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過 - 第一章｜第二節｜「一個早該讓妳自由的人。」

不是作為指揮官，也不是作為情報單位的操盤者，更不是那個從廢墟邊界簽署調度命令的人。我只是，暫時成為了一個坐在病床前的旁觀者，帶著無法說出口的悔意，靜靜看著她的呼吸一點一點穩下來，看著她在夢裡皺眉，在無意識裡低語著破碎指令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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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了整整三天，或許也可以說是昏迷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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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組曾告訴我，這是體力與神經的極限崩潰後，所出現的一種保護性休眠。可我清楚，那不是生理意志，是她從自身抽離的方式。那副身體即使沉睡著，眉骨仍繃緊，右手下意識緊握成拳，像是即便在夢裡也沒有真正鬆懈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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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離開，文件、簡報與連線會議都搬到了病房，所有必要的資訊處理我都能在這裡完成。而我在這裡的真正理由，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或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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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來那天，是清晨五點十三分，沒有任何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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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睫毛在眼皮下微微顫動了一下，那一瞬我將原本翻頁的手停了下來，只是靜靜凝視著她的臉，然後她緩慢的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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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沒有焦距，像是還沒從哪場任務裡抽離。下一秒，她坐起身來，身體的反應比意識還快。

脊背瞬間挺直，雙肩收緊，呼吸急促而斷續。

她像是在某場死亡演習中倖存，被空氣扼住喉嚨，狼狽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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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走近兩步，語調刻意放得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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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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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轉過頭來，那雙眼裡的目光銳利到近乎失控。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我，她的視線先落在我的左胸臂章上，然後才慢慢上移，定格在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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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能將人剖開，細細品味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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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帶情緒，只是一層一層地剝開防備，想確認眼前這個人究竟是敵是友，是主宰者還是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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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比我想像中來得冷，也來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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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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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微微側過身子，手指下意識攀上床緣，好像一旦我說錯一句，她就會拔掉身上的輸液線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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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拉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動作不快不慢，確保她能看見我並無意靠近，也沒有打算將她再逼向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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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妳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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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句話時，她的視線沒有閃躲，仍舊緊鎖著我。那眼神裡沒有信任，甚至連警惕也稱不上，只是純粹的分析——像是在分辨我的語氣是否帶有偽善，或藏著什麼不願示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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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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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終問了這句，聲音不大，但字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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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一刻才第一次覺得，有些話我不能再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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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看著她，語調沉靜，眼神不躲不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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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早該讓妳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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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未語，而我也沒有打算再補充什麼。這句話，說得比我預想中來得快，也比任何時候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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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的眼神在那一刻產生了變化。

不是鬆動，也不是動搖，而是出現了裂痕。那道裂痕像是壓抑太久的堤防，終於在某句話的重量下，出現了無法逆轉的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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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回應，但我知道她已經認出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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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愣神的看了我一會，才緩緩移開目光，轉頭望向窗外那片蒼白的天空。眼睫在晨光中微微顫動，像是壓住了千言萬語，卻一字未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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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那張椅子發出極輕的一聲響，我將手放在她的床邊，指腹剛好掠過她的手背，那是她醒來後第一次真正的和我觸碰。她沒有閃避，我也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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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轉身，走向門口。腳步聲在鋪著金屬紋理的地板上顯得異常清晰，每一步都像在告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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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在我身後緩緩合上，那一聲關閉的低鳴不重，卻像是一道斷裂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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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殘留著她的體溫，不屬於這間冷白病房的熱度，還帶著些微呼吸留下的溼氣，與那句我知道她沒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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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未曾發聲，卻像是她在無數個痛醒的夜裡、在無聲的戰鬥裡，早已在心中說過千遍。

不是求救，不是質問，而是那種只能被放在沉默裡的話語。比任何聲音都還真實，比任何命令都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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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人該為她打開出口，那應該是很久以前，就該有人伸出手、有人站在她面前，告訴她這世界不該是只有命令與服從的單行線。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e4Q6s4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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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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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只能一直往下墜，墜進那些她無法選擇的任務與身份裡，直到變得沉默，變得冷硬，變得連自己都不相信還能活得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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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在更早之前就出現在她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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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終於承認，我是來得太晚了。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vrGjG6O7K

不過，還不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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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現在，她還在這裡，而我也終於站在她身邊，不再只是一個站在高處指揮命運的人，而是一個願意彎下身，為她接住遲來選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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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節｜「一個早該讓妳自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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