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恩沒有急於直接入下水道，而是謹慎地帶著花環眾女與公會接待員仔細研讀下水道的分布圖。那是一卷由厚實羊皮紙繪製而成的地圖，鋪展在長桌上時散發著淡淡墨香與舊紙微酸的氣息，燭光映照下，圖上線條交錯，宛如蛛網般錯綜複雜。
「這範圍……比整個城鎮還大。」蓮恩凝神注視著圖上那些標註細密的水道與檢修口，指尖沿著東北區域輕輕滑過，眉頭深鎖。
圖上標明了清楚的三層構造——上層、中層與深層，每層通道皆交錯成網，佈局細緻嚴謹，顯示出當年設計者的良苦用心。
「看來當初設計時，這裡便被視為未來大城擴建的基礎……只是戰亂頻仍，城鎮發展始終未能如計畫般推進。」蓮恩低語，眼底掠過一絲感慨。
分會長艾德蒙立於高台，目光掃視著正聚集於地圖前專注研究的冒險者隊伍。見各組隊伍皆有秘銀級以上的主力坐鎮，神色中透出幾分欣慰與期望。
「我和露露昨在商業區時，曾聽到地下傳來隱約奔跑聲響……若推測不誤，東北方應是異變源頭。」蓮恩指向東北側。
簡明說明後，眾人確認藥劑與補給數量，扣緊護具、繫妥武器。蓮恩握住劍柄，深吸一口混著燈油與皮革氣味的空氣：「出發。」
……
眾人跨入下水道，陰冷濕氣立刻撲面而來，腐臭與霉味混合的氣息令人作嘔。水聲淙淙，腳下石磚微濕，兩側石壁佈滿灰青苔蘚。水珠自高處滴落，聲聲入耳，彷彿細微戰鼓。魔法燈柔光映照，驅散前路的死寂。
路上偶見魔物屍體，巨牙鼠與腐蟲橫屍水道邊緣，血跡猶新，有的被取走認證部位。起初零星魔物現身，眾人輕鬆擊退。但深入東北通道一公里後，暗處魔物暴增，潮水般湧來。
巨牙鼠群動作迅捷，如餓狼捕食，見人便撲。
蓮恩劍光疾閃，一記橫斬削落鼠首，鮮血如泉噴濺，腥味刺鼻。夜蘭身形如影，短刀電光間接連取咽喉。凜月盾撞金鐵響，硬擋撲擊，盾面留齒痕。薇兒卡箭矢連發，穿喉釘首，將意圖突圍魔物逐一射倒。菲娜冰霜陷阱封死要道，凍氣縈繞，使群鼠步履沉滯。露露立於中陣，聖光護盾映現柔光，治癒術瞬施，守隊友無恙。小米緊貼露露，目光空洞無波，只見露露影子。
血戰片刻，眾人清光鼠群，前方巨型階梯顯現。蓮恩揮手示意：「左側有空間可整備，中層快到了。」
短暫整備間，眾人紛紛卸下部分裝備，擦拭兵刃、檢查鎧甲。濕氣在燈光映照下如霧微瀰，呼吸間都帶著石灰與鐵鏽味。
露露收拾好法杖，目光無意間落在花環四女腰間的包包，那是一只黑色的皮革方型小腰包，表面繡著細緻星花紋路，皮質光潤，邊緣還鑲著細細的符文線條。她眼神頓時亮了，微微傾身打量：「咦？好漂亮的包包……是什麼？」
凜月笑了，揮了揮手中正在擦拭的盾牌，語氣中帶著點小得意：「魔法包包啦。內裡刻了空間魔法陣，我們選的是能裝三套完整裝備和藥劑補給的規格。方便極了，重得要命的備品、武器都能裝進去，拿起來跟羽毛差不多重，背著都不會覺得累。」
夜蘭湊過來補刀，神情淘氣：「不然你以為我們怎麼還能這麼輕巧優雅地打怪？都是靠它啦～」
露露聽了，眼神裡滿是羨慕，幽幽看向蓮恩，語氣裡多了點委屈：「為什麼我沒有……？」
蓮恩正低頭檢查劍刃，聽到這話僵了僵，苦笑著搔頭：「呃……我習慣自己背行囊……」
露露撅起小嘴，氣鼓鼓地看著他：「哼，錢都花去買那些古董文物了吧？」
蓮恩嘴角微抽，語塞半晌才乾笑道：「也不全是啦……」
