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J評文專欄【一】 - 【這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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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

我相信。

因為，我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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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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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蓬頭的自來水，沒有規律的滴落在未乾的瓷磚地板上。

沒有對外窗的浴室，總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讓積淤的水流消失。日子久了，難免也產生了一些不太舒服的潮濕霉味。

現在時間，晚上 11 點 57 分。

據那些常上節目的民俗專家所說，午夜 12 點，是陰陽兩界開始交會的時刻；這個時點，陽間會開始跟陰間重疊。

此時，生人存活的世界，將開始有死者的蹤跡。

11 點 58 分。

我按熄手機螢幕，關掉頭頂上的電燈開關，用尚未適應光線變化的雙眼，望著天花板上，已經失去白光的日光燈管。

不知為何，明明已經蓋著棉被，卻還是覺得身體有點寒冷。都已經到了立夏的時節，不應該這樣才對。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天生體寒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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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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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小冰箱不時發出煩人的噪音，像是放大版的耳鳴，在我這五坪大的小套房迴盪。

啊⋯還有一台便宜的電扇，偶爾也會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電扇明明沒有很舊⋯⋯可惡。

現在，應該 12 點了吧。

床邊的窗簾被電風扇的風輕輕吹動，像波浪一樣拍打著牆面，三不五時還會發出「喀、喀、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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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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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聲音真多。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房間，根本沒有因為過了午夜 12 點而有所不同。所謂的陰陽兩界交會，八成也只是那些所謂的「專家」用來危言聳聽、吸引信徒的話術罷了。

冰箱在吵、電扇在吵，浴室的水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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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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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忽然停滯了幾秒。

這時間，水滴應該還不會停才對⋯⋯

按照平常的時間，至少還要再滴個 10 - 15 分鐘才對，怎麼今天這麼快就停了？

是午夜 12 點的關係？

每天都會經過午夜 12 點，又不是只有今天，不可能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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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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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

我微仰起身，偏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好像⋯⋯是浴室傳來的。

浴室門是完全打開，貼緊牆面的，不應該發出碰撞聲；即使房間開著電扇，循環的房間氣流也帶動不了它。至少，沒有過這樣的紀錄。

仔細聽，那聲音感覺像是⋯⋯

有人在按著馬桶的水閥一樣。

我坐起身，雙腳下了床，穿上擺放整齊的拖鞋。側著身子，探頭望向房門旁的浴室。

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清楚，裡面的所有物件都是一團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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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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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那聲音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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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掌不自覺地抽了一下，把被子緊緊抓在了手中。

幸好，我有一台老舊的小冰箱，它的噪音讓我多少可以模糊掉廁所裡奇怪的聲⋯⋯

咦？

冰箱⋯⋯也沒聲音了？

電扇⋯⋯也是。

咕嚕。我不禁嚥了一口口水。

浴室就在幾步之遙，我要不要直接過去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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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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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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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不安沖昏了頭，還是腎上腺素激發，我立刻起身，大步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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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哈啊！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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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有，除了我緊張的喘息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就好像那奇怪的聲音因為我的到來，而突然停止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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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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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回頭，直接看向聲音的來源！

什麼都沒看到。

直到這時，我才驀然意識到，我為什麼不直接開燈就好？開了燈，不就什麼都看清楚了嗎？

可是，燈會亮嗎？

萬一不亮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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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真的看到什麼東西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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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覆蓋在電燈開關上，可是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電風扇引動的風流在房內流轉，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不通風所產生的潮濕霉味。顆粒感，還有種不舒服的黏稠。

啪！

我按下了開關，房間一下就亮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電燈似乎在微微閃爍。

我視線掃過房間的所有擺設。桌子、櫃子、抽屜⋯⋯

桌底，床底。

沒有問題，至少應該都跟我睡前一樣。

我走了幾步，側頭看看衣櫃。除了一條縫隙以外，沒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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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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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回門口準備關燈，同時再確認了浴室一眼。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我想知道，那個「叩叩叩」的聲音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所以我走進了浴室。

蓮蓬頭的水滴持續在低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地板也還是濕的，沒辦法確認剛剛水滴是不是有停止過。

