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帐篷中又闷又热，汗臭混合着发霉的味道让启麟脑袋昏沉。白色的雾气钻进睡袋，势要把他的每一寸身体都变得潮湿恶心。
身上的汗水更是让这潮湿变得粘稠：这正是今天下午他搭帐篷时流下的，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好玩，可运动后没地方沐浴的滋味很快就冲散了这不成熟的热情。不少人被钉子之类的东西弄伤了，而学校提供的只有简单的酒精和纱布，用惯了碘酒棉签的学生们惨叫声不绝于耳。
悄悄地穿上鞋，从呼噜声中穿过，启麟掀开了帐篷帘子，在迷雾中寻找着射箭园的位置。下午他就和弥生约好了要在那里见面，至于之后要干什么，弥生只是神秘地表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启麟不怕被什么人抓到，虽然班主任好像是有看管学生不乱跑的义务，学校广播也气势汹汹地威胁“擅自行动者严惩”，但班主任自己也累得不行，校领导更是整整一天不见踪影。那不就等于没人管吗？于是他穿梭在帐篷间，寻找着射箭园的位置。
夜第一次如此安静。围墙外的小区也都不亮灯，附近马路应有的车马声也极为稀少。不会真的有什么丧尸来了吧……今天下午好事者的阴谋论再次席卷了启麟的脑海，让他行走的步伐颤抖了一分。
射箭园应该就在前面了……等等，迷雾中模糊地出现了两个人的轮廓，难道也是出来约会的吗？
“缺口就在这了，那群校领导竟然没有心思去布置防御，连折磨我们学生都没空了，想必是真遇到大麻烦了吧。”其中一人是启麟的同学好森，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显得鬼鬼祟祟的。
“好了，我让你准备的跳绳呢？快点拿出来，我们速战速决！”另一人的声音启麟更熟悉，是明行。他们两个看来是要出去？
两个人的身手都不算太敏捷，费了半天劲才翻过这个仅仅肩膀高度的围墙豁口，这个高度别说启麟，就是弥生不用绳子都可以直接翻过去。启麟在心中默默嘲笑他们后，就朝着射箭园继续出发。
“怎么这么久才到，让人家等了好久……”弥生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却见她手中也攥着一根跳绳，随后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道，“跟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你……不怕丧尸吗？”为什么弥生也想着往外跑啊……这些令人将信将疑的阴谋论早已让启麟对夜色有了恐惧。
“什么？丧尸？你还信这个啊……”扑哧一笑，弥生嘲弄的语气让启麟羞红了脸。
“那外面至少也肯定很危险对吧……再说，那么晚溜出去，要是回不来了咋办……”可启麟的退堂鼓没有让弥生改变主意。“现在一起翻墙出去，你应该能自己做到的吧。”少女的命令声让启麟不得不服从，横着身子一跨，转眼间启麟就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外面的雾似乎比校园里面还大。
“咱们就沿着这墙壁走吧，记得拉着我的手，一起迷路总比孤身一人好。”真到了黑暗之中，启麟反而不害怕了，倒是弥生开始畏畏缩缩，启麟能感觉到紧扣他五指的力量越来越大，还有冰冷液体流过的感觉，不知是水雾还是身边少女的冷汗。
“啪嗒，啪嗒，啪嗒”周围安静得只剩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这附近虽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可平时的人流一点都不少。可以肯定的是，出现异常的地方绝非仅有学校。
“咱们好像漫步在小说里啊……”弥生喃喃道，前面的路口再转个弯就到医院附近了，如果那里也如此寂静……
他们步入坠进里世界的小径，可听到的却是一阵喧闹声，启麟过去只在足球场听到过这种声音。
“啊……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启麟只感觉迷茫，弥生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她看起来还挺轻松的，只见她扮鬼脸道“前方没有什么丧尸，不过很可能有一大群吸血鬼。”
“别开玩笑了，吸血鬼……”可弥生后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也从来不是那种喜欢编瞎话的人。启麟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以往存在于小说里的怪物怎么就真的降临在现世了，“明行不会是神笔马良吧，我记得他前两天刚刚写了一篇有关吸血鬼的小说……”
“人家那是隐喻，哪有什么真吸血鬼，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瞎想。真好奇前面是什么的话，就一起去看看呗。”
被弥生嗤笑数落一番的启麟只好跟在少女身后，同时紧张地望向四方，一股刺鼻的气味渐渐浓重起来，闻起来像是他过年去农村玩时闻到的烟花味。
或许这是在驱除恶鬼吧……像千百年前驱除年兽一样。
“拯救上海！反对宵禁封锁！拒绝闭关锁国！”原本模糊地喧闹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应该从扩音器里传来男人的怒吼｀。
“经济崩溃多久了？人口流失多久了？政府根本不作为！房价房价大跌，工作工作找不到，现在连出去走个路吃个饭都不好了，”
“我们家孩子生病要吃药的！你们关闭了医院不说，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门！我们要行使我们作为公民的权利！”是一个女人的喊叫，不知道为什么，启麟感觉她好像阿求老师。
“……他们，应该不是吸血鬼吧。”启麟愣愣地问弥生。
“吸血鬼，在他们对面……”弥生的语气低沉而令人恐惧，其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兴奋。启麟不安地朝她反方向走了几步，快点离开这里……直觉让他随时准备冲刺。
“我劝你不要想着逃跑或者告密。”弥生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否则你自己大半夜溜出来的事情也会被发现，你真以为现在的校领导还会在乎你我的生命和尊严？”
“怎么，不会吗？他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可以报……”他刚想说“警”这个字，前方迷雾中忽然闪过了一片蓝红光。几个身穿黑衣的的警察从警车里窜出，其中一人从腰中拿出一把手枪，对准了拿着喇叭的男人
“立刻高举双手！你已经犯下了寻衅滋事罪，我们依法将你逮捕。”警察的声音却淹没在了周围人的嘘声中。
“别以为你在体制内就可以一叶障目了！你的父母家人现在也被困在楼里，有些地方没水没电，没有食物，跟我们一起吧！让上海……”
“砰！”枪声打断了他的讲话，启麟被吓得一哆嗦，后来才发现那人身上似乎没有鲜血流出，可的确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刚刚还在喧闹的抗议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手里也没有正经武器嘛……我们怕什么？我们就轮流驻扎在这里了！我就不信你们能真的不顾全世界的目光，把全上海的人民全部打倒！”刚才那名母亲的声音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人群的呼喊声更加高涨了。
“你们……”那名警察气急败坏，拿起手枪胡乱在人群中射击着，却反而沦为了抗议声的伴奏乐器。
“现在你信了吧。”弥生摊着手，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只不过启麟已经没空深究她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的了。虽然平时不关心政治什么的，但他大抵还是清楚，这城市，这国家，恐怕是要乱起来了。
“你说……吸血鬼？是指那些警察吗？也就是说，你……支持那些示威者？”启麟战战兢兢地问道，他想起了课本上几年前香港的抗议事件，这些人算是暴徒吧。可刚才警察的行为也的确刷新了他对人民警察的印象。平时那些警察都会帮助自己的啊，有一次大雨，爸妈没到学校去接他，就是一个警察给他撑伞，送他到车站的。
“他们最多算被吸血鬼利用的僵尸……真正的吸血鬼，在……”说到一半她指向迷雾的尽头，警车的车灯仿佛怪兽的眼睛一样盯着他们，一个比其他警察身体都要宽大的人在警察们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刚才还恐吓平民的警察瞬间卑躬屈膝起来。
“就在那里。”少女的语气又变得冰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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