見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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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中心的密封門出現在視野盡頭時,我的瞳孔因為震驚而驟然收縮,這扇足以抵禦直接砲擊的合金屏障並非被爆破裝置破壞,而是被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銳器縱向剖開。
那道從門框頂端直貫底部的切口平滑得如同熱刀劃過奶油,暴露在外的鋼骨結構像被強行扳開的肋骨般向外翻捲,切口邊緣甚至還保持著金屬受熱後特有的暗紅色澤,彷彿這扇重達三噸的防爆門在某個瞬間突然學會了疼痛,而它的傷口至今仍未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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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光景讓我的胃部產生生理性的痙攣,這裡的屠殺痕跡與其說是戰鬥的結果,不如說是某種精密而殘忍的解剖實驗,牆面噴濺的血跡呈現出完美的拋物線,地面散落的肢體斷面找不到任何鋸齒狀撕裂傷,所有骨頭都是在關節處被精準分離,就像有誰刻意要將這些人形生物還原成最基本的零部件。
那味道濃烈得近乎凝固,像有人在這裡狠狠撕裂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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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空間像剛經歷過一場獻祭,而祭品⋯是人。
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底陷進某種黏稠的液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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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還沒看見她。
只看見四散的屍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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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只是倒下的敵人。是被撕裂、肢解、粉碎得毫無辨識度的肉塊,是被殘暴力量扯碎的身體,是被兵器碾過、沒有留情、連表情都來不及凝固的死亡現場。
牆上,一張張斷裂的臉滲著血。地板上,散亂著槍械與彈匣、彎曲變形的戰術背心,還有一截被切成三段的臂骨卡在滲血的縫隙裡。整個空間像是一間剛剛被猛獸屠戮過的密室,每一寸空氣都在滴血,每一聲呼吸都黏稠到無法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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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她了。
白羿的背影如同暴風眼般靜止,她手中那柄已經出現金屬疲勞的短刃仍在進行最後的滴血儀式,每一滴落下的血珠都在地面擴散成新的小型湖泊,這些湖泊彼此匯流,最終形成一片足以映照出天花板的紅色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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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腿微顫,右手仍緊握著那把早已歷經斷裂、重組與重新研磨的短刃。刀鋒正在滴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腳邊的紅海裡,無聲地擴散。
她的身影被照明設備從後方拉出一道漫長陰影。那陰影在地板上如絲線般蜿蜒,像某場古老儀式裡,最後存活的祭司披著血與記憶站在滅絕之地。她的輪廓,靜止得像一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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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羿——」
我衝了過去,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喉嚨裡擠出的音節帶著血的味道,像是聲帶也被剛才的爆炸震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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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頭。
也許她聽見了,但她已經…沒辦法再動了。
我知道那副身體在什麼情況下會停下來。這不是意志力的問題,而是肉體徹底崩潰後的必然。她的神經系統早已燒毀,肌肉纖維斷裂,骨骼承受著遠超極限的負荷。那些強化藥劑在榨乾她最後一滴生命力的同時,也把痛覺神經一併燒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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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樣,無聲地往後倒去。沒有回身,沒有悲鳴,甚至沒有哽咽。只有重力,像最原始的審判者,將她整個人拖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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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的膝蓋開始失去支撐力時,我的肌肉記憶比意識更早做出反應,衝刺的過程中我注意到她的戰鬥服後背已經被汗水與血漿浸透,強化纖維布料在過載狀態下碳化的部分正隨著她的呼吸不斷剝落。
而當我的手臂穿過她腋下接住那個正在下墜的軀體時,透過戰術手套傳來的觸感不是人體應有的彈性,而是某種即將散架的精密儀器在最後運轉時產生的高頻震顫,她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皮膚下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就像整副骨架正在自行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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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體溫高得不自然,那不是發燒或炎症導致的熱度,而是所有細胞同時進入崩潰階段時釋放出的毀滅性能量。
當我把她的頭部小心地安置在臂彎裡時,從她髮絲間蒸騰出的熱氣帶有明顯的電解質腥味,這種氣味通常只出現在瀕臨報廢的軍用電池上,而此刻它正從白羿的每一個毛孔中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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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瞼在微弱跳動,但眼球已經沒有力氣完成睜開的動作,只有右手指尖還保持著某種條件反射式的抽搐,那動作輕微得像是被蛛絲牽引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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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進我懷裡的一瞬間,我全身像被雷擊,僵直,無法動彈。
我抱著她,指尖觸及她的背部,一根根斷裂的肋骨清晰可辨。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消失,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像是最後的掙扎。
那些曾經流暢的肌肉線條現在佈滿了細微的裂痕,像是過度使用的橡膠即將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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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不開眼。
但我知道,她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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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妳走,妳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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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嘴唇貼近她耳廓時聞到內耳道出血特有的銅鏽味,但我的聲音必須穿過這層氣味抵達她正在崩解中的聽覺神經,所以每個音節都被牙齒打磨得無比清晰。
我刻意讓氣流拂過她耳垂上尚未乾涸的血跡,我收緊環住她肩胛骨的手臂,那些正在她皮膚下斷裂的肌肉纖維透過布料傳來細密的震動,這種震動頻率詭異地與我的心跳形成共振,彷彿我們兩具身體突然共用起同一套瀕臨失效的循環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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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動了一下,很輕,像瀕死蝴蝶最後的振翅。
我把她抱得更緊,額頭抵著她汗濕的髮。那些髮絲間混著血塊和塵土,但我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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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氣息噴在我的鎖骨上,微弱但依然溫暖。
「妳聽到了嗎?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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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雙腿開始顫抖,那是壓抑太久的崩潰,但我不敢倒。
她現在需要我站著,所以我必須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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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穩住重心,調整呼吸,讓自己的手臂形成一個穩固的搖籃。然後,用全身的力量抱起她。這個動作讓我的傷口重新裂開,溫熱的血液順著大腿內側流下,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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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軍靴直接踩進某個敵人的胸腔空洞,斷裂的肋骨在壓力下發出類似風乾木材的脆響,而這個聲音意外地成為某種節拍器。
讓後續的每一步都精準落在尚未凝固的血泊與更為堅實的骨塊之間,白羿的體重在強化代謝停止後變得異常沉重,那不是物理質量上的變化,而是某種空間扭曲造成的錯覺。
彷彿她正在將這間屠宰場裡所有的死亡都吸入自己體內,而我抱著的不再只是個瀕死的女戰士,還包括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遺言、被強行中止的仇恨、以及本該隨生命消散卻在此刻具象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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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出那片血與骨堆積的地獄,踩在我們之間從未說出口的誓約上,不是為了把她帶回去。
而是為了從這一刻開始,她再也不必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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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緊她穿越這場災難的餘溫與回聲,她還沒醒。但我還在,還能走,還能撐。
即使下一步踏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我也會用這雙快被撕裂的手,把她帶到有光的地方。那裡也許什麼都沒有。
但就算世界不留妳,我也會。
作者的話:這節的標題是大大大大伏筆,歡迎各位在後續挖出來~~~可以留言給我讓我知道你們有沒有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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