我站在馬桶前，怕怕地看著水閥。想伸手去按，卻又害怕會聽到一模一樣的聲音。到底按，還是不按⋯⋯

我伸出顫抖的食指，緩慢探向水閥。

水閥金屬的冰涼感，透過指腹傳來，感覺比平常更涼，隱隱有些接近「冰」的感覺。

我大力壓力，水箱出水口的塞子打開，水流嘩啦啦的洩了出來。水流在馬桶中漩渦狀的旋轉，彷彿一個螺旋漏斗。

我的手按在水閥上沒有放開，就這樣看著馬桶中的水從旋轉到潺潺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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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一切正常，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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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手，下壓的水閥隨之彈起。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zyrwHd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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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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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湧了出來！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剛剛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有東西⋯⋯一直在嘗試按壓水閥！

我馬上退出浴室，順手關上電燈，小跑步、鞋子亂蹬地躲回床上，直接被子蓋頭，閉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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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哈啊！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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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裡都是我的喘氣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掀開被子。被子一掀開的剎那，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我幹嘛關燈啊！隨手關燈的好習慣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貫徹啊！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我把被子拉到鼻子的位置，留下眼睛東張西望。

房間⋯⋯靜得好可怕。

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不是我熟悉的房間。

我瞄向冰箱、電扇、窗簾，希望它們此時可以發出我熟悉的噪音。我從來沒有如此希望聽到噪音⋯⋯

拜託，給我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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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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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閥按壓聲，有節奏的響起，不疾不徐，反覆按壓，彷彿力氣不夠壓下就被彈起，又好像是喜歡上水閥反彈的力量回饋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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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我的房間有東西！

幾點？現在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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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抓起枕邊的手機，把它一起帶進被子裡。

白皙的螢幕光很刺眼。

午夜12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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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現在是12點整？

我關燈前就已經58分了，怎麼可能過了這麼久還是12點！

我的手機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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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持續看著螢幕的時間，同時在心裡默數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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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5⋯⋯

21、22、23、24⋯⋯

45、4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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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數越心慌。從我拿手機看時間的當下，在到我開始數數，應該也有超過10秒，我現在都數到47了，怎麼還是12點⋯⋯

可能我那時後時間剛變，再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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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4、55、56⋯⋯

57、58、59⋯⋯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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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是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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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2點，陰陽交界，生人與死人的世界開始重疊。你，會進入到它們的世界；它們，也會進入到你的世界。

要嘛將自己隱藏起來，不被發現；要嘛，不要讓它們知道，你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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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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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滾輪輕輕滑動地聲音。

有東西正在被打開！

抽屜？櫃子？還是衣櫃？

我把自己捲縮起來，尋找逐漸消失的安全感。可是沒辦法，恐懼開始蔓延，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就連體溫感覺都開始在下降。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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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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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好像是從衣櫃的方向傳來的。

不敢確認，我不敢確認；我有印象，在我躲回床上前，衣櫃開了一條縫，但是我沒辦法確定，那條縫到底是我一開始就沒關好，還是被打開的。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條縫——是被打開的！

東西有可能會因為擺設角度不當而自主掉落，但是門——不可能自己打開！

呵呃⋯呵呃⋯呵呃⋯

連喘息都開始顫抖了。

五坪的空間，有看不到的東西在。聲音的位置在不斷改變，一直有東西被打開或掀開的聲音，那個東西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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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啪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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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倒抽一口氣，呼吸幾乎禁止。我已經沒辦法再捲縮的更緊了，已經到極限了，可是恐懼還在放大。

拖鞋，那聲音是我的拖鞋，我的拖鞋被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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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啪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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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走到浴室門口，然後走進去了。

腳步聲在浴室裡面摩擦，顯得步伐很輕、很小，像是在原地轉動。聲音斷斷續續地。

2分鐘，或是3分鐘，腳步聲離開浴室。

聲音在房間的空曠處走動，時停時走，然後停了下來。

我睜開眼，再次確認時間。12點，還是12點，就像是被硬生生鎖住一樣，不論過了多久，就連一分鐘都沒有經過。

陰陽交界，生人與死人的世界重疊？不是！根本不是，是生人的世界，被鎖在死人的世界才對！

時間無法前進，生人必須偽裝或是隱藏，而死人，卻大大方方地四處遊蕩。

午夜 12 點，是死人佔據生者的世界才對。

被找到、被發現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民俗專家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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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啪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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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又開始走了。

它在朝我走過來！

我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簡直就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我用力抓住棉被，包裹全身，壓住棉被的各個角落；眼睛死死地盯著螢幕，祈求時間能夠開始走動，哪怕是一分鐘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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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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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越來越近了！聲音越來越近了！

時間，快動啊！

說不定動了之後，世界就會結束重疊！

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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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IrvWn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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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來到了床邊。

腳步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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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經站在我旁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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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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