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多一點的午膳時間很快便結束。凌峰回到課室的時候，梅蘭早已在座位上坐著了。
梅蘭正與班上兩個女孩交談。凌峰沒聽到太多詳細內容，只聽到了「選舉」這個關鍵詞。
待凌峰回到梅蘭旁邊的座位上，女孩子們便自覺地散去。她們自是知道了凌峰和梅蘭過從甚密的關係，既然男主角都回來了，誰也沒心思做電燈膽。
不過凌峰看她們的表情像是擔憂，又有些緊張。她們看着梅蘭似乎有話想說，但看到凌峰之後又吞了下去，默默離開。
梅蘭向同學們揮手作別，然後轉過頭來看凌峰。
「啱啱你哋講緊咩？」凌峰問。
梅蘭有些意外凌峰居然先問這個，不過也沒隱瞞：「喔！佢哋嚟關心我嘅選情啫。」
「今朝嘅事傳咗返嚟？」
「唔係，我諗佢哋應該唔知。我哋冇提起過我嗰幾個提名人。」梅蘭搖搖頭，馬尾在背後輕輕搖擺：「佢哋建議我唔好選，因為咁樣好糟蹋自己嘅身體。」
其實梅蘭頗為意外。她以為香城的女孩做愛多過吃飯，在這方面不會有愛惜身體的想法，不料同學居然會這樣勸說自己。看來自己還是未理解到她們的尺度，是平常被人要求一兩次沒關係，但次數太多傷了身體就不好的意思嗎？
凌峰無法否認，潛規則的存在的確是對想要參選的女生身體很大的壓力。但因為強制服務令的存在，學校對學生之間任何服務行為都沒有干預。反正老師也分不清學生之間是法例規定的強制服務，還是選舉的拉票行為，索性就一概不管，變相就是默許了拉票這種行為。
凌峰本來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他身為男同學，還能享受不少好處。但他現在有了梅蘭，便覺得這東西應該消失。
如果所有參選人都拒絕潛規則，那這種「拉票」自然就不會成立。但是只要有一個候選人這樣拉票，其他人便不得不跟上。要是在這方面落後了別人，那差距並不是多承諾幾個政綱改革便能補回來的。畢竟政綱和選舉承諾能夠跳票，候選人的服務卻是實實在在，即開即用的享受。
如果選投丁香的人可以隨意享用她的身體，但梅蘭卻沒接受潛規則，那麼每個男同學都肯定會選擇丁香。即使梅蘭比丁香還要漂亮上一些，但她可望而不可即，漂亮也沒有用。
「佢哋以為係你慫恿我去參選，要我犧牲我自己將你送入學生會。」梅蘭又道：「我話唔係，係我自己想選嘅。不過佢哋似乎唔信。」
凌峰歎氣：「唔信都冇辦法，你嘅苦衷唔可以隨便講出口。至少而家閘都未入，唔適合講。」
「我知道。只不過你可能就要聽吓閒話。」梅蘭話峰一轉，回到了午膳時間的任務上：「馬知行嗰邊點樣？」
「佢本身幾頹嘅，不過花玥盈鼓勵過佢之後就冇咩喇。佢哋會幫手。」
梅蘭戚眉：「花玥盈？電視台嘅節目總監？」
「係。佢哋本身除咗係同事，都係男女朋友嚟嘅。」凌峰一副「你懂的」的表情解釋道：「佢哋會從自己嘅事開始查，睇吓學校咩人有能力可以影響校園電視台嘅人事安排。」
「好。我呢邊都成功引到曾志明幫手查方文嘅事。」梅蘭道：「今日咁啱撞到丁香同曾志明喺課室做，比想像中更加順利。」
「咁即係仲剩低霍超然。」凌峰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