薇兒卡瞄了蓮恩一眼，抿唇偷笑。凜月乾脆坐下來休息，雙手托腮，眼睛彎成弦月，促狹道：「露露啊～妳卡上的這次報酬可都入帳囉。該買了吧？還有啊……我看啊，連蓮恩的錢也該交妳管啦，省得他哪天又背回一堆看不懂的破盒子、破盤子回家。」
露露聽得耳尖發燙，趕緊揮手：「別胡說啦！」
夜蘭在一旁竊笑：「凜月說得對喔～不然回頭他再買個什麼『失落帝國的石塊』！」
蓮恩臉上掛不住，乾咳兩聲，裝作沒聽見，無奈舉劍比了個手勢：「行行行，我存錢買，行了吧……」
菲娜這時遞來水囊，笑道：「等任務完了，推薦你幾間店鋪去挑，包你挑到最漂亮的。」
眾人會心一笑，緊繃的神經在這片刻輕鬆中稍稍舒展，濕冷的空氣似也不再那麼壓抑。蓮恩暗暗搖頭，嘴角卻也忍不住翹起一抹笑意。笑聲回盪在窄窄石道裡，驅散幾分地下的陰暗。
整備妥當，眾人再次起身，腳步更輕盈了一些。
……
中層濕氣沉重如霧，凝在鎧甲表面，隨眾人步伐滑落成水珠。空氣中腐臭氣味雖已不若上層刺鼻，卻仍帶著長年積累的霉腐味，令人作嘔。腳下水質由濁黑轉為灰濁，水面隱隱映出魔燈微光，波紋間閃爍冷光，彷彿有什麼潛伏其中。
蓮恩握劍在前，眾人戒備而行。忽聽頭頂傳來一聲詭響，眾人抬頭上望，陰影疾墜而下。
「小心上方！」蓮恩低喝。
那怪物墜落而至，赫然是一頭格里姆。整體紫黑如墨，軀體倒垂如畸形洋梨，無眼無瞳，靠氣味與氣流捕捉獵物。尾端裂口如嗜血之花綻開，十餘根翠綠獠牙森列其中，牙間毒液滴落，與石面接觸時發出輕微腐蝕聲。魔燈微光映照下，那口器中毒牙泛起幽綠冷光。
嗅得人息，格里姆瞬間發狂，撲襲如雷。
凜月低喝一聲，雙臂用力將盾舉起，鐵盾格擋間與毒牙硬撼，激起一聲沉悶金鳴，青煙自盾面升起，盾面符紋微閃，擋住腐蝕。露露身形前移，雙手握杖，聖盾展開如月白光幕，將另一頭撲來的格里姆攔下。毒牙猛撞盾面，濺起火星四散，格里姆發出嘶啞狂嗥，咬合不退。
「夜蘭！」蓮恩一聲斷喝。
夜蘭腳步輕點
，身形如影掠至，短刀如驟雨閃電，一式直取格里姆張開的裂口。刀鋒寒光閃爍間直入裂口深處，帶出一蓬暗綠血液，格里姆巨體猛震，抽搐著倒地，毒牙哀鳴般顫抖，片刻無聲。
未及喘息，水道盡頭傳來沉悶蠕動聲，如千斤巨蟒爬行。
「格魯布！」薇兒卡驚呼。
只見數條棕紅巨蟲蠕蠕現身，體長兩米，軀如木桶粗壯，肉膜在蠕動間抖動，表面暗紅油亮，隱隱透出內裡臟腑脈絡。頭部鈍圓，口器似裂縫，微張間吐出腥腐氣。每前進一步，地面微顫，令人寒意上湧。
「別讓牠靠近！」蓮恩聲如霆，腳步一踏水面濺起水花，劍光拔起如銀虹，直削格魯布首節。劍鋒入肉如切熟膠，伴隨一聲悶響，格魯布前端被削去半截，軀體猛烈痙攣。
恐怖的是，牠死後屍身轟然爆開，酸臭黏液如雨四濺。薇兒卡與夜蘭驟退，薇兒卡反應稍慢，半邊皮甲被濺中，雖然沒有毒素，但味道令人難忘，她皺眉壓住作嘔之意，弓弦急響，連射數箭，箭矢疾如飛梭，將蠕動未死的殘軀釘在石壁上，戒備的同時拿出魔法洗滌水，清洗被噴濺的部分。
夜蘭則一個翻身落至水道邊，氣息稍喘。
「快走！黏液味會引來其他魔物！」菲娜低聲催促，眼角餘光已見暗處微動。
眾人忍住不適，抬步疾行，鞋底濺起灰水波光。終在一處側洞發現小洞室，蹲身而入，避開主道視線。
蓮恩立於洞口警戒，手中長劍微垂，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望向黑暗深處。微光魔燈映出他滿是水痕與血跡的臉龐，神色卻冷靜堅毅。眾女在洞室內調息，擦拭兵器、整理裝備，呼吸間仍可聞腐臭。
……
