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獨行數日，抵青石小鎮，入夜，萬燈未點，霧如刀鋒，壓得客棧生寒，像是無形的劍懸於心頭。
他一手攬著畫冊，踏入鎮南小客棧，步履緩慢，病容蒼白。身上僅剩半錠碎銀，留作藥引，只點了清粥小菜，淡得像他的氣息。
他吃得慢，病十年，慣了空腹的隱痛，眉間淡然，卻藏一絲疲憊。
掌櫃送飯，小二湊近，低聲耳語：「今夜樓上有位劍客，氣勢不凡，客官小心別招惹。」
江清寒微微頷首，目光未動，未置一詞。
他坐近窗邊，翻開畫冊，默畫市口見來的某派起手式，筆鋒細膩，如劍鋒輕點。筆落數下，樓上傳來清脆女音，帶著不滿與揶揄：「這菜價高得像賣古董，刀工怕是拿竹簽練出來的吧？我看還是去外頭攤子，省得被坑得連斗篷都賣了！」
江清寒筆尖一頓，抬眼，眉頭微動，像是被那聲音勾起一絲記憶。
樓梯響起輕快腳步，一女子身著淺色短衫，披褐斗篷，眉眼清亮，似星光微動，唇角微揚，笑如春風，卻藏著銳利。她步履輕盈，斗篷微揚，氣勢如劍，踏下最後一級，手已搭在門框，似要離去，卻忽地瞥見江清寒，腳步一頓，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喲，畫得一手好劍的病書生，還活著？」
江清寒平靜回視，語氣淡然，卻帶一絲揶揄：「你這張嘴，嫌完菜價還沒消停，肺活量倒是不錯。」
她笑出聲，聲音清脆，目光閃爍，扇子一揚，語氣帶刺：「好傢伙，病成這樣，嘴倒是硬了！說吧，你這半死不活的書生，叫什麼名字？萬一你咳著咳著沒了，我好歹幫你弄個墳墓，刻上名字，省得做無名鬼！」
江清寒眉頭微動，語氣依舊淡然，卻藏一絲反擊：「江清寒。墳墓就不勞你費心，倒是你這滿口大話，別到時候劍沒舞好，先把自己埋了。」
她撐著下巴，笑得更燦：「喲，江清寒，這名字跟你的粥一樣淡！」她轉身，收回踏出的腳步，走向空桌坐下，對小二揚聲：「牛肉刀削一碗，煎蛋兩個，熱的！別讓我等太久！」她瞥了江清寒一眼，笑得狡黠：「既然你在這兒喝這破粥，我倒要試試這坑人的客棧，能不能值回你這書生的畫工！」
她繼續道：「病書生，你那粥瞧著跟白水沒兩樣，喝下去是治病還是添病啊？」
江清寒低頭作畫，筆鋒未停，淡聲回：「粥淡點好，養胃。倒是你這斗篷，晃得像耍雜技，客棧的燈都被你搶了風頭。」
她目光一閃，語氣更尖銴：「喲，你這嘴臭得比我還利！畫冊拿得那麼緊，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別告訴我，你畫的是哪家劍派的獨門絕技，想偷偷當大俠？」
江清寒抬眼，語氣平靜，卻帶一絲挑釁：「大俠？那得看你這把劍，耍得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鳴沙鎮的巷戰沒砍夠，還想在這客棧練練？」
小二端來她的麵，見二人針鋒相對，試探道：「二位認識？要不要併桌，聊得方便些？」
「不用！」二人齊聲，聲音乾脆，卻不約而同地瞥了對方一眼，江清寒筆尖微顫，她扇子一頓，氣氛微妙。
她吃第一口麵，嚼了幾下，眉頭微挑，語帶笑：「這麵勉強值一半價錢，可惜你這江清寒，畫劍畫得認真，瞧著卻像隨時要咳斷氣。說吧，這畫冊，難不成是用來寫遺囑的？」
江清寒放下筆，目光掠過她，語氣淡然，卻帶一絲尖銴：「遺囑？倒是可以幫你寫一份，省得你劍舞得太花，砍錯了人沒人記得你叫什麼。」
她目光微閃，笑意更深，扇子半掩唇角，語氣挑釁：「好傢伙，病書生還敢挖我底細！滿口大話的女俠？這膽子不小嘛！行，我叫池瑛霜，你給我記住了！等我打敗天下第一，你就幫我把這戰績傳遍江湖，別忘了添點色彩，讓人知道我這劍可不是鬧著玩的！」她頓了頓，笑得更燦，語帶揶揄：「當然，你這病弱樣，怕是得先練練咳嗽，別傳一半就斷氣了！」
江清寒心頭一緊，內心湧起一絲莫名的不安。天下第一？那個名字如刀，連他畫劍的手都微微一顫。他想起鳴沙鎮她的劍光如霜，卻也想起那無情的傳說，無人能在天下第一的劍下全身而退。池瑛霜這般意氣風發，卻像一團火，燒得太烈，會不會終被那把劍吞沒？他的目光掠過她的笑顏，喉頭微動，卻壓下這份緊張，語氣淡然，帶一絲不屑的挑釁：「池瑛霜，名字我記下了。戰績？先練好你的劍，別到時候連天下第一的衣角都沒摸到，就先被自己的大話壓垮了。」
池瑛霜撐著桌子，湊近了些，聲音壓低，語氣半真半假：「喲，江清寒，嘴硬得跟你的畫冊一樣！這劍圖藏得嚴實，別是畫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想送給哪個江湖俠女博好感吧？還是說，你這病書生，真有膽子去挑天下第一？」
江清寒筆尖微顫，避開她的目光，指尖微汗，畫冊頁邊濕了一角，淡聲道：「畫劍而已，沒你想得那麼花哨。」他的語氣平靜，卻眉間一絲波動，像是被她的話刺中了什麼。
她哈哈一笑，站起身，斗篷一展，氣勢如劍：「好！江清寒，後會有期！下次見你，別還是一副要咳斷氣的樣子！」她轉身走向門口，丟下一句：「對了，你的畫冊，別老畫些花架子，畫幾招能打的，別讓我下次再救你！」
江清寒望著她的背影，無言，唇角卻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絲弧度，像是被那清脆的笑聲攪亂了心緒。
江清寒靜坐片刻，提筆。畫冊頁邊微濕，指尖汗未乾。他寫下三字：「池瑛霜。」筆尖微顫，似記似忘。
窗外敲響。一灰衣老者立於院牆，目光如鷹，灰衣袖口暗藏血痕，腰間佩刀無鞘，低聲道：「江先生，你的劍圖，能否看穿天下第一？」
江清寒筆停，抬眼，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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