但霍超然今日根本沒有在兩人面前出現過。除了凌峰收到的那條訊息之外，他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所以這一邊反而是最難突破的。
「任志和！」凌峰朝著前方大叫。不遠處那個渾身肌肉的傢伙馬上站起來往這邊趕。
「叫我咩事？係咪阿嫂得閒同我嚟一轉？」任志和笑盈盈的來到二人身前，他的笑容主要是給梅蘭看的。
梅蘭雖然對這男生開口閉口都說要跟自己做感到很反感，但見到那個憨狀可掬的笑容，又總是罵不出口。她這才明白什麼叫伸手不打笑面人。
「你叫得佢做阿嫂你就唔好成日喺我面前打佢嘅主意。」凌峰雙手抱胸，一臉不悅：「佢唔係一般香城女仔，你唔知佢好唔鍾意呢件事咩？」
「算啦，佢都係講吓啫。」梅蘭出來為任志和打圓場：「相比起某啲一見到我就直接send request嘅人，佢至少無真係做過啲咩先。」
凌峰看着梅蘭，心裡驚訝。梅蘭竟然會為這種黃色笑話打圓場？她難道不覺得冒犯嗎？
回想起剛剛加入學校那幾天，梅蘭為了避開男同學的視線，寧願把自己的臉畫醜，午膳時間躲進廁所不吃飯。從什麼時候開始，別人在她面前說要跟她做，她都可以面不改色了？
凌峰忽然覺得梅蘭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了許多。一開始那個被他碰到後會抓狂，紅着眼告訴他自己的身體要由自己作主的女孩，好像漸漸被這個地方侵蝕著。
凌峰沒有花太多時間沉浸在過去，他回過神來對任志和說：「仲唔多謝阿嫂？」
任志和連忙笑意盈盈地道謝：「多謝阿嫂！咁不如我哋約個時間⋯⋯」
「喂！」
「Sorry！」任志和笑着搔頭：「講正經嘢。」
「叫你嚟係想問下你，有冇人見過霍超然。」凌峰問：「如果佢有返學，我哋識咁多人，應該點都有人見過佢？」
「凌峰網路入面所有人我都打過招呼。無人見過佢。」任志和說：「我順便喺佢哋面前幫阿嫂拉票。有好幾個人已經簽咗名喇。」
任志和一臉自豪地看著兩人，期待著兩人的稱讚。能得漂亮的阿嫂稱讚自是最好，不過如果平時對他挺不耐煩的凌峰肯稱讚他也不錯。
梅蘭卻一臉凝重：「有新提名人係好事，但係而家請佢哋提名我，恐怕會令佢哋成為下一批目標。」
凌峰附議：「如果我哋唔知道馬知行佢哋幾個嘅事都講得通，但係我哋知道咗，就好似消費緊佢哋咁。」
任志和的笑意瞬間消退。聽兩人的說法，他好像好心做壞事了。
「如果佢哋消息都靈通嘅話，佢哋都會知道今朝嘅事。如果佢哋認為我哋明知有伏仲慫恿佢哋去踩，咁我哋呢個『凌峰網絡』可能會直接瓦解。」梅蘭繼續在任志和的心頭上插刀。
「講到尾。『凌峰網絡』呢個名邊個諗出嚟？點解我都係第一次聽？」凌峰問。
「我啱啱作嘅。」任志和臉色不太好。
順着兩人的思路去想，任志和才覺得不妙。他就只是講義氣，覺得凌峰他們需要提名，便去找了。他完全沒想過這些背後的彎彎繞繞。
任志和抱頭，就差未有痛哭了：「我真係冇諗咁多啊！我淨係知道你地可能需要多啲人提名⋯⋯」
梅蘭看任志和一個大男人像犯錯了的小孩子一樣撇著嘴，不禁覺得好笑。她感覺平常大大咧咧的任志和今天特別孩子氣。
「咪玩啦任志和。」凌峰狠狠瞪他一眼：「同咗幾多個人講？佢哋咩反應？如果有人明顯係皺晒眉頭嘅你同我講，我掹埋你去負荊請罪。」
「算啦唔好嚇佢啦。」梅啦向凌峰說：「任志和你message叫佢哋唔好咁心急，只要喺提名期前最後一日簽名都仲有效嘅。」
凌峰點頭同意：「係。而且最好提一提今朝嘅事畀大家聽。一來當係提醒，畢竟佢哋同我熟，就算唔提名都可能會成為目標，二來引起多啲人關注，學校都冇咁容易冚住件事。」
任志和感覺自己像空氣。明明他有型又健碩，怎麼這兩個人好像看不見他一樣自說自話？
但他們是梅蘭和凌峰這一對，想想又似乎沒什麼了。
「得啦！總之你哋決定好方針，我同佢哋講。以我既社交能力，你哋即管放心。」任志和給自己找回一點臉面。只要能搭上對方肩膀，他能夠跟任何人愉快交流。
「咁你話我哋知你搵咗邊啲人先。」
「霍超然之外既三社社長，同嗰幾個大學會嘅領導。阿嫂可能唔識，我逐個介紹吓……」
「遲啲先啦。」梅蘭擺擺手：「反正遲啲凌峰一定會帶我見晒咁多位。我而家想專注喺今朝嘅事先。我反而想瞭解吓霍超然以外嘅紅社社幹，尤其是話得事嘅副社長。佢哋有邊幾個人今日有出現過？」
任志和想了想，搔搔頭：「我冇調查其他社幹既行蹤喎。不過好似有見到幾個中五嘅紅社副社長小息既時候聚埋一齊傾嘢。」
「佢哋全部都有提名你，不過小息見到取消曬。」凌峰補充。
「咁佢地一定知道啲嘢。如果唔係佢哋唔會取消提名。」梅蘭看看課室的時鐘，才發現三人原來已經談了很久，馬上就要上課了。
「而家時間唔夠喇。放學我哋去搵吓佢哋。」梅蘭跟凌峰說。看見凌峰點頭，她便轉身回去，準備下一節的課本。
「咁我呢？」任志和見凌峰又在目不轉睛哋瞄著梅蘭，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凌峰被任志和拍痛了才想起這傢伙還在。看到那嬉皮笑臉的傢伙便無名火起：「你咪負責執你自己嘅手尾，叫人唔好提名住囉！」
梅蘭聽著兩個大男孩在吵鬧，心情難得有點愉快。
她未移民過來之前以為香城是一個天堂，來到之後又發現這裏是個地獄。但再待久一點點，又發現原來在這個可怕的世界裏，還是有像任志和那樣欺負人的傻瓜和凌峰那樣被欺負的聰明人。
她眨眨眼，眼尾的餘光落在凌峰那耐看的俏臉上。然後，視線就像魚兒上釣一樣，在不知不覺間被吸引住了。以至連她自己也沒有留意，她的嘴角正微微上揚。
香城女人的日子很苦，短短數星期已經將梅蘭的身心摧殘得滿目瘡痍。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凌峰大概就是她看到的第一點光芒。
凌峰給了她活下去的目標，給了她力所能及的支援，在危險關頭保護她，在達成目標的旅途中與她並肩作戰，還教會了她「性」不是只有痛苦。
她能夠從當日那個服務過後躲在廁所哭的軟弱女孩，變成今日的學生會選舉參選人，凌峰是最重要的一個契機。
梅蘭也數不清自己對凌峰的情感包含了哪些成分。感激應該不少，也許有一些信任、好奇、依賴⋯⋯
不過當中應該有不大不小的一份，是怦然心動的情愫。
梅蘭自己留意不到的微表情，凌峰往往都會留意到。這一點即使凌峰正被任志和一錘一錘騷擾著也一樣。
而當他一見到梅蘭嘴角的笑意，他便會默默地跟着微笑。
梅蘭的學習情況出乎凌峰意料地好。看似除了因為家鄉接觸得比較少，英文課聽得有點吃力之外，其他科目都表現不錯。接下來的考試如果梅蘭努力一下，躋身全級前10應該是沒問題的。
下午的課梅蘭也是很順利地上完了，每一科的老師都興致勃勃地故意選梅蘭來回答問題，最終除了英文的口音有點怪，答錯了一個單詞之外，其他的問題梅蘭都好好應付了。
凌峰對梅蘭的學力感到驚訝，心裡默默想着，自己也該努力一點了。
而梅蘭自己的感覺也不錯，在上課途中不僅不會有人索要服務，也不用想選舉提名那些煩心事。除了數學堂的時候，何老師還是那樣時常偷看她之外，再沒什麼大事發生。
而且今天更是少數她一個服務請求都沒收到過的日子，應該是她一整天都頻頻撲撲，旁人看着都知道她有理由，也肯定會拒絕服務。
轉瞬間到了放學，凌峰和梅蘭兩人連書包都沒收拾，第一時間就是跑去五樓。
紅社有兩個副會長，外務副會長主責對外事務，譬如跨社甚至跨校活動的協商，以及一些公關事務；內務副會長則處理內部事務，譬如每個活動的細節和人手安排。
「外務叫做沈綽，喺5C班。做得呢個位嘅都係啲識講嘢嘅人，佢雖然係有禮貌嘅一個人，但係你如果唔夠小心嘅話，好容易就會被佢耍嚟耍去。」凌峰一邊趕路，一邊向梅蘭介紹目標人物的資訊：「而內務叫做林天星，5D班，相對嚟講係一個比較少野講，但係性格比較務實嘅男仔。應該容易啲撬得開佢把口。」
「我同佢哋唔熟，我揀容易嘅人入手。你去搵沈綽，我去搵林天星。」梅蘭說：「佢哋都係『凌峰網絡』嘅成員？」
凌峰一邊點頭，一邊歎氣：「可唔可以唔好再用我個名嚟命名我嘅社交圈？我未自我中心到覺得成間學校嘅人都圍住我轉。」
「最多喺人哋面前我唔咁樣講。但係攞嚟做簡稱幾方便。」梅蘭打趣道。
兩人說着，很快便到了五樓。
中五的學生總是很忙。在中六學生基本上完全退出了社團活動之後，他們就是是各個學生團體的中堅分子。但隨著越來越接近文憑試，中五學生的學習壓力也在漸漸增大。
所以放學時間一到，中午學生不是趕往社團活動室，就是衝着去補習社。會留在課室裏的人反而是少數。
凌峰和梅蘭在梯間碰見了許多趕着走的中五學生，逆流而上的兩人需要左閃右避，好不容易才來到五樓。
明明兩人已經第一時間趕路，來到五樓的時候才發現一大半的中五學生已經離開了。
經過走廊時，梅蘭視線越過窗戶，看了看五樓的第一間課室。那是5A班的課室，但課室裏基本上沒有幾多個5A班的人。桌椅排列得東倒西歪，地上還有不少紙張和答題簿。僅餘的幾個學生都在收拾書包。他們要帶走的東西看起來特別多，因此才比別人慢一點離開。梅蘭認出了其中兩個，今早圍觀她的那群人之中就有他們的存在。
不過5A全班都不是重點。梅蘭很快便收回視線。
「啱啱你冇見到嗰兩個副會長走㗎可？我唔認得佢哋嘅。」
「冇。但係有冇喺另一條樓梯走我就唔能夠肯定喇。」
「試下先。搵唔到人先再匯合。」梅蘭在5C班房外向凌峰分別；「尋日講好咗，今晚上我屋企食飯。你記得㗎可？」
凌峰這才猛然想起，昨天救下梅蘭後她說了要請自己回家吃飯。
凌峰如沐春風地向梅蘭點頭微笑。他突然覺得自己充滿幹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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