石階蜿蜒而下，越行越覺空氣驟然一變。腐臭氣息已不復在鼻間縈繞，取而代之的是潮濕泥土的微甘與地下水潺潺的水香。步履間，鞋底水漬映著牆上符紋微光，微光如流螢游走於石磚縫隙。這裡的牆壁以細石精砌，結構緊密，歷經歲月仍不見崩裂，整個空間比起上層混亂殘破的水道，更像是被遺忘於地下的古殿遺跡。
水渠澄澈如鏡，渠底卵石可見，偶有幾尾小魚閃著銀白鱗光從水下掠過。渠水映著眾人的倒影，也映出此地異樣的靜謐與詭譎。
就在此時，水面忽然波紋蕩開，異變驟起。
先是「方格」自暗處現身。那是一顆清藍色巨顱，高逾一米，輪廓近似放大的扭曲人首，血管盤結交錯於頭顱表面，微光下隱隱跳動，猙獰獠牙裸露，沒有嘴唇掩護，腥臭氣息從裂口間逸出。雙目一片血紅，死死鎖定眾人，透出令人膽寒的冷光。
與此同時，「卓因」也自水下暗流間逼近。牠身形宛如一頭變異巨鱷，通體覆蓋灰黑鱗甲，在濕潤燈光下泛著油亮冷光。細長尖嘴鋸齒密布，雙目狹長如縫，紅光隱隱。背脊上高高隆起一道鋸齒狀魚鰭，四肢粗短，掌間連蹼，前肢更生長出銳利尖爪，隨水流擺動間寒光閃爍。在水中疾行如魅影無聲，速度之快令人防不勝防；陸地上雖以兩足直立勉力行走，卻顯得笨拙遲滯。但正因如此，牠最擅長藏身於暗流之中，伺機衝出水面突襲岸邊的獵物，待獵物驚惶失措時，一口咬住，隨即以恐怖之力將其拖入水底撕裂吞噬。
「警戒水邊！」蓮恩低聲疾喝，劍鋒橫於身前，雙瞳如鷹冷銳。
水面炸開如雨，卓因驟然自水中躍起，水花四濺如銀幕，巨口張開露出森然利齒，直取露露頸側。巨響如雷，寒氣襲頸，露露瞳孔中倒映著那血盆大口，呼吸瞬間一滯。
「不好！」蓮恩疾喝，腳步欲動。
但就在電光火石間，小米本隨露露而行，木然的目光驟閃微光，纖細手臂猛地抬起，拳影驟然揮出。那一拳蘊藏了無窮之力，重重砸在卓因顱側。只聽「咔喀」一聲脆響，卓因顱骨碎裂聲刺耳，整個巨軀倒飛出去，撞上石牆，骨骼爆碎聲震盪洞室，血肉崩裂，滑落於地無聲。
眾人齊齊駭目，望向小米，心中震驚如浪。
露露心有餘悸，輕輕伸手握住小米微顫的手，聲音溫柔而顫抖：「謝謝你……小米……」
小米卻彷彿未聞，空洞雙瞳僅僅凝視著水面，神情無悲無喜，彷彿方才那驚人一拳，與她毫無干係。
戰畢，眾人整理隊形，沿渠東北前行，最終抵達一處邊界。厚重鐵門封鎖去路，表面滿布斑駁鏽痕，顯見多年未啟。
蓮恩率先推門而入，內裡竟是一間工棚樣的石室，空間寬敞，地面散落著建材殘件、鏽鐵工具與數具破碎木架，空氣中混雜著鐵鏽與舊木的乾腐氣息。這裡應是當年拓建水道時遺留的施工基地，卻早被歲月遺忘。
眾人合力關門，暫取喘息之機，各自調息整備。然而，小米卻自入內後便不曾動作，只是靜靜凝視著倉庫盡頭的石牆，一動不動。那神態彷彿能透過那厚石，看見牆後有什麼存在。
露露終忍不住，輕聲問：「小米……怎麼了？」
小米微微轉頭，雙眼定定看了露露數息，空洞瞳孔中映出露露的臉龐，接著又緩緩轉首，目光再度落回牆面，神態凝重，彷彿牆後有無形的聲音在無聲呼喚……
蓮恩無察覺有危險便指揮眾人準備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